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国防军第十一师的阵地上，被炮弹冲击波抛起的烟尘还未散去，刚刚打退了英军的一波进攻，便传来了各位士兵熟悉的声音。
“开饭了!开饭了!”送饭的一个士兵用大勺敲打着盛满了肉粥的铁桶，两个士兵抬着，在满是硝烟气味的堑壕中缓慢移动，每经过一个人，便把他们的饭盒装满。
“我说，老哥，今天好像有点稀啊……”一名脸上满是污迹的士兵对拿着大勺的中士抱怨道。听别人说部队的后勤断了，难道是真的?士兵有点不安。
“别急啊，后面还有纳，就你麻子心急!这坑里这么多人，得挨个来啊……来，你的好了……”中士随口道，一边给其他人乘着粥。果然也就半分钟不到，又一个拿着大口袋的士兵出现在堑壕的拐角处，给经过的人分发一个肉罐头和一包香烟。
“嚯!今天有肉啊，这感情好!”这名士兵高兴道，抹了抹脸上的尘土，露出了一脸的麻子。那个拳头大小的罐头里满满是肉块，油水足的很。至于香烟，每两天都会有一包。每天身处高压环境中的士兵们很少有不抽烟的，当然也有个别不抽或者抽的很少的人会把烟攒起来，跟别人换点吃喝或者战利品之类的。
“谢了，哥们。”这名士兵高兴的接过递过来的东西，先把烟收了起来。接着抽出了腰间的刺刀，也不在意上面干结的血迹，直接起开罐头插起一油乎乎的肉块就吧唧吧唧的吃了起来，真的是舔刀过日子。那些包烟他打算留下，慢慢积攒积攒，打算从别人那换点东西，比如从洋人身上拔下来的钱包之类的东西。因为有传言他们的后勤断了，所以香烟这种即时消耗的“货币”有升值的趋势，他的目标是他们隔壁连一名士兵手中的怀表，讲讲价希望能以两条烟外加三块大洋的价格弄来。这毕竟是战场上，能活到何时都是未知数，并不能以正常的市场物价来衡量这战场上的水平，有命能撑过战争还不知道，所以有了好东西大家一般都会快速的出手，特别是金银首饰之类。
“喂老黑，吃饭了!”送饭的中士来到一个机枪阵地前，对着一个窝在机枪边默默抽烟的黑乎乎的汉子喊道。见他没反应，中士也没在意，微微一叹气，把粥给他盛好，在他跟前放下了一个罐头一包糖果还有两包烟，待遇竟然和中尉的军官一样。黑汉子还是无动于衷，只是抄起了包烟打开接着在点上。
“我说，老黑你别太想不开，你杀的那都是洋人，这是为咱们祖宗争光，给咱们国防军长脸面……哎……”中士见黑汉子还是默默抽烟深深的一叹气，便走开了继续给别的士兵分发。
黑汉子名叫，白佳祥，是国防军第十一师的一名机枪手，也是迄今为止幸存的老机枪手之一，死在他手下的敌军，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这一天的英军攻势一如既往的强大，步兵队伍源源不断的往阵地涌来。白佳祥操控着自己手中的机枪把视野中一片片的人影扫到，英军的子弹也不断倾斜到他的机枪阵地上，自己的装填手死了一个又一个，换了一个又一个，每每回头都是一个新面孔。他们营的防段受到了英军炮兵的重点炮击，部队死伤惨重，前方成片的铁丝网被炸开多处缺口，一发炮弹打到了他阵地的附近，还没看清脸的战友，和这个枪组指挥官都死了，唯独自己没事。白佳祥在战斗中基本上是自己在拖着弹带射击，把对面一个个人影扫到在阵地前，已经杀的眼红的黑汉子不停射杀着已经快冲到眼前的英军，等敌人开始退却的时候，他前方几十米的铁丝网缺口处的尸体已经堆起来一片。
白佳祥所在的机枪阵地一直在战斗中保持着火力，给防线的稳定作出了重大贡献，团长亲自嘉奖了他，并上报给了师部。但此时已经冷静下来的白佳祥，满脑子是那一片层层叠叠数也数不清的尸体，这场战斗中，他自己最少击毙了二百名英军。而这种事几乎在每天都重复着，满手鲜血的白佳祥陷入了忧郁之中，虽然说那些是洋人。他身边人不断的死伤，而自己却没事，这加剧了他内心的煎熬，这是连阎王也不愿意要他了吗?
“大哥，你好，我是新派给你的装填手，我叫……”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走到了他跟前给他敬了个礼，满心的敬畏，听说这黑汉子杀人如麻啊。
“加水。”白佳祥只是淡淡的扫了新来的士兵一眼，指了指身旁的机枪的冷却套筒，打断了他继续说话。年轻的士兵会意，马上勤快的动了起来，给机枪添加冷却水。白佳祥冷冷的看了看士兵的背影，反正他活不了多久，名字还是不知道的好。
白佳祥的状况，已经有军官注意了，这也不难理解。本来一个老实的庄稼汉子，手里却有千条人命，心里压力大。其他人更因为白佳祥身边的战友甚至长官死伤，都不敢靠近他，说话的人也少了，自然就产生了许多心理问题。军官们也只能是多给这名士兵一些物质上的照顾，能不能撑得过去全靠他自己的意志了，毕竟每个人的压力都很大。
“我叫李兴旺，大哥你叫我狗蛋就行了，狗蛋的名字是我姥姥给我起的，我姥姥可是个厉害人物，生养了我娘兄弟十四个，厉害啊，太能生了，比一个班还多!对了，大哥你叫什么?”新来的装填手一边熟练的把沉重的机枪从三脚架上拿下来，一边嘴也不停的说道，白佳祥根本不打算回答李狗蛋的话，但没想到李狗蛋接着就自己回道:
“我先喊你大哥好了，给机枪换水我很熟练的，对了你的缸子呢，这些白开水到了浪费了……”
白佳祥只是撇了这人一眼，自己继续默默抽烟。
“哦算了，这里面的水还是别喝了，味道总是怪怪的。给大哥你也建议不要喝这里面的水，我尝过。你怎么不说话?哎，看我真是的，你肯定是累了，要不冷却水你肯定换完了……”李狗蛋是嘴上没完，但手上确是行云流水，非常迅速。把冷去套筒灌满，接着把枪身装回了三脚架，接好通气管。
“大哥你貌似很喜欢抽烟啊，我也抽只不过没你抽的这么勤，再说了抽多了对身体也不好，对了大哥你家是哪的啊，我家是合肥的，但住的地方去却在山沟子里，偏的狠，这种烟卷我参军前都没见过，听说还有更粗的，名字也不一样了，叫雪茄……”李狗蛋把枪身检查了一边，又拿布擦拭了起来，但嘴里始终没听的意思，十五分钟后……
“……我爹姓李，我娘也姓李，很巧我姥姥也姓李，这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情。对了，咱俩能碰到一块是不是也挺巧的……”李狗蛋咔嚓一声拉开的机枪的枪机，看看里面有没有灰尘，接着把新的弹带装好。黑汉子白佳祥眉头紧邹着，这姓李的打扰了他的沉思。
“……这唐朝的皇帝据说也姓李，没准我家祖上还是皇亲国戚呢。不过现在是民国了，也没皇亲国戚了，不过就算还是满清当政，我家也不是皇亲国戚。要是现在是唐朝多好啊……”封建遗毒这么多，果真是军阀的士兵。
“这人有点烦。”白佳祥心中不悦道。自己正在深思人的灵魂在死后会往哪去呢。
“……按照洋人的说法，为恶者下地狱，善者上天堂，这洋人的说法和咱们也差不多。不过不知道当了兵是怎么个算法，杀人是恶，可我们保家卫国却又不是恶，我们死后该去哪呢?万一天堂地狱都不收那可就是孤魂野鬼了……”
“你闭嘴!”白佳祥狠狠的瞪了李兴旺一眼，自己就怕想这个问题呢。
“哦，对不起，我道歉。虽然我不知道哪句话得罪你了，但希望你能够原谅我。你知道原谅别人应该也是一种善……”李兴旺显然是想道歉，但他这人就是个话唠。
“你再不闭嘴，我杀了你!”白佳祥非常恼怒的说道，好像身上的一身戾气涌向了李兴旺，让他浑身打了个冷颤。
“好吧，我闭嘴……”李兴旺一看这个杀神威胁自己，有点害怕，便也自己点上了颗烟，但一颗烟的功夫很快过去了……
“大哥，你姥姥贵姓?”
“……”白佳祥把手摸向了腰间的刺刀，但天空划过了炮弹的呼啸声。
“敌军炮击!隐蔽……隐蔽……”军官大声喊着，士兵们赶紧往防炮洞涌去。白佳祥和李兴旺挤在了附近的掩体中。
轰轰——!外面巨大的爆炸声接连不断，淹没了一切。很多士兵在恐怖环境中的啊啊大叫，白佳祥却仍然默默的抽着烟，完全无视着周围的一切，好像生死已经和自己无关一样，任凭尘土落在自己的身上。同在一个掩体内的官兵，看见杀神的淡定，都更加的恐惧，因为他可是把自己的战友都克死了，他们现在身处一个掩体!
感受到周围士兵的恐惧，白佳祥不屑的撇了撇嘴，静静的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他先在反而能在这种环境中安定下来，果然是心理出了问题。白佳祥默默的享受这种环境，但突然感到一丝不对，这爆炸声中参和着什么。
白佳祥往身子一侧扭了扭头，接着浑身一颤，眼中瞳孔一宁，好像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和他靠在一起的李兴旺正手舞足蹈，嘴巴开合不停，偶尔手臂还用力的一挥，有时候还作出捂肚子哈哈大笑的动作，貌似在述说着什么有趣的故事，神态生动形象，完全不像是在装的，虽然爆炸的声音淹没了他说话的声音，但白佳祥好像还是感觉自己脑子里存在着什么东西，这完全是精神污染。
这是分配各自己一个神经病啊!白佳祥在心中呐喊着。这伙的姥姥也姓李，难道是近亲结婚的产物?白佳祥接着又惨淡一笑，摇了摇头:随他去吧，反正他活不了多久的……
“准备战斗，全员注意!准备战斗……”炮声一听，军官的大喊声马上就传来了。
“哦，英国人上来了!大哥，可全靠你，我会给你装好弹药的!你放心的射吧……”趴在机枪一侧的李兴旺对着白佳祥大声喊道!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神色。白佳祥嘴角一撇，连看不看狗蛋一眼，反正他活不久。
“机枪射击……”命令传来，白佳祥瞄准远处的那些看似缓慢移动，其实在飞快冲锋的人点，哒哒哒的射击起来。
“打得好啊!果然是杀神……那边漏了一个……”李兴旺看到远处的目标被一个个扫倒，大声赞叹道。这一处机枪阵地很快受到了英军的火力压制，子弹不停的落在机枪周围，不一会刚到这个机枪阵地的军官被子弹击中肩膀，给抬了下去，白佳祥惨淡的一笑，同时也冷冷的瞥了一眼身侧的话痨狗蛋……
战斗结束，英军再次在阵地前丢下了一片尸体，天色将暗，有的士兵开始琢磨着上前去摸索一番。白佳祥的机枪阵地上，地上满满一片的弹壳，这次战斗他又杀了超过一百人，具体多少，他已经懒的去数了，多杀几人不是杀。但他的脸色不大正常，比以前感叹自己杀人过多时还难看……
“大哥你真是厉害啊，这么多子弹你都打光了，不愧是团长亲自见过的人，你不知道我的手臂，托单链都托累了，大哥你竟然还有力气抽烟，小弟佩服，刚才你杀了一百二十七个人，真是太厉害了!你知道很多人从头到尾打那么多场仗，确连一个人都没杀过!……”李兴旺回想着刚才的战斗，不停的抒发着思想感情。白佳祥脸色有点黑。MD这货真烦人，还有他刚才怎么把自己每个打死的人都记下来了!不知道老子现在对这个最敏感吗?
“……当然，这机枪能连续射击，也是大哥你战绩高的原因之一，不过一般的机枪手没你能活的这么久的，对机枪的超控力也没那么好，话说回来，还是大哥你的技术好，孰能能生巧嘛!我们俩是不是该庆祝一下，这是我们这对新人的第一次合作，没想到就这么完美，唉?大哥你脸色怎么那么差，是不是刚才受伤了，受伤了一定要说啊，不赶紧处理，伤口会烂掉的……”
“……”
这是战场上的一个小插曲，因杀人过多而陷入内心谴责的白佳祥，现在已经被话唠的李兴旺分散了注意力，严重干扰他的自我心理活动。也许对白佳祥来说，李兴旺就是对他腐烂伤口的猛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