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好赌，无论贩夫走卒还是达官显贵，朱熹当然也不可能例外。更何况就这种以琴心会采纳何人提出的和谈条件决定胜负的赌局，鱼寒能获胜的机会不是微乎其微而是根本没有。因为只要是脑子稍微正常一点的人在看完那些荒唐的投诚要求之后就一定不会再继续废话下去，拂袖而去那得是修身养性功夫有一定成就才能做出的反应，直接甩这小混蛋几个耳光顺便再踹上一脚才转身离开也纯属正常！
作为金国的十九公主，长期主持敌国情报工作的负责人，琴心的脑子会在这个时候出毛病么？这种问题似乎并不需要去做出回答，反正没人相信金国君臣会傻到让一个不谙世事特别容易被糊弄的代表前来进行招抚！要真那样的话，完颜雍还能被称为大金国的小尧舜，他身边那些个心腹重臣还能没事就惦记一下大宋的领土财货？还不得早就被人给灭了！
完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朱熹欣然参与到了这场赌局当中。而一想到自己在几天之后就能得到一份梦寐以求的高仿版《兰亭集序》，还可以在收拾某个小混蛋的时候顺便给自己多收集一些能够以假乱真的前人名作，即便是淡泊名利的当世大儒也会忍不住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至于鱼寒所提出的若是获胜就要朱熹帮忙再糊弄一次完颜雍，顺道把他那去年才出生的大孙子的命名权交出来，某个胜券在握的榆木脑袋就只当没听见！
“竖子！汝就准备在此地与人和谈？”如愿以偿地把高仿版《兰亭集序》收入了囊中，朱熹也终于决定稍微提高一点鱼寒所能享受的待遇，把孽障改为了竖子。可看到这小混蛋居然把谈判的地点定在了县衙内那间小作坊时，朱熹的脸上还是忍不住再次露出了担忧与愤怒。虽说他自己看不懂这里面堆放的那些图纸有什么用处，但谁又能保证琴心也看不懂？况且这世上能够做到过目不忘的人多得不胜枚举，若是让琴心把看到了不该让她看的东西并牢记在心，那可就不是在闹着玩的。
“不在这还能在哪？元晦先生您总共不能让俺去大街上招待堂堂的大金国十九公主吧？”养马岛上戒备森严，寻常人等根本无法进入，但那里毕竟是军营实在不太适合用来充当谈判场所。而在牟平辖区内，除了那里就只有鱼寒用来绘制图纸和打造样品用的这间小工坊受到了最严格的保护。稀奇古怪的暗器机关遍布各个角落，再加上十多名训练成绩不亚于匝蛮等人且忠心不二的青壮隐藏其中，会让任何想要擅自靠近的人明白什么叫做不可越雷池半步！
“可……”若是真要数典忘宗接受金人的招抚，找这么个就连朱熹等人前来都得按规定路线行走的地方当然是无可厚非，但他们现在不过是闲得无聊了想要糊弄一下对方，顺便再拖延一下金人来犯的时间而已，还有什么保密的需要？很想说其实安排在当街上，让民众们知道自己这些人的态度其实更有利于将来行事。但朱熹在略作考虑之后还是选择了放弃，毕竟那样的话被传了出去也实在有损他谦逊有礼的君子形象！
“元晦先生但请放心，俺跟在您身边这么久多少也学了点待客之道，早就让倩妤来把这里收拾干净了！”平日里这间小工坊内总是凌乱不堪，甚至都找不到一个落脚的地方，不收拾一下就用来招待客人确实容易让人笑掉大牙。况且这里面确实也有很多东西不适合让琴心看到，所以这种打扫的差使当然也就只能落在了心细如发的上官倩妤身上，而鱼寒现在给说出来也是为了让朱熹能够安心。
“如此说来，倒是朱某多虑了，然……”既然这小作坊内已经没有了什么秘密，朱熹也就不太反对在此地与琴心进行谈判，但他还是有些担心这个举动被城内的民众们知道以后会产生误解，认为他们真和金人达成了什么协议。
“无妨，正式的谈判会于三日之后在县衙大堂举行，俺今天带元晦先生过来……”鱼寒可没胆子去踩自己埋下的那些个陷阱，一边小心翼翼地行走在事先留下的安全线路上，一边颇为神秘地对朱熹道：“实乃有些事情还真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提及！”
“鱼公子，既邀琴心来此僻静之处，为何还……”朱熹揣着一脑门子的疑惑，而显然是在此等候多时的琴心也同样弄不明白鱼寒到底要做什么，但她依然有心情美眸顾盼装出一副紧张且羞涩的表情，说着很容易让人产生误解的话。
“这里又没外人，琴心小姐您能不能就别闹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鱼寒全身的骨头都快被自家娘子给踹得散了架，也实在是有些害怕与没事就陷害自己的琴心接触，但有些事情他又不得不与这个突然转了性子喜欢胡闹的金国十九公主商谈。
“胡闹？大人竟然认为琴心是在胡闹？”极其幽怨的语气，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琴心显然是还没有玩够。“琴心仰慕公子久已，虽自知蒲柳之姿实在难入公子慧眼，却也尝作真情表露之举只祈能蒙公子青睐，怎奈依旧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如今公子竟而说出……”
“行了！行了！琴心小姐，俺怕了您还不成么？”虽然在这种保密程度相当高的地方不用担心自家娘子会为了掩人耳目做出一些愤怒的举动，但鱼寒还是很不适应琴心这种应对的方式，赶紧制止了对方继续胡扯下去。“若是俺以前真有啥对不住您的地方，现在给您道歉赔罪还不行么？咱能不能够先谈点正事，等出去了再继续玩？”
“哼！算你识相！”琴心翻脸比朱熹翻书都还要快，刚才还巧笑焉兮的大金国十九公主瞬间变得面若寒霜，就连语气也极其冰冷地应道：“如此说来，鱼公子是打算为我大金国效力了？”
“效不效力的事怕还得等两天再谈，俺今天请琴心小姐来此还是为了两件别的小事！”为金国人卖命？就算不考虑别的原因，鱼寒也还记得当年初来乍到时差点被人给剁了的仇恨，也肯定没有这种想法。
“既然不是商谈招抚事宜，鱼大人邀本宫来此又是何意？莫非是想要先下手为强扣住了本宫，以要挟我大金国君臣？”忽略了鱼寒那一脸的笑容和对自己的特殊称呼，琴心表示出了极度的不屑，也提醒面前这个让人有些猜不透其真实想法的小混蛋道：“若鱼大人真有此心，本宫劝您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为好，须知我大金国是不会为了一个区区的十九公主就做出任何妥协让步的！”
“扣住琴心小姐做人质？您这可真是冤枉俺了！虽说俺这人经常会做出些荒唐事情，却也怎么都狠不下心肠来做出那种太公蒙面斩妲己的壮举！”极度的委屈，甚至流露出了欲哭无泪的表情，仿佛是为了增加可信度似的，鱼寒还没望眨巴着眼睛向朱熹求救道：“元晦先生，俺这话没胡扯是吧？”
“汝这竖子，确实常做荒诞不羁之举！”鱼寒干的荒唐事多得不胜枚举，即便是朱熹也不太容易为他做出遮掩。但因为没有机会去亲自证实，所以所以这位刚直不阿的当世大儒还真不敢保证身边的小混蛋会不会干出辣手摧花的破事，也就不太方便针对这个问题做出任何回答。
“元晦先生，您做事可真不地道！”并没有领悟到朱熹这事在用极其隐晦的方式对琴心做出威胁，鱼寒却试图继续证明自己的人品确实非常可靠。“娘子，咱可是夫妻啊，正所谓帮亲不帮理，你可得替为夫的纠正一下琴心小姐适才的污蔑之词！”
“行了，你也别在此胡闹了！”一个能对属下说出别把敌人当人看这种混帐话的混蛋，他会否因为对手是女流之辈就心慈手软选择网开一面，上官倩妤还真就不敢做出任何保证。但为了避免让自家的混蛋夫君显得太过尴尬，她也只能是左顾而言他。
“看来鱼大人的人品确实有些……”琴心的话并没有说完，但任谁都能明确领悟到其中的意思。不过这也难怪，一个混蛋能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好人品？
“好吧！俺最近的运气确实不咋好，居然莫名其妙地就陷入了众叛亲离的窘境，不过……”非常颓唐地被迫采用一种婉转的方式承认了自己做人的失败，鱼寒却依然没有放弃狡辩的机会。“为了证明俺这人确实是忠厚老实的好人，俺还是得知恩图报，先行谢过琴心小姐数次在危难之中出手相助！”
“哦？鱼大人这话可就奇了！本宫虽与汝有过过数面之缘，却似乎并未施恩于汝！”容色一变再变，琴心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却继续否认道：“鱼大人若是指在临安之事，则大可不必言谢，须知那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
“临安之时，各取所需，俺确实很难说上一句客套话。”话锋一转，鱼寒的脸上居然有了并不常见的严肃表情，甚至还一鞠到底非常诚恳地对着琴心道：“然则自喻口始，琴心小姐数次遣人示警，我等方能化险为夷进而成功抵达牟平，此等大恩又岂能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