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夫人应氏端着茶的手猛地一抖，胸口一阵闷痛。
应氏刚才看得分明，袁嬷嬷明显想贪下这几颗珠子，若非如此，如何能让人捏得住她的把柄？
这个袁嬷嬷，在自己身边呆了这些年，还没改掉她爱贪小便宜的性子。
可袁嬷嬷是自己贴身服侍的，代表的是自己的颜面。就算她有天大的错，这个时候，也绝不能被一个小丫头给泼了脏水。
看着青莞瞪大了眼睛看着袁嬷嬷，眼神里满是怀疑又不敢盘问的纠结，应氏铁青着脸，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道：“既然青莞觉得还有一粒珠子被袁嬷嬷私藏，绿蕉。”
“奴婢在。”
“你去。也让青莞仔细看清楚，袁嬷嬷衣袋里可有什么不该有的物什？”
袁嬷嬷听了乔氏的话，脸色难看的就跟吞了半吨翔。
要知道，她可是主母身边最得力的嬷嬷，掌着后院半边天。平日里耀武扬威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
可夫人已经发了话，她又不能不遵从。
袁嬷嬷磨磨蹭蹭、期期艾艾走到应氏右手边下首处，恭声道：“但凭夫人吩咐。”
应氏斜了青莞一眼，只见她眼观鼻鼻观心伫立不动，只好下令，“绿蕉，搜仔细些。”
“母亲。”青莞见绿蕉走到又羞又忿、脸已经胀成猪肝色的袁嬷嬷身边准备搜她的身，方不紧不慢道：“青莞方才仔细想了一下，那八宝珠应该不在袁嬷嬷身上。”
应氏脸皮子狠狠一抽：自己都已经下了令，她这会子才说不在袁氏身上。她若执意令人搜身，打得是自己的脸，伤得是心腹的心。
可若不搜，倒像是自己昏愦糊涂、出尔反尔，就算被眼前这个看起来一脸无害的女孩子牵着鼻子走，自己还不得不去做。
搜也不是，不搜也不是！
其实仔细想想，青莞从一开始便只说珠子少了一颗，并没有认定珠子一定在袁嬷嬷身上。
是应氏自己会错了意。
应氏气得肝疼，偏还不能发作。她唇角剧烈抽搐了几下，勉强扯出一个扭曲的笑意，道：“哦，青莞说说看？”
青莞看了看明显松了口气的袁嬷嬷，笑道：“嬷嬷是母亲身边儿的人，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没见过，眼光见识自然不凡。这八祥珠虽说用了上好的水晶，看起来晶莹剔透、精致漂亮，实际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儿，倒是对爱好收藏零碎小饰品的小姑娘有些吸引力。或许是青莞不慎遗落到地上，被哪位负责洒扫的姐妹当成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收起来了吧。”
她望向应氏，唇角带着恬淡又恳切的笑意，“母亲不妨派人问一下曾经出入过茹桂苑的人，若果真被人捡走的话，再取回来便是。本来这珠子也不值当如此大费周章，只是这一整套的佛家物事，还是让它完整着好。”
果然又绕回到这里。
态度落落大方、诚心正意，完全是一副全心全意为他人着想的样子，实际上就是在逼应氏找出这件事真正的幕后主使者，还一记响亮的耳光！
好一个得理不饶人的丫头！
偏她表面上看起来要求合情合理、体贴周到，既给足了应氏和袁嬷嬷面子，又照顾了“捡”到珠子之人的颜面。
作为一个自幼在乡下长大、没有多少见识的小姑娘，这样处理问题的方式已经足够周全，难能可贵。
看着青莞一副眼巴巴等着自己夸奖的样子，应氏只觉得眼角眉梢都在“突突突”跳个不停，恨不得将手里的茶盏砸到那张令她痛恨不已的脸上去！
若真是个懂事的，何不就此息事宁人，非要逼着她将幕后黑手揪出来？！
虽然已被青莞气出内伤，应氏还是强忍怒气，将茶盏重重放回炕桌，沉声吩咐道：“去查查，昨夜究竟是谁去过茹桂苑。”
乔氏担心青莞将人得罪，以后会受她们排揎，忍不住轻轻扯了扯青莞的衣袖，小声说道：“莞莞，要不，就算了吧，一颗珠子而已。”
青莞怔然，“算了？”
应氏刚要松口气，又听青莞嗫嚅道：“可是，母亲已经下令在查。母亲这样治家严谨、公正严明，青莞怎好拂她的意……”
明明是她不依不饶，怎么又成了自己执意要查个水落石出？
应氏只觉得一股腥咸直逼喉头，好不容易才强自忍下，厉声喝道：“还不快去？！”
大丫头红杏忙忙福身应“是”，躬身退了下去。
梁芊默额头渐渐见了汗，神色惶恐、坐立不安。
梁茵彤不着痕迹看了她一眼，抿嘴一笑道：“母亲，依茵彤看，这种珠子个头又小又滑，府里这些姐姐妹妹首饰上谁不镶着几颗？或许是莞妹妹不慎遗落，哪位负责洒扫的小丫头当成咱们梁府的东西顺手捡了起来，拿着把玩罢了。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本来无心之举，现在倒像是咱们梁府都是些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平白让下人们看了笑话。”
她站起来走到青莞身边，温柔地握住青莞的手，“莞妹妹若是舍不得那颗珠子，姐姐那里倒还有两颗东珠，是前年大哥送给我的生辰礼物，今日便送给妹妹。如今祖母身体尚且不适，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哪一样不要母亲操心劳累？咱们做子女的，既不能为父母长辈分忧，便是安省些，也是孝心。百善孝为先，就算妹妹的佛家宝物不能齐全，佛祖也必定不会怪罪的。”
一个孝字、几句话，就把整件事的是非对错给翻了个个儿。与青莞的无理取闹比起来，梁茵彤舍出自己心爱的东珠平息事件，则显得既温婉大方又贤良淑惠。
这件事到此，再闹下去，已经毫无意义。
青莞眼里满是崇拜与钦羡，悟然大悟般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二姐姐知道得真多。那，那只盒子，想来也是那个丫环放在袖兜里，不慎遗落到茹桂苑的喽？”
她微蹙着眉头叹息一声，“唉，那个丫头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东西掉了吗？还真是粗心。姐姐若知道是谁的话，好歹也派人提醒一声，免得以后再出了这样的岔子，丢了东西事小，可千万不要误了大事才好。”
青莞展颜一笑，道：“既然二姐姐都这样说了，青莞就不要那颗珠子啦。”
梁茵彤唇角一抽，接着轻轻拍了拍青莞的手，笑靥如花道：“好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