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阿福不知道什么叫做煎熬,稍微碰到点事情就大呼小叫、长吁短叹的,然而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真正的“煎熬”会让你连表达自己的情绪也变成一种奢望。
“你说你感到万分沮丧,甚至开始怀疑人生……”——这就是阿福正在内心深处,轻声唱着的歌词。
因此他很感谢贝拉,没错,就是贝拉,因为若不是听贝拉偶尔哼起这段旋律,阿福都找不到语言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了。
他真的在怀疑人生。
房间内的空间很小,除了一张贴墙放着的双层软榻之外,就只能放得下一张写字台了,——杜莎夫人坐在那边,阿福坐在她的对面。
阿福悄悄瞅了一眼,杜莎夫人正仔仔细细地瞧着手中那本“进出人员登记手册”,时不时地她会扶一扶眼镜,之后便翻至下一页。
从将阿福叫进房间内之后,她就仿佛忘了还有阿福这个人一般。
杜莎夫人的那只黑猫起先还会在写字台上走来走去,让阿福的眼珠子能够找机会动一动,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情绪,但后来那只黑猫像是走得累了,便大摇大摆着晃到了上层软榻趴着,估计是睡觉去了。
于是连眼珠子都没处放的阿福更觉紧张,脑门上豆大的汗珠一个劲儿直往外冒,他又不敢伸手去擦。
好在杜莎夫人终于查阅完了手册,她把眼镜往桌上一搁,又开始安安静静地看着阿福。
阿福真的是受够了。
他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连洛尔卡那样的人,都会对杜莎夫人有着深深的畏惧,她的眼神也太让人不安了,就跟一把锋利的小刀子,正在你面前比比划划一样,你总担心那刀子某一刻就扎进自己的身体……
强行控制着僵硬的肌肉,挤出个跟哭也差不了多少的笑容,阿福对杜莎夫人说道:“赛……院长他让我找您,给我在学生宿舍安排个住处。”
杜莎夫人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她指了指桌面上一本册子,说道:“只有魔法学院的学生才能住学生宿舍。”
阿福低头一瞧,别的没看清楚,就看见“花名单”三个大字。
“是赛……”
“我说了,宿舍只有学院的学生才能住,院长说话也没用。”
“……”
“……”
阿福本想搬出赛巴斯丁来给自己撑腰,结果人家杜莎夫人根本不买自己的账,憋了半天,阿福好不容易憋出了自己最后的问题:
“那我住什么地方?”
杜莎夫人用一种看弱智的眼神看着阿福,说道:“当然是住学生宿舍以外的地方。”
阿福语塞,心说您老人家这是故意玩儿我的吧,不过他还是压制住心头的怒火,问道:“比如说呢?”
没想到杜莎夫人忽然笑了,她微眯着双眼,说道:“看来你还记着我先前跟你说的话,就算你是头猪,只要你是学院的学生,只要你提出了问题,那么我就会回答你。”
“当然了,现在的你依然不是学院的学生,可我还是决定回答你的问题。”
“去图书馆吧,那里有一间休息室,我没记错的话,有个人已经住在那里了,不过总算是个住处,你就去拼个房吧。”
“好了,现在出去吧,我老人家年纪大了,要早点休息。”
阿福就这么被赶了出来。
……
冬夜里的风吹在裸露皮肤上就跟刀割似的,然而阿福情愿顶着寒风站在外面,也不愿意继续跟杜莎夫人面对面坐着。
时间已经很晚,学院里的学院都回宿舍休息了,哪还有人在外面逛,阿福一个人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有点不知所措。
尽管杜莎夫人已经给他指明了道路,让阿福去图书馆的休息室跟人拼房,阿福也确实是在往图书馆方向走,可阿福越往前走,越觉得杜莎夫人会不会是在逗自己?
那地方也能住人?
耸立在阿福面前的是一座颇为宏伟的建筑,外围甚至还有圈一人多高的围墙,推开没有上锁的栅栏式铁门,阿福顿时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这哪里是图书馆,分明就是墓园啊!
早些时候,阿福跟着洛尔卡时曾远远瞧过图书馆一眼,那时候的图书馆里还有些许灯光,现在整个图书馆上上下下,灯火没有,鬼火倒是不时冒出几朵来……
“你找谁?”
突兀响起的声音把阿福吓得原地蹦了一下,就跟只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冲着一个方向大声喊道:
“谁在那边!”
有个身体裹在黑色斗篷下的佝偻人影从黑暗中分离出来,——确实是分离,因为他之前分明就是跟周围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左手提着个冒着绿光的油灯,晃晃悠悠地向着阿福走过来,如果他右肩上再扛着一把铁锹的话,阿福绝对立马掉头就跑。
“我是图书馆的门房,”黑色斗篷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你这么晚了来这边做什么?”
这真的是图书馆门房?确定不是墓园里的掘墓者?
阿福对他的真实身份存在巨大的怀疑,不过人家好歹没有表现出任何恶意,至少暂时没有表现出,于是阿福稳了稳情绪,说道:“杜莎夫人让我来这跟人拼房。”
“休息室吗?那跟我来吧。”
黑色斗篷慢慢地移动着,阿福就跟他保持着安全距离,同样慢慢地向着图书馆正门方向移动过去,他始终害怕那件黑色斗篷会突然之间被甩上半空,然后一个恐怖的黑影将自己彻底吞噬……
“进去吧,亮着灯的那间就是。”
然而黑色斗篷并没有像阿福预料的那样飞上半空,也没有什么恐怖黑影将他吞噬,在为阿福开了门以后,那件黑色斗篷就重新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再也看不见了……
“什么情况?”
阿福额头微微冒汗、脊背发凉,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碰到鬼了,哪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又悄无声息地消失的,他慌里慌张地跑进图书管里,连忙“嘭”的一声将门给关上了。
心脏砰砰直跳,阿福连续吞了几下口水,总算把自己跳到嗓子眼儿的小心脏给咽了回去,阿福顺着走廊向右望去,果然瞧见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有光传出来。
同时一缕淡淡幽香也钻进了阿福的鼻孔,阿福精神一振,不禁想到:
“难道自己要拼房的对象,还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