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心里的想法啊。”
伦巴底的黑夜里，k站在猩红色的地毯上，对着卡洛阿尔贝托这样的说道。
克制着的恐惧与愤怒的国王注视着他黝黑的眼睛，藏在袖子里的枪支被手掌攥的用力极了，几乎能够露出青色的筋脉。
“你胡说！”
他几乎在k住口的那一瞬间，迫不及待的喊了出来。
“我一向是一个诚实的人，”k看着他，眼睛里故意流露出一丝怜悯，“这一点就像是你内心的恐惧一样，没有什么可以被否认。”
“所以放弃吧，放弃变革。”
有的时候，怜悯比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更要来得伤人，令人恼怒。
卡洛阿尔贝托觉得一股热血直冲上头颅，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就像是一只被激怒了的雄狮。
他感到愤恨与屈辱。
这是他有生以来受到的最大的屈辱之一！
这种屈辱让他忘记了上一刻的恐惧，让他的理智被冲走，他举起手中的手枪，几乎是未经思考的对准k的头颅，扣动了扳机！
子弹从枪口骤然射出，高速旋转着，穿过空气，越过猩红色的地毯。
这几乎是完美的一枪，卡洛阿尔贝托确信，没有一个普通人能够在这种距离下避开这一枪！
可惜这完美的一枪并没有能够将他的目标的头颅穿透，让那些可爱的花白色液体洒落一地。
它甚至都没有能够靠近那个男人的面容！
卡洛阿尔贝托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将食指竖在唇边，就像是在劝诫人们闭嘴的时候的姿势一样，轻轻的漫不经心的吐出一个字。
“停。”
宛如上帝创造世界之时的力量就悄无声息的降临在他的面前。
子弹应声而停，乖巧的像是一个被父母安抚了的孩子。
卡洛阿尔贝托握住枪支的手有一瞬间的颤抖，然后毫不犹豫的连开三枪。
一摸一样的结果。
子弹到达k身前的某一个空间位点，就被一道凭空而立的墙壁阻挡住，子弹被凝滞在那面墙上，丝毫动弹不得，甚至带着一种诡秘的美感。
“你到底是谁？”
到了这一步，卡洛阿尔贝托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克制着胸口涌动着的恐惧与愤怒，沉声问道。
“我说过了，我是一个国王。”
k摊了摊手，似乎带着一点无奈。
“到了这一步，你还有什么可遮掩的”卡洛阿尔贝托显然并不相信k的话语，“你是一个国王？”
“你还不如和我说你就是弗朗切斯科那个混蛋或者某个愚蠢的主教的转世！”
k不再说话，他并没有将一句话反反复复的回答好几遍的习惯，更何况还是在对方根本不相信的情况下。
“不管你相信不相信，”k说道：“亲爱的卡洛，我给你一个选择？是去坚持你根本不想去做的事情然后因此而死亡，还是顺应自己的本心完美的过上一个美妙的人生？”
“我等待着你的选择。”
“当然，你我的时间都有限。”k看了看窗外的黑夜里却依旧喧嚣中城市，“我给你三个数字的机会。”
“要好好的选择啊，这可是关系到你的生死。”
“一。”
k微笑着说出第一个数字。
卡洛阿尔贝托端着枪的手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尽管知道这种东西并不能给面前的人带来伤害，还是不肯放弃。
但是他也确确实实的开始在认认真真的考虑这个选择题，只要从他突然沉默下来的反应以及下意识的眼神就可以知道。
‘是支持改革到底还是放弃改革？’
‘这个男人到底想要什么答案？’
“二。”
k慢慢吞吞的吐出第二个数字。
卡洛阿尔贝托的手心里渐渐渗出了汗。
‘要怎样的回答'
‘这个男人究竟要怎样的回答？’
他并不是期盼着k能够真的因为他的回答放过他，他只是希望能够拖延一点时间。
他坚信，他的侍卫长必定会成功解救他。
就像是在无处次的危机里一样。
‘三。’
第三个数字就在卡洛阿尔贝托的思考中轻轻的飘散在空气中。
男人的手指渐渐的抬起竖在了唇上，与刚才一模一样的姿势。
卡洛阿尔贝托的的心脏开始砰隆砰隆的鼓噪个不停，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血液奔流的声音。
“我不会放弃！”
几乎是在k刚刚要开口的一瞬间，卡洛阿尔贝托喊出声。
k放下食指，有意思的看着他。
一旦做了决定，卡洛阿尔贝托反而开始变得格外的镇定，心脏不再呱噪，血液变得平稳的，他注视着k，肯定的说道：“我不会放弃。”
“即使改革的代价是摒弃我的财富，我的权利，甚至于我的生命，我也不会放弃。”
“在这个世界上，总要为这一场变革付出代价，我情愿付出代价，也不愿我的臣民臣服在外来侵略者的脚下，永远承受被人奴役的耻辱！”
“这就是我选择！”
卡洛阿尔贝托的话语坚定有力，目光毫不迟疑，无论是谁看了都会为他的发言感到由衷的感动。
k笑了。
“很好，你真的很聪明。”他拍了拍手：“我忍不住来为你喝彩了。”
“但是……”
k轻轻的吐出一个字：“去。”
四颗子弹瞬间掉转过头，直奔卡洛阿尔贝托而去，卡洛阿尔贝托甚至连反应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击中。
头部，脖颈，心脏，腹部，四颗子弹从他的要害之地破开血肉，穿透骨头，结结实实的穿了一个来回。
躯体倒地，鲜血从伤口处流淌而下，渗透入猩红色的地毯，格外的美丽。
卡洛阿尔贝托仰躺在地上，眼睛直直的看着穹顶。
“你还是得死。”
“无论你选择的答案是对是错。”
“无论你说的是真是假。”
这是他最后听到的两句话，再然后巨大的轰鸣声就将他的世界淹没，他的眼前开始出现七彩的线条，扭曲着纠缠着，绘成一个个的格子。
卡洛阿尔贝托看着这些格子，脑海中意识居然还是很清醒。
人将死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呢
也许是虚无，也许是来世，也许是爱。
卡洛阿尔贝托最先想的是：
‘我要死了？’
‘就要在这样的地方，被这样一个人杀死了？’
‘我甚至连他的真正名字都不知道？’
他感到一瞬间的荒诞，他的侍卫长居然没能在他合适的时候搭救起他，他觉得不甘，觉得愤怒。
然后又开始莫名觉得理所当然。
‘谁都会死，我的父亲死了，我的祖父死了，为什么我不会死呢？’
‘我当然也会死。’
接着，他又开始觉得沮丧。
‘我的国家怎么办？’
‘我就要失去她，她也就要失去我了。’
‘我再也无法享受她带给我的权利，也再也无法站在它的荣光之下。’
再然后，他又开始开心了。
‘我终于自由了，没有人再能够拿着国家这种狗屁不通的东西逼迫我，再也不用忍受自大的奥地利与故作姿态的教会！’
‘没有人类能够再一次限制我！’
……
总之，卡洛阿尔贝托想了很多很多，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充分显示这位国王是一个多么矛盾的人类。
短短的时间里，在他的脑海里转悠过的思想与情感，简直能够让一些非人类叹为观止。
但是，尽管他的脑海里转过这样多的念头，他也没有迎来沉睡的黑甜香。
他的耳边始终是巨大的轰鸣声，他的眼前依旧是色彩斑斓的格子，这位国王感受不到一点变化。
‘难道我没有死？’
他忍不住怀疑着。
希望的光芒在他的心底骤然闪耀。
‘难道是我的侍卫长在最后一刻出现，杀死了那个暴徒，救下了我？’
但是他很快的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完全的感受不到自己手脚的存在！
就像那里什么都没有买只存在着空气一样。
‘所以说，我是已经死了，变成灵魂了吗？’
‘我看到的是地狱吗？’
当卡洛阿尔贝托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的时候，无论是哪一种想法都从他的脑海中消失，只剩下满满当当的恐惧。
人就是这样，没有真正的认识到事实的时候，总是在内心里存了那么一点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希冀。
这种心态让他看上去似乎能够接受一切。
认清了真实的卡洛阿尔贝托用意识嘶吼着：
‘我是死了'
‘我真的死了？’
‘不！’
‘我还没有活够呢？我怎么能死呢？’
‘我要活，我要活！’
‘无论是谁也好，上帝也好，魔鬼也好，让我活过来！’
可是无论怎样的祈求，怎样的嘶吼，都始终没能够改变卡洛阿尔贝托耳边的轰鸣声与眼前彩色的格子，他似乎被遗弃在了这个空间里。
他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不知道人世间又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一直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他快疯了！
巨大的寂寞感与被遗弃感让他清醒的感知到自己在一点一点的走向疯狂。
却又无可奈何。(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