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青云，青云溪的青云
往常的宋起，此时应在云起阁内闭目养神，或是盘膝吐纳。
可今日，他却纠结着一帮人，出了九剑城，来到了一处名为“嘶风崖”的地方。
嘶风崖地势极陡峭，且山势极高，如耸进了青天。
崖顶，有一山门，名为“三封府”，是三名强大修行者共同建立，在嘶风崖一带声名极显。
此时，日上中天，嘶风崖上的日光尤为强烈，仿若进入了盛夏。
一块块嶙峋怪异的凸石上，冒着热气，想来应该是前夜下了雨的缘故；石缝间那些小草，身上的露珠还未彻底被蒸干，便努力地直着身子，想要尝一尝雨后曜日的味道。
崖坡两侧，一株株苍劲的古松，巍峨向着陡峭的弧度向上蔓延，说不出的倔强与顽强。
这时的嘶风崖山路上并没人，实则终年也很少在这条极恶劣的山路上见到人。
并非是因山路太陡太峭，而是因这座山头，已经有主了。
灼烈的日光渐渐变得温驯，而后竟如同含羞的小娘子般，红着面庞隐进了山的另一面。
夜，逐渐逼近。
终于，整片山，整个这一大片区域，变得昏沉起来。
……
经历了昨夜一战后，都城内大地上横陈着无数尸身。这些尸体浸泡在血水之中，血肉都变得暗红起来。
而昨夜那无比惨烈的一战，终于是以陈族获胜而落幕。而整个灵蛇都的修行者亦清楚了，新的灵蛇都主宰修为通天，甚至超过了前一任主宰炎陵。
且在陈墓绝的手中，亦拥有着一柄来历极大，威力绝伦的神剑。此神剑之威即便比不上都灵，却也并非不能一较。
黎山剑的威名，在昨夜算是彻底响亮了起来。
而更加响亮的名头，自然还是手握黎山剑，废了韩无欲一臂的陈墓绝。
实则，整个陈族的威名，亦在这片大地上响彻。
陈墓绝坐镇灵蛇都，他遣了陈赐与宋羽天二人前往陈族的山门，欲要在近日将陈族所有族人，尽皆召回灵蛇都都城。
……
都城陷入黄昏，并无以往的热闹与繁华，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宁。
而这没有哪怕一丁点杂声的安宁，混合城内浓郁的血腥味道，反而极为阴森。
再加之那都城下躺着的无数横尸，更是令人觉得恐怖无比。
零星的树影，开始在黄昏渐去那最后一丝光影下摇晃，如幽灵游荡，鬼魅穿行。
庞大的都城轮廓，开始隐去，成为了一头蛰伏于黑夜中的巨兽。它没有獠牙，但躺在他身前的无数具尸身，却让人觉得它是真的长了獠牙的，很锋利的獠牙。
便是在这巨兽兽腹之内，陈墓绝手拄着黎山剑，双目如两轮燃烧在黑夜里的昊阳般，散发着熊熊精焰望着远方，望着前方那完全隐于夜色中的远方。
他或许是在思索，那拼着身上一件至天秘宝的韩无欲，究竟会逃到哪儿去。
亦或是在思索，陈赐二人此刻，究竟回到了陈族山门没有。
在他旁边的陈慈墨，则是沉默不语，澄澈的眸子里映着些许星光，如青冥深处那条沉浮着诸多星辰的银河。
她心中始终有着一丝不安，即便昨夜一战，是她陈族获胜了。
而在此刻，如银河般的眸子里，突然有一道人影渐渐开始清晰起来，而后愈来愈清晰。
同时，拄着剑，望着远方的陈墓绝，也缓缓的收回了视线，看到了那道身影。
身影有些消瘦，宽大的袍服并不精致昂贵，只是普通裁缝店里普通的布料。而正是这看起来极为普通的宽大袍服，令得少年的身影更为的消瘦，更为的普通。
少年已经来至城下，在城下横陈着的诸多尸首中游走，在黑夜中，那一双如其身上袍服般普通的眸子里，竟然开始燃起火光。
他燃起火光的眸子里，仿佛蕴含着某种情绪。
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亦或是绝望？
只是，他眸子里燃起的火光，真的有些非同寻常。像是干柴燃烧到最炽盛之时发出的光。
炽亮得有些令人震惊。
“这少年…”
“这火光…”
城楼上，陈慈墨与陈墓绝父女俩，同时低声惊呼道。他们所言的三字，皆有所指，但却又同时指的一个人，一件事。
毕竟，陈墓绝的见识远非陈慈墨可比，那三字脱口之后，他面露深深骇然之色，道，“左瞳有火燃起，不是先天，但比先天更强！”
他可以感觉到，那些将都城都点亮大半的火焰，并非是因真元而发出，应该是某种先天的能力天赋。而若非不是先天的天赋，却一定会比先天天赋更强。
因为，如不是左瞳天生有异变，能自动燃烧火焰，即便是修为达到七品中境的他，却也没有办法令得真元汇聚，使得自己左眼燃光。
这是神助，并非如他这般的“凡人”可以办到。
至少，在他这个境界不可能。
而不管是先天还是后天，这便说明了此少年的神异不凡。
即便，他很穿的袍服很普通，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普通。
“这火光，有些怪异…”陈慈墨顿了良久，贝齿不断地轻娑着下嘴唇，如银河般闪亮的眸子里开始化为如荆麒左瞳中一模一样的火光。不过，陈慈墨眼中的火光，只是眨眼即逝，如银河中某颗异常闪亮，但昙花一现便陨落的星辰一般。
在她眼中那片火光逝去之时，她才面露震惊地如此说道。
听闻陈慈墨那充满着不可置信之意的半句话，陈墓绝回过头，望着她问道，“慈儿，有何怪异之处？”
“那火，应该属火，性情狂暴。”
“嗯？”陈墓绝并未听懂这句话，眉头微皱。
“这少年…这火光…”
陈慈墨并未回答父亲的话，而是兀自陷入了沉思之中。
而后，陈墓绝也并未再问，而是回过头，继续看着城下的少年。
荆麒左瞳之中，火麒麟精血疯狂燃烧，喷薄出一片炽烈到极致的火焰。这些火焰，并无焚天煮海的威力，因为他现在的修为，只有第一品。
如果他的修为，达到了第九品，或许便可以了。只是，如果他的修为到了第九品，他又怎能允许自己的弟弟离开自己身边半步？令得他先前误以为面前这尸山血海中，或许弟弟也睡在其中？
火光渐渐收敛，而后彻底隐于其瞳内。
他的左目，再无半点异样，变得如先前那般普通。
火光敛，普通的袍服，普通的少年静立在尸堆之中，脸上先前那紧张的情绪，变得平静了下来。
而后，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
于是，他宛若掀起惊天海浪的心境，也变得平静下来。
周围一切都平静了，平静得有些阴森。
周围零星的高大植物枝桠在夜影中摇晃，在少年看来，如天使在舞蹈，精灵在雀跃。
立于高城之上的陈墓绝，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喊了一句，“少年郎，可否上城一叙？”
“我有事，没时间闲聊。”荆麒本不想回答，就此走掉，但转念一想，这样是否会太没有礼貌了一些，便应付了一句后，冲上方虚抱拱手，“抱歉。”
“或许，你的事，我们可以帮上忙。”陷入沉吟的陈慈墨回过神来，如此说道。
“如此，或许与你们闲聊一番，真的比我黑灯瞎火的乱找要快上不少。”沉默了刹那，荆麒点了点头，迈步向前。
虚掩的城门，如一片沉默的深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真的踏入了这道门后，平静的风浪才会显出其最狂暴的狰狞面目，开始肆掠。
或者，荆麒知晓进入这城门，会付出些什么，但为了弟弟，即便会付出很多很多，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地踏进。
哪怕，付出的代价令他难以承受，甚至是不能承受。
哪怕，他会付出一切。
城门下更黑，一切光线都被高大的城墙所掩，宛若真实的深渊。
城门后，是一片空旷大理石广场。
广场内很干净整洁，与城外好似两个完全不沾边的世界。
他顺着广场，踏上一条并不长的石梯，而后就走到了城墙高处。
他来到了陈墓绝父女俩的面前。
陈墓绝望着普通少年那即便有些帅气，但仍旧显得普通的面容，微微一笑，袖袍一引，当下便指着陈慈墨，“这是老夫小女，陈慈墨。”
陈慈墨有些怪异的望着父亲，纯澈如银河的眸子里，在此刻有星光幻灭，分外怪异。
荆麒亦脸庞上亦有一丝怪异之色涌起，他望着陈墓绝，而后才看向陈慈墨——可当他的眸子，触到陈慈墨的眸子时，脸上那抹怪异仿佛蔓延般，令得他的双目里，亦有着一抹怪异之色涌起。
“你的眼睛…”荆麒觉得怪异，越看她的眼睛越觉得怪异无比。
“小女子的一双眼睛虽然怪异，但比起阁下，却也就只能算是普通了。”陈慈墨与荆麒对视了三个呼吸时间，确定了自己刚刚的判断，然后颔首轻点，谦虚的道。
想了想陈慈墨的话，觉得不无道理，而后便不再在眼睛上面做纠缠。他顿了顿，看着陈墓绝，“你确定能帮我？”
“少年郎，怎这般心急？老朽可还不知你的名字…”
“我叫…青云，青云溪的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