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苍雪记 > 《苍雪记》第36章 白雪无垢
    在田辞倒下的时候,她留下了一只雪蝶,便走进了木屋。

    田辞进不来,他也并没有需要进来的必要。因为剩下的都是自己的事情,自己的路,自己的选择,和田辞无关,和柳元宗也无关。

    木屋没有门,然而当她想进去时,随处便是门。

    因为她是素和笑,她是“残魄”。

    木屋里面的光是温暖的,但在笑笑雪做的皮肤上,感受到的确实无可比拟的寒冷。

    寒刺骨,然而笑笑根本没有骨。

    她稳着呼吸,朝着那长廊走去。

    长廊长,周围闪烁着烛光。

    在这个世界是没有蜡烛的,因为笑笑从未见过蜡烛。

    然而在木屋里有,因为这是另一个世界。

    别有洞天。

    长廊虽长,却能够看见尽头。在它的尽头放着一尊塑像。她看不清那塑像的脸,只有模糊的轮廓在烛光里摇曳。

    烛光百步,而百步皆寒。

    她穿过长廊,朝着那尽头的雕像走去。

    没有人告诉她,当她走进这木屋后该怎么做。就连元让也未曾和她说。然而当她望见那雕像时,她便知道,是它在召唤着自己。

    这木屋内安静,就连烛火也如此安静,像是一幅画。

    召唤,并不是一声呼唤,也不是一个招手,更不是玄乎的以意传音。

    召唤,比这些简单的多。便是她想过去,她便过去。

    那入夜的摇篮曲,并非提醒她早已入夜,更不是劝她沉睡,而是她想睡了,她便听到了这歌声,她便照着月光,随着歌声睡去。

    她,便是想来这里,才来这里。想走向那尊雕像,才朝着那雕像走去。

    她的脚步很轻,然而在寂静中却步步清晰。

    清晰,指的是声音,也是她脚下的形状。

    清晰的愈发像她的眼前。

    她的眼前,是一尊雕像,而雕像雕刻的,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又不一定是她自己。

    元让是一介武夫,然而又不仅仅是一介武夫。因为他琴棋画样样精通,并尤其擅长雕塑。中原有十景,晚枫林中苍龙像便是之一,而世传雕出这苍龙像的,便是元让。

    元让曾经帮过一条龙,而这条龙也帮过元让。所以在那条龙死后,元让便在琴郡晚枫林中雕了一尊龙像,用来纪念那段无人所知的过往。

    然而苍龙是神圣的,便是在龙族当中也是最尊贵的存在,在凡世中留下它的雕像,是天地不容的大忌。

    或许也就因为如此,原来红枫美景天下闻名的晚枫林,在百年间多次沦为马革裹尸的战场。

    那片枫叶,红于二月的花,便是那鲜血,让这漫天枫林色愈加鲜红。

    在那里,每日都能看见浸透一片天的晚霞,仿佛这枫林的倒影。

    然而无论是如何强大的战士,在这晚枫林中决战,也伤不到这苍龙像分毫。

    “秦皇山,临剑台。枫林岸,朝云血。”

    一代魔女王朝云,曾与初代护国六神将的“天杀将”白起有过一战,便是在这晚枫林。当年白起手持“天地百器榜”第六位的长刀“人屠”,王朝云手持第五位的秀剑“六如”,也未能伤及这雕像分毫。

    当年的“天地百器榜”非比今日,头位便是齐太宗皇帝的佩剑“洪荒”,第二位乃元让的“八荒巨阙”,第三位则为北方魔族头领的私剑,名唤“今夜白”。便是在这样的榜单上,白起的长刀“人屠”、王朝云的秀剑“六如”也有一席之地。

    有传言说,此像有苍龙庇佑,才有如此之坚固。然而无论事实如何,都似的元让的雕塑成为一世传说。

    而木屋中的雕像,一定也出自元让之手。

    而且这雕像,绝非只是“雕像”这么简单。

    因为这雕像雕的是笑笑。

    素和笑。

    素和氏曾是元让的心上人,而笑笑的模样,便是循着她的模样做出来的。所以她一时间无法分清,眼前的雕像到底是自己,还是自己的“母亲”。

    雕像是宁静的,比这木屋内的烛火还要宁静。

    她仔细观察着那张脸。

    她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自己的脸,那虽是一尊白雪,却不知是怎样的指尖,让那线条如此圆润,如此平滑。像是被剥掉外壳的鸡蛋,像是刚洗完手后,在昨夜的新雪中捧起的第一捧雪。

    雪,无垢。

    白,无垢。

    她的手忍不住想要抚摸那张脸,就像用指尖沾染空山的第一场新雪。

    当她的手指触碰到那张脸时,她仿佛碰到了一池湖水。

    破开那湖面的张力,她竟然融入了那尊雕像!

    这,便是元让留给她的身体。走向那个世界的身体!

    在这个世界,一切都是虚幻,只有雪是真的。然而便是雪,也仅仅只是雪。所以若以笑笑本来的身姿出去,或许只能是一尊精细的雪人。

    所以元让为她准备了这具身体。

    她试着将自己融进那个身体,就像是踏入一片湖泊。

    湖水清凉,包裹着她的身体……

    不,那就是她的身体!

    那就是一片湖!

    不知她的脑袋停滞了几个眨眼,当她伸出手时,便看见自己便是那尊“雕像”。

    不,是一个“人”。

    她身上穿着的,便是本在雕塑上的那件衣服。这身衣服,曾听父亲说,是东边的某个小族结婚时穿的衣服。

    “白无垢”。

    雪,无垢。

    白,无垢。

    她用雪凝出一方镜,望着眼前的自己。

    这衣服有些烦琐,但她发现,当自己聚拢了气,那身衣服便收成了平常的模样。

    白无垢,并不仅仅是一件衣服。

    当田辞以春风一剑向一片绀蓝中刺去的时候,另一个方向里,另一只妖兽朝着笑笑袭去!

    “笑笑!”

    田辞急转剑式,想要朝着笑笑冲去,但没想到那妖兽还未靠近笑笑,便被笑笑挥出的衣袖破开了身体。

    血腥味在寒湖水底弥漫。

    白无垢,并不仅仅是一件衣服,而是一件武器。

    是一把剑。

    虽然这是一身衣服的模样,但无可厚非的,这就是一把剑。

    来自苍雪家的剑。

    中原最好的剑,是苍雪家的。

    就连齐太宗皇帝的佩剑“洪荒”,都是来自于苍雪家。

    苍雪家二十年一代人,二十年只铸一柄剑,而这柄剑,一定是二十年来诞生的最强的剑。

    田辞曾在九宫学院见过一柄“苍雪神兵”,那便是慕容公子手中的“曲柳”——不,今年的苍雪神兵有两把。

    “清江一曲柳千条,二十年前旧板桥。”

    然而苍雪家的规矩,是千百年没有变过的。所以,今年他们所铸的,还是只有“一柄”剑。

    双剑。

    不过不知为何,一剑曲柳入南方宝地,一剑古桥入西方边城。

    “你这……”

    田辞不会想到,这身平常的衣服,竟然有如此的威力。更不会想到,这身衣服竟然是一把剑。

    “这是父亲留给我的。”

    谁也说不清,为何苍雪家的剑,会曾在元让手上。因为世间人都知道,元让的一生最讨厌一个人。那个人便是苍雪家的。所以他讨厌苍雪家。

    然而苍雪家的剑,却被元让留给了自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