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不过一线机。
当那抹素白划过夜色，那段衣袖破开万雨的时候，田辞仿佛看见仙女降世，拯救自己而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为她所救。
然而却是第一次看见，月光下的她一身白衣，仿佛重临芒原雪域的雪。
“你怎么来了？”
“我看你追着这道黑影，便赶了出来，没想到你跑得那么快。”
笑笑的声音，将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他有些惊讶，笑笑只是一挥衣袖，便破开了那伺机而动、一击必杀的晴剑。
晴是烟雨晴，是终结，所以威力绝对不小。更何况眼前之人，更是与如此高的境界。
田辞忽然注意到，笑笑的一只手，和她的脸一样，已经不再是冰雪，而是彻彻底底的肉身。想必是从湖里出来这些时间，那元让留给她的心血起了作用。而借着这心血推动的身体，能够运行的气量，也与在湖底时大不相同。
那时的笑笑，便能与藏拙妖兽周旋七招，如今的笑笑，对付这个黑衣人，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来了帮手吗？”
便是被破了快雨时晴剑，黑衣人依旧不慌不忙，不紧不慢。而是偏过脑袋，打量起一身白衣的笑笑。
“这是什么衣服，挺好看的。”
并不是厉害，而是好看。
他一定未曾见过“白无垢”，也不会知道，这“白无垢”乃是苍雪家铸的剑。
“谢谢夸奖。”
笑笑这样说，却并没有“谢谢”的意思。
元让曾学过一套剑法，并将这套剑法教给了笑笑。
这套剑法只有两式。
一式曰“吞吴”；
一式曰“归楚”。
然而每一式都不简单。
笑笑挥出衣袖，风云流转，天地变色。
对于笑笑来说，修炼的方式与常人大不相同，虽然未能确定，但按照九宫老院长的估计，笑笑化解在湖中吞下的力量，将其化作自己的心血的过程，实际上便相当于越过“通体逐力”的门限。
过了通体逐力，便是“真体”，便能调动更多身体内积蓄的气力。
而笑笑的气，不一般，无论是量上还是质上。
因为那是元让的气，元让力量的四分之一。
虽然要完全激发，并让身体足够承受那样的力量，非要进入神圣境界才行，但随着境界的提升，她能用出的气力也将越来越多。
虽然达不到元让的水平，但只要一直修炼，总有一天能所向披靡。
然而笑笑等不到那个时候，便要面对一个强大的对手。
笑笑和黑衣人不止差了一个境界，即便是有“苍雪神兵”在手，她也并不能保证一定就有胜机。
能够化解那一记晴剑，她已经消耗了比想象中更多的力量。
所以虽然看似轻松，但对于笑笑来说，却是耗费了不小的力气。
所以她一出手便打算用狠招。
狠招，并非在寒湖用过的“吞吴”，而是“归楚”。
“云归楚岫，月冷秦台。”
这句诗，让田辞回想到过去的南方边城。
云动，月冷。
并非雨象，而是迎来一场晴。
雨中，可以起舞。而晴天，只有角音鸣。
两道剑意，大杀四方。
一道黑，与一道白的交错，分不清谁更占优势，只在刀光剑影中分分合合。
然而这让田辞揪住了心。
他有不好的预感。
就像他归来六叔府上之时，便有不好的预感，而又哪里能想到，六叔竟然一去不复返。
而如今，他依旧有不好的预感。而这预感并非空**来风。
笑笑的这记“归楚”，并非一套剑法，而是一招剑式。而如今二人在明月下交锋，相过之招何止百十，然而便是如今，也未见分出胜负。
笑笑这“归楚”早已用了上十次，然而在黑衣人面前，依旧占不到一点便宜。
月光忽暗，像是一片浮云。
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这股气势，早已盖过笑笑的剑招，盖过笑笑的剑。
田辞忽然注意到，黑衣人手中握着一把剑，这把剑并不简单。
能够与苍雪神兵数度交锋，却依旧不落下风。虽然其中有笑笑境界的原因，但即便如此，这把剑依旧很厉害。
他的剑一片臧色，在这片黑夜中并不起眼。但田辞却能看见，他的剑上刻着密密的细纹，每一道纹路之中，似乎都闪着星辰点点的光。
与星辰扯上关系的，都足够强大。就像是东方占星一派的修行，就像柳元宗和田辞会的几种步法，还有苍雪家留下来的剑。
苍雪家的剑，是中原最好的剑。没有之一。
那不仅仅是玄火、苍火的淬炼，更不仅仅是宝玉、灵石的投入，更有传闻，是苍雪家取了一本天书，得了一块天石，才会有苍雪家的辉煌，苍雪神兵的辉煌。
莫非此人手上的剑，也是苍雪神兵？
然而田辞从这把剑上，感觉不到和“白无垢”、“曲柳”一样的味道。
田辞不识剑，却有这种直觉。
“没有想到，姑娘你小小年纪，竟然能够用出‘归楚’这一式。”黑衣人发话了，声音和他的脸一样年轻。
笑笑的外表很年轻，然而谁又知道，她在那芒原雪域生活了何止百年。而她练习这招剑式的时间，同样也有数十年。
然而便是这数十年修炼出来的剑法，竟然依旧无法伤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既然‘归楚’都能用到如此境地，那想必‘吞吴’也练得炉火纯青了吧。”黑衣人在笑笑的攻势下，过于游刃有余了。
“不过可惜了，这两招剑式，我也是从小修习，所以弱点在哪，我也是一清二楚的。”
战之屈兵，唯知己知彼。
然而便是知己知彼，没有一定的境界水平和修炼成果，也无法见招拆招，见势破势。
“你究竟是谁？”
田辞不认识这张脸，而在六叔收养他之后，也并未见过此人拜访过。
然而此人却是与六叔相识，而如今在这郊外，他也想将自己置于死地。
“我是谁不重要。”
虽然这样说，但他的身份，对于他来说很重要，对于田辞来说也非常重要。
“我是谁不重要”，说的并不是指的身份不重要，而是指的知与不知不重要。
这个潜台词也很简单，那就是：
“你反正都要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