新笔趣阁 > 破光 > 《破光》第18章
    ???????????????且说查验已毕,诸事分定,各人自归了所处。大师兄将一干弟子聚拢一块,说道:“到年底还有段时日,该教的功夫都教过了,你等还有甚么不明了的疑难处,便着紧些都问了吧。没疑问的可自行练习便是,想到甚么不妨再来问我。”

    却听有弟子问道:“不知在上门中又学些甚么功夫,很厉害吗?”

    “只说厉害,大体是不错的,却又远远不够,功夫一道岂只是厉害二字。”想了一想,接着说道:“我这里好有一比,你等自去思量。就说你们入馆学武之前,可在家中上过学堂念过书么?”

    众弟子点头,都道念过。

    “念书之时先学甚么,必是认字写字,明白字意,学的必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样的蒙学之物,是不是。你纵使熟读千万遍,背诵的滚瓜烂熟,可否便能称自己为有学问之人?”

    一顿,又道:“不能这般自称,那些仅是启蒙之物,待到学了《论语》、《孟子》便会明白自己所学还浅的很,如无先生教导,想要看懂都不能够。正如你等现在,学了些《开山掌》、《雪山掌》、《南山刀法》,不过是些启蒙功夫,算是入了习武的门,有了些根基。真遇上厉害功夫,你也弄不懂其中的好处,要想学厉害功夫,还是得去上门,无人教导,一个人难于摸索。既便退一步说,进到上门,学了《摧心掌》、《落英神剑》、《先天功》,都学了去,敢说自己是江湖中的高手,武林中无敌吗?能将天下英雄都不看在眼里么,当然又不能。还如那做学问,将《论语》、《孟子》读得精熟,能说自己的学问比他人强么,也不能么。学问之道,百家争鸣,孔孟不过是儒家一脉而已,还有众多别家别派,哪一个又不是学问精深。回到我无极门中,纵然将三大镇门功夫学到手,仍只是我无极门一家的功夫,武林中恁多门派,谁没有自身的长处。便是那荒国的太极教,处处与我无极门争强,其功夫并不弱于我门。

    能够进到上门,多学些功夫自然是好的,教人对功夫之道懂得更多,而且看得多了,还能增长见识、开阔眼界,对武的见解也会大大不同。”

    “你们年纪还小,还没甚么见解,等大些了便能体会了。千般学问、万种武功,因何而来,因何而异,各有见解不同罢了。不论你是读书万卷,还是习武万重,到得后来,还不是各做各的文章,各练各的功。他们比你等占优的地方,不过是多了些见识,多了些历练,你们若有心,自去练趁手的便好,何必拘于甚么门派招式。”

    严勤听得明白,觉得大师兄话中的一些意思和熊老说的差不多,熊老问功夫为什么是这样,好处是甚么,大师兄便说是见解的缘故,这与熊老说的天地之理便对上了。

    接下的日子朱旋仍旧忙碌,田师傅看管的甚紧,长吉已松散下来,每日倒是乐于和严勤跑去书肆看书。很快便到了年底,武馆照例要休了,众弟子都忙着回去,镇上的少年返家的日子便定在明日。

    这日晚饭间,长吉却将朱旋、严勤二人邀至街上店家,说要喝些酒好好叙叙。三人坐于桌前,长吉便给每人倒了酒。

    “今日聚在一块儿确有因由。先是为朱旋通过查验、高中红榜,可喜可贺,来干一杯。”三人应喏,哄然喝酒。

    “二是祝朱旋再接再励,明年便通过考较,一举杀入上门,再干一杯。”

    “明明是一件事,偏分成两样说。”三人笑闹几句又喝酒。

    “三来我兄弟三人自打上学堂时便相识,做甚么都在一处,这聚在一起喝酒该是第一回,为这个岂不该喝一杯。”

    “门道真多,都是从你爹那儿学来的吧。”三人又饮一杯。

    “三杯酒过,就随意些了,听朱旋说说查验的事,叫我们也过过瘾。”

    朱旋叹一声,说道:“真真没甚么可说的。那几日心里装着这个事,夜里总睡不好,躺在床上翻来翻去,明明困了却不能入睡。查验那日,我们一干人进了外院,被告知不得讲话,只能在那里枯等。当时的情形便是:里面有上门的人等着,不知他们要做甚么,外面是本馆的人盯着,怕不是等着看哪个倒霉的笑话。

    任谁心里都清楚,自打入馆以来,凡师傅看不上眼的,先后都被舍弃了。先是严勤,再后来又是长吉,你们心里定是不快,我能够明白的,其实我心里也不妥贴。一来自是我三人关系最近,你二人先后离去,我也为你们不值。二来离去便罢,留下的人却是惴惴,怎知下回不是轮到自己离去。每留住一次自是庆幸,可压力也大了一分,越是到后头,心里的担忧越甚,越不敢离去,碰到这种是留是去的场面,越是难以面对。

    那日在外院中正等着,身子没来由的颤抖起来,想来是心里绷的太紧,本想找人说说话轻快一下,却又记得不许讲话的交待,只得作罢。院里一干弟子默不作声、一片沉寂,只等着不知如何的查验。人人心里都明白,习武至此,不进则退,进则留下,退则离去。当时的气氛紧的人喘不过气,心怦怦的跳,所有人都是自家顾自家,有的闭目养神、有的打坐吐纳、有的躺在地上、有的撑着栏杆、有的呆看着天,总之是各式各样。我便走到边上打了一番拳脚,稍稍平复些心绪。”

    “都不容易呢,”严勤叹道,“后来怎样,内院又有甚么事。”

    “进了内院,事情反倒轻便了。就是一个人在那里演练功夫即可,每人只得一次机会,练成怎样便是怎样了,上门的人也不会为你评说哪里好、哪里不好,他们只说过一次话,问我感受到内气是怎样的,我说在腹中,是一个气球在转圈。我还摸着肚子指给他看,又问我能不能操控,我说不能,就完了,没甚么事了。”

    三人又喝了一回酒,都说自己感受到内气,为此还吵闹一阵,朱旋笑道:“我不与你二人争,我既能上榜,我这内气该当是真的,你们不信我,该信上门的眼光才是。你二人的内气,是与不是我不分辩,待日后自知。还是再听我说查验的事。”

    “嗯?还有甚么事。”

    “内院确是没甚么事,哪知从里头出来又生出一件事,算是后话吧。

    放榜那日,师傅将我等叫去勉励一番,当日我便将喜信报给家里,顺道把师傅勉励的事提了一下,说师傅叫我为明年做好准备。哪知不出三日,我爹竟忙忙的赶来了,我很是奇怪,说马上馆里就休了,等不了几日就回去了,这时还来看我做什么?

    我爹说他可不是来看我的。

    我问他来做甚么。

    他说是来看我师傅的。

    我说好端端的看师傅做甚。

    他说我给家里报信,说通过查验,又说师傅叫我做好准备,看到这些怎能呆得住,赶紧过来向师傅请托。

    我清楚了爹的来意,怪他多事,曲解了信中的话,师傅当时只是顺嘴一说,并没有别的意思。爹却不肯听我说解,有意还是无意,叫我不必理会,只管练功,其他的自有他会打理。

    我只得无奈,这事做得好没意思。自入馆以来,我也是勤勤恳恳的用功,长吉和我呆在一起的时日长,你来评评,我可曾歇息过一曰么,论功夫我不见得高过他人,论吃过的苦花去的工夫,我比别的人只多不少。”

    “嗯那,确是这样。单说睡眠,你就比别人少,总是睡得晚起得早,平日里练功,也是其他人歇息了你才歇。”

    “这些还不算,只是肯花工夫罢了,还有便是心性增强了不少。方才也说过了,留在师傅那里心里是压得很紧的,不知何时就被舍弃了。置身其中也是磨砺自身,我能那般投入的苦练,我自身意愿虽是因由,可周遭的变故同样起作用,迫得人不住向上,不进则退,那么多弟子离去了,我还留在那儿。你们不要怪我讲句大话,我的工夫下的比别人多,我学武的资质也比别人好些,信不信?”

    严勤长吉忙道:“我们自是信的,旋哥的实力是明摆着的,那还能错了,就冲着这个也得喝一杯。”

    三人呼拉拉喝罢酒,朱旋接着说道:“我方才话还没说完,且听我再说。我说我比别人强,并非是因为上榜的缘故,在那之前我便有这样想法了。还是查验那天,外院之中,我在一旁练着拳脚,一众同门在旁备着,等着内院的招唤。我想起这两年不住有人离去,眼下这回记不得是第几次,又有多少人要离去,即便这回留下,到了明年考较,还是一番去留定夺,就是进了上门,只怕同样如此。习武路上不进则退,我当如何?无他,惟有一搏。

    我说的搏指的什么?难道仅是和别的人较量么,也是但不全是,我更要搏的却是武,是功夫本身,你二人可能懂我的意思么。且说这回查验,你们是不是觉得别人不能而我能,或是别人能而我更能?”

    严勤长吉都不接口,只往下听,朱旋兀自说着:“就是那时,就在那里,我还在打着拳脚,整个院中就我一人在练,本是为了放松而已,并未去想用甚么招式,都是平日练得熟极了的,想都不要想便能出手,越打越顺畅。不知为何,我却分明感到,有甚么物事阻着我,将我困住不得再进,叫我同样困感的是,我要往哪里去,进到何处。

    我一时弄不明白,收功后细想,该是更强的力道,更快的出手,对不对?除却这些,还有甚么,便不是现下能说清了。但当时的感觉是明明白白的,那阻着我的必是我所练的功夫。你们看,你不会功夫时去学功夫,待你将功夫学通了,他又出来阻你,你便要去学新功夫,是不是这样,当真有趣的紧。

    想到这一层,我才说习武之路便是一搏,不是说能胜过甚么对手,而是说我学了功夫,便不被功夫所阻,若他阻我,我便与他一搏,再做精进。

    我站在那里,心头全松下来,一个念头生出:我必能过查验、榜上有名。当时这个念想毫无来由就生出了,我都没往那处想,就这么实实在在的出现了。放眼一望,一众弟子还各做准备,我在心底说:不论你等将功夫练成怎样,都与我不再相干,我一心求进,却不是你等来阻我。”

    严勤长吉二人在旁听得甚是佩服,纷纷劝酒,三人又喝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