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回：贤天子求生反受死/赵归真醒悟哭唐朝
马元贽被吓了一跳，赶紧退回来说：“陛下，这可是不吉之兆啊！”皇帝说：“你看看，这分明是上苍示警，如果再不尽快把仙丹炼出来，我可就算完了。”马元贽出宫之后，并没有着急派人去寻找赵归真，而是回到府邸一个人在卧室里叹气。服侍他的小太监说：“公公，皇上交办的事情非同小可，还是不要拖延为好。”马元贽说：“你去告诉巡城御史，让他寻找一位抱着一只金丝猫的白胡子道士，见到他立刻送到这里。”小太监说：“为什么不直接送去皇宫？”
马元贽说：“麻烦可以推给别人，功劳必须揽到自己的怀里。”小太监听了笑着走了，马元贽对着镜子发呆，两颗泪珠夺眶而出，他说：“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吗？太宗皇帝晚年服食丹药，终于中毒驾崩，没想到你也会执迷不悟。”侍女进来说：“公公，沐浴的水准备好了。”马元贽来到浴室，将衣服除去，一个人静静的躺在澡盆里。久久的望着房梁，他几乎要把这个世界都忘记了。人在世上生存，记忆是非常必要的，假如一个人的记忆每天被清除一次，这个人一定会表现的跟傻子一样。可在有些情况下记忆也能变成一种负担，特别是一些有着不幸经历的人。
但凡世上的坏人，一定有非常不幸的过往。这里所指的坏人，是那些心智正常但作恶多端的人。其实即便是把一些本身患有精神病而做了坏事的人，以上的结论同样适用。每个人在孩子刚刚出生的时候，大家都有着非常美好的期许，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成为一个幸福的人，一个幸福的人首先应该是一个好人。坏人可以得到金钱，可以得到女人，可以得到许多人们都想得到的东西，却不会有幸福。因为幸福的含义不仅仅在于你得到了什么，也在于你付出了什么。如果因为你的努力，你的孩子接受了良好的教育，社会上许多人受益于你，国家变得更加富强，这个时候你会觉得幸福。
如果生活富有，你的儿子却因为没有受到很好的教育而走上犯罪道路，最后锒铛入狱。社会上大部分人都受过你的伤害，当别人提起你的名字就忍不住要吐口水，国家因为你的缘故而日益衰败，你会觉的幸福吗？为什么许多在国内坏事做尽的人一旦跑到国外就宁愿做个守法的良民？理由很简单，坏人在做坏事的时候心里是非常清楚的，他们不会因为做坏事而得到幸福，相反有大把的不义之财拿在手里他们会觉得空虚，他们的神经会变得越来越麻木，于是这些才喜欢在赌场挥霍钱财，他们并不想赢，只是为了能够让自己的神经受一下刺激。其实每个人都知道做坏人不会幸福，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的去做坏人呢？
做好人是非常辛苦的，做好人常常要吃亏，常常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每个人都想用最小的付出来争取最大的回报，大部分人只在乎眼前的得失，不计较长远的利弊，所以大部分人都选择当坏人。真正的好人在社会上很罕见的，同样都是坏人，为什么有的人可以活的那么痛快，而有的人却活的依旧窝囊呢？道理也简单，大坏人的成功不仅仅在于他们是坏人，而在于这些人勇敢、坚强、富有智慧。侍女端了一杯热茶给他，马元贽接过茶杯笑着说：“你来这里多长时间了？”
侍女说：“三年了。”马元贽说：“在我这里还住的习惯吗？”侍女说：“我只是一个侍女而已，没有什么习惯不习惯。”马元贽说：“这话不对，侍女怎么了？侍女也是人，论起来你比那些宫里的公主们还要长的好看些，她们之所以能够位于众人之上，不在于他们做了什么了不起的贡献，而在于他们有个出身高贵的爹。”侍女说：“公公说的对，可人家还是比我高贵啊！”马元贽说：“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侍女说：“你是非常了不起的人。”一听这话马元贽突然揪住了侍女的耳朵，大声说：“你太可恶了，你居然也敢戏弄我？”侍女说：“公公，我说错了什么请你指出来，我改还不行吗？”
马元贽一把将她推倒，说：“不用改了，滚。”侍女一听这话，立刻就哭了，说：“滚，可我能去哪里呢？”马元贽说：“你连条狗都不如，凭什么笑话我？”侍女说：“公公，我知道你虽然出身贫寒，却在极为困苦的条件下与命运作斗争，到如今才有了这样的影响力。”马元贽说：“不要再说了。”侍女说：“让我觉得你了不起的地方，不是你拥有今天的地位，而是你虽然经历许多惨痛的经历，到如今你仍然是一个好人。这是很不容易的，自从盘古开天以来，不知道多少人因为经历过不幸而成为了坏人，难道说这还不足以说明你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吗？”
听到这里马元贽愣住了，侍女说：“人言你当初立光王做皇帝是想自己控制朝政，其实你早就看出来光王这个人又称为明君的潜质，事实证明，当今圣上做得很好，你并没有控制朝政嘛。”马元贽说：“你说的有点意思，你是不是读过书？”侍女说：“实不相瞒，我五岁那年被人贩子卖到不良场所接受特殊训练，一开始并没有学习如何引诱男人，而是学习写字、画画、弹琴、下棋。”马元贽说：“真看不出来你这么厉害。”侍女说：“这些都是我们这些跺入风尘的女子才学，真正那些公侯千金、豪门闺秀是不学这些东西的。”马元贽说：“其实也是这些年风气变了，在天宝以前，宫里的公主，王府的郡主们都是学习舞蹈或演奏乐器的，你一定听说过当初颉利被押解到京师，宴会之上，太宗皇帝翩翩起舞，高祖皇帝弹奏琵琶的故事吧！”
侍女说：“听说那天太宗皇帝喝多了，才跟着宫女翩翩起舞，太上皇一看此情此景，赶紧从乐工手里抢来琵琶给皇帝助兴。”马元贽一听这话就呆住了，说：“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侍女说：“我也说不清这种说法的来源，但是许多人都这么说。”马元贽说：“你不用跟我打马虎眼，说实话，你是从谁的口里听来的？”
侍女说：“我隐约记得应该是小的时候在非法娱乐场所一个客人嘴里听来的。”马元贽说：“我告诉你，那不是真相。那天宴会之上，太上皇命颉利跳一支舞助兴。颉利曾是草原上的霸主，可也不得不为太上皇献舞。太宗皇帝担心这样会不利于团结胡人，于是他自己也给翩翩起舞，给颉利挽回了颜面。太上皇心情大好，才弹了琵琶。”侍女说：“为什么太上皇会对颉利不满呢？”马元贽说：“当年太上皇在太原起兵，为了避免两线作战，只得用称臣的方法稳住草原十八部，此后草原十八部多次为难唐朝，让太上皇深受屈辱。”侍女说：“太上皇为什么会心情大好呢？”马元贽说：“其一草原十八部归顺大唐，颉利成为俘虏。其二当年杀兄灭弟、暴力夺储的儿子也为他献舞。”侍女说：“太宗皇帝的献舞怕没有那么值得高兴吧！”
马元贽说：“打败草原十八部俘获颉利，所仰仗的就是他的次子，这算是替他出了一口恶气。再者玄武门之变，让他受了惊吓，如今他太宗皇帝像被俘的颉利一样给太上皇献舞，这有什么问题呢？有人鼓吹太上皇在晚年是如何惧怕太宗皇帝，这种说法是没有根据的。对于太宗皇帝来说，太上皇已经对他不构成任何威胁，他又何必再担上个不孝的罪名呢？”侍女说：“即便如此，不过太宗皇帝杀兄灭弟的做法对太上皇的心里震慑还是巨大的，他没理由不害怕。”
马元贽说：“这话说不对的，太上皇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侍女说：“可他未必能看透自己的次子。”马元贽说：“但他也没有蠢到连自己是否安全都感觉不到，当初发生玄武门之变，大部分工作都是在暗地里做的，太上皇并不知情。如今一切都在明面上，他不会看不出来。”就在这个时候，小太监进来说：“公公，赵归真带到了。”
马元贽说：“你先安排他在客房住下，就是我要沐浴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带他进宫。”小太监答了个是就出去了，侍女说：“这样会不会触怒圣上？”马元贽说：“由他去吧！”皇帝在宫里等也不来，于是派钦差到马元贽的府上询问，小太监说：“我们家公公说了，需要经过沐浴四十九天之后才能见赵道长。见了之后，他才能进宫像皇上奏明详情，之后皇上再沐浴八八六十四天，然后才能见赵道长。”钦差回宫说了，皇帝一听就知道马元贽是故意再拖延时间。
可一时又想不出办法来破解这个问题，只好任由马元贽耍赖，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终于第七七四十九天到了。马元贽在客厅见了赵归真，金丝猫在他的怀里显得非常安静，它仔细的打量着这个不长胡子的老人，他一脸褶皱，很像农村老太太的脸，不过眸子却十分明亮。身穿一件浅灰色的直裾，脚上一双布鞋，手里拿一把蒲扇，头戴浅灰色纶巾。双方分宾主落座，马元贽说：“赵道长，别来无恙。”赵归真笑着说：“马公公可是老了不少啊！”马元贽说：“这些年协助陛下办事十分辛苦，所以老的快乐一些。”赵归真说：“我得感谢你啊！感谢你这么长时间都不杀我，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我的末日到了。”
马元贽说：“多年不见，你说话还是这样一针见血。的确，我不想留你了，不过你要恨我，你的死在于你想谋害皇帝，身为皇帝的近臣，我不能留你。”赵归真说：“能够死在马公公的手里应该不算丢人，多少忠臣良将都死在了你的手上。其中就有前朝宰相李德裕，我的感谢你没有灭他的满门。”马元贽说：“你是在宫里呆过的，宫里的事情不说十分清楚，总知道个大概。先帝在位的时候总觉得光王是个祸害，想把他除掉。而李德裕是先帝最宠幸的大臣，你说谁会信任自己仇人宠信的大臣呢？”
赵归真冷笑着说：“给人当皇太叔，有那人家当仇人，这未免太分裂吧！”马元贽说：“我知道你因为李德裕的事恨我，恨我没有关系，拜托你千万别给皇上炼汞吃。”赵归真说：“你这话什么意思？”马元贽这个时候突然好想意识到了什么问题，他真的和李德裕是一伙的吗？如果他真是李德裕的朋友，又怎么会谋害李德裕所效忠的先帝呢？这个时候他有点慌乱了，赵归真说：“我早就觉得皇上偏心沙门是不对的，他似乎忘记了道教才是我大唐的国教。先帝的驾崩于丹药无关，而在于这个人身上的戾气太重。”马元贽说：“一派胡言，照你这说法，过去吃丹死的人都不是丹药的问题。”
赵归真说：“修道之人想要长生，必须内丹和外丹一起修炼。一般来说做皇帝的人修炼内丹是比较困难的，他肩负着天下的重任，怎么够做到内心清净、恬淡虚无。真正要修到，需住进山洞里，练习吐纳之法，呼吸真气。放下一切俗务，放下一切执念，斩断情丝，久而久之体内就有了神通，这样才可以借助神力化解水银之毒。”马元贽听了也觉得有点含糊，赵归真接着说：“我进宫之后，之让陛下修炼内丹，暂不服用外丹，等一切完备之后再说。”马元贽听了点点头说：“我看外丹无需再炼了。”赵归真说：“我知道了。”马元贽笑着说：“这只猫看起来很不一般，怎么得来的？”赵归真说了事情的经过，马元贽吃惊的瞪圆了眼睛。
赵归真取得了马元贽的信任，这是非常不容易的，这个时候他真是豪情万丈，因为他距离最后的成功只差一步了。马元贽来到内宅换上朝服，火速进宫，见了皇帝先是请罪。然后如此这般说明了缘由，皇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十分感动，他把马元贽扶了起来，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怎么能怪你呢？按照你说的，我已经沐浴斋戒四十九天了，等到了八十一天头上我再见他。”马元贽听了十分感动，说：“陛下如此厚待老奴，让老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皇帝说：“这话该反过来说，说起来这些年朕从未真正关心过你，只是一心扑在江山社稷之上。”马元贽说：“陛下是万乘之主，当然应该处处以江山社稷危重。”皇帝说：“你放心，等我服用仙丹之后，一定勤于政事，不让你失望。”一听这话，马元贽顿时觉得凉了半截，说：“陛下，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服用水银的后果吗？”一听马元贽的话风不对，皇帝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仙丹和水银是一个意思吗？”马元贽说：“赵道长说了，仙丹的主要成分就是水银，如果没有足够的修为让体内有了神通化解毒素，服用仙丹与服用水银就没有区别。”皇帝说：“他有没有说怎么才能让体内具有神通？”马元贽说：“只有放下一切，专心清修，这叫做修内丹。”皇帝说：“我是一国之君，怎么能放下一切呢？”
马元贽说：“陛下，臣觉得其实只要合理膳食、按时休息，慢慢的身体就会好，不一定非得服用丹药。”皇帝说：“你说的办法太不靠谱了。”马元贽说：“陛下，这样的事情有许多前车之鉴，你千万不要重蹈覆辙啊！”皇帝恶狠狠的说：“你知道几个古人？就敢在这里妄言什么重蹈覆辙？我告诉你，读的书比你见过的书都多。”一听这话，马元贽便不再言语，皇帝自知失言，可也不愿意放下皇帝的架子来安抚一个太监。马元贽出来之后，回到自己府邸，心情十分郁闷，可也没有办法。他本来想再见一见赵归真，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等皇帝沐浴斋戒的日子满了八十一天，果然派钦差将赵归真迎进了皇宫，马元贽为了不给皇帝添堵，也不让自己觉得难过，索性告病。皇帝也不含糊，立刻任用新人临时替代他行使职权。
见了皇帝，赵归真心中的万丈怒火逐渐升腾起来，可他却掩藏的非常好，皇帝竟没看出来。赵归真的记忆一下子就抛到很久以前，多年以前，先帝在位的时候，光王几乎是皇族中的笑柄，他的母亲身份卑微，他本人总是一副很呆的样子。别人都不拿他当回事，只有先帝觉得这个人很危险，几次想置之死地竟未能得手，如今他的命竟要丧于我手，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皇帝说：“道长久等了，我是为了表示对你的敬意才这样做的。”
赵归真说：“在多年以前，我就看出来陛下具备修仙的条件。”皇帝立刻就乐开了花，说：“是真的吗？只可惜我做了皇帝，有人说修仙要放下一切，是这样吗？”赵归真说：“如果不借助我外丹的话，的确如此。”皇帝说：“如果服用外丹呢？”赵归真说：“当然就不会这么拘束了。”皇帝说：“好，赶明儿起，你就在宫里架炉炼丹。”赵归真说：“陛下，这样不行，马公公似乎不相信臣，如果执意在宫里炼丹，他会杀了我。”
皇帝说：“有朕在，谁能杀得了你？”赵归真说：“我不是怕死，我是不忍心看你们主仆失和。”皇帝说：“你有什么主意？”赵归真说：“我想在终南山里架炉炼丹，虽然费用会贵一些，卖个主仆和睦，不知道陛下以为是否值得？”皇帝想了想说：“马公公对我有恩，如果不是他，我做不了皇帝，我怎么能反过来对他不利呢？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马元贽立刻前往终南山，皇帝从内库中提取了一大笔前给了他，让他采办炼丹所需要的一切东西。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了，终于他坚持不下去了，宣布罢朝，朝里的文武百官议论纷纷，大家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又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刻。听说赵归真走了，马元贽一直在皇宫陪着皇帝，这个时候马元贽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这分明就是上天要取他的性命，因为他的身体坏的十分蹊跷。终于有一天皇帝期待依旧的仙丹送到了，这个时候就连马元贽都把希望寄托在了仙丹上。几粒金色的药丸吃了进去，没一会儿工夫，皇帝的脸色就好了许多，并且表示要吃东西，寝宫里真是一片欢腾，不到一个时辰，皇帝突然鼻孔、耳朵、眼睛、嘴巴兵分四路王储冒血，马元贽吓得几乎要昏过去。
这个时候赵归真在终南山里悠然的饮茶，金丝猫说：“你现在觉得开心吗？”赵归真说：“开心。”金丝猫说：“他死之后，唐朝可就真的没救了。”赵归真说：“天下死了谁都可以。”金丝猫说：“也许吧！”赵归真说：“你跟我这么长时间，应该感到高兴才对。”金丝猫说：“你为什么这么恨李忱呢？”赵归真说：“我有一个貌美如花的表妹，她好好的生活在家里，却被选进了宫。入宫之后很快就被临幸，过了一段时间，她就被杀了，理由是她长的太漂亮，皇帝觉得会让自己迷乱心智，就动手杀了她。他杀了我的表妹，所以我要杀了他。”金丝猫说：“你为什么要杀先帝？”赵归真说：“那个时候是因为看不惯李德裕。”金丝猫说：“看不惯李德裕为什么要杀皇帝？”赵归真说：“杀掉对他完全信赖的皇帝，就等于将李德裕连根拔起。”金丝猫说：“你还记得李德裕的预言吗？”赵归真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竟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