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在接近十点的时候，根据事先安排好的时间表，将由警官负责安排相应的犯人分批离开牢房，来到院落之中接受义诊。
而这些医学院的学生们，也会分批轮流左转，由带队助教负责记录每个人的诊断以及治疗方案，留作考评之用。
很快，在白成等人坐定后，监区那扇大门带着巨响被打了开来。
里面漆黑一片，如同一张巨兽的嘴巴，散发出阴森的气息。
每个人，都有些紧张地盯着那扇监区大门。
就在这时，在三位穿着整齐制服的警官带领下，从大门里面接连走出了数十个穿着黄色囚服的犯人。
这些人，或慵懒，或好奇，或冷漠，或嬉皮笑脸。
或许是因为大部分人的刑期都很短的缘故，忽略了那身囚服，单从体型或者相貌来看，似乎根本就不像是服刑的犯人。
也恰恰是这些被社会边缘化了的人，有的时候才能更体现出人性的真面目来。
而反观正襟危坐在长桌之后的学生们，都是有些畏惧地看着一步步向自己靠近的这些犯人们。
久居象牙塔的他们，对于这些存在于社会阴暗角落的独特人们，多少都有些不一样的看法。
然而白成却是安安稳稳地坐在最边上的一张椅子上，目光锁定在了一个缓缓走向自己，显得有些坡脚的瘦弱男青年。
想必这整个义诊团队中，也只有他和叶薇，是没有忘记此行初衷的。
医者父母心，作为一个真正合格的医生，是不可以挑剔病人的。
不管病人是浑身脏兮兮的乞丐，还是穿着光鲜亮丽的富人，怀揣父母心的医生，都应当以同等待遇来对待。
“先生，请您坐下，我替你量一下血压。”和白成同是一组的叶薇对着那位瘦弱男青年微笑了一下，娴熟地打开血压计的翻盖，并且转动汞柱锁扣，带起了听诊器。
“对了，您叫什么名字？”叶薇看着伸出右手，平摊在桌面上的瘦弱男青年，开口问道。
“刘……刘长天……”瘦弱男青年抬眼看了看铁丝网之上的湛蓝天空，似乎在努力回忆。
叶薇翻了翻桌上的一摞体检表，将属于刘长天的那一张翻了出来放在最上面。
“刘长天，24岁，呀，您不是本地人啊？”将袖袋扣进刘长天的右臂，叶薇笑着道。
“嗯，我是京海人。”刘长天依旧仰望着天空，幽幽道。
待到叶薇将一切准备好，开始按压血压计球囊的时候，刘长天才低下头来，目光无神地看了看正认真盯着汞柱的叶薇。
盯了好一会，刘长天突然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烂黄的牙齿，和白的有些瘆人的舌苔。
“医生，你长得真美，挺像我女朋友的。”刘长天的笑容里，居然有着一丝温柔的意味。
“噢，是吗？”叶薇完全松开了捏住球囊的手，将听诊器从耳朵中拿了出来，随意地卡在脖子上，也是对着刘长天淡淡一笑。
接着，叶薇就拿起笔来，在体检表上写上相应的数据：“血压136/85，挺正常的，你平常有哪个地方不舒服的吗？”
叶薇拿着笔，正准备在体检表上勾选症状，却迟迟等不到刘长天的回答，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刘长天似乎根本没有听清楚问题，一双无神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叶薇转过头去，和白成对视了一眼，脸上尽是疑惑。
白成却是将一直将目光锁定在刘长天枯槁的身形之上。
一时间，在座的三人都没有说话。
刘长天看着叶薇出神，咧着的大嘴一直都没有合上，也许是想起了入狱之前的美好时光。
白成盯紧了刘长天，从其丝毫没有感情的脸上，似乎感觉出了什么，心中一动，伸出手来，轻轻地道：“我来帮你……号个脉吧。”
刘长天并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的意思，一只手仍旧搭在桌子上。
白成试探性地将三根手指放到了刘长天的手腕之上，见刘长天毫无反应后，才释放出体内的一小缕精气。
说是号脉，其实白成使用的是更为先进和准确的诊断方式。
内视入体。
“咿？”精气刚一入体，白成就感觉到了非比寻常的地方。
这一次的内视，精气金芒区别于以往，而是直接将白成的注意力带到了一块腿骨关节附近。
那块骨关节，区别于正常的骨头，在其本该平坦的地方，高高地膨胀突出着，白成凭借着精气金芒，很轻松地就发现，在刘长天这块骨关节的骨膜以下，有着一个直径达到五公分上下的巨大肿瘤。
这个肿瘤，将原本很细的大腿骨撑得很粗，迫使着刘长天的大腿肌肉向外膨出着。
原发性骨癌。
只需要看一眼，白成就能够很肯定地定下诊断。
难怪刚才，刘长天走路的姿势有些古怪，原来是它在作祟。
收回了精气金芒，白成有些复杂地看向刘长天，开口道：“疼吗？”
刘长天一愣，凹陷下去的眼眶中，一双没精打采的眼睛无神地和白成对视了一下，点了点头：“疼！”
“没有系统地治疗过？”白成追问。
刘长天摇了摇头，似乎自嘲一般地道：“没钱。”
“你知道你患的是什么病？”白成压低了声音，尽量不让周围其他人听见。
刘长天再度露出了笑容，只不过，这个笑容看起来确实那么苦涩：“我知道，已经中期了，也许要不了多久，我就会离开这个人世。”
表面上，刘长天的话说得无比轻松，但是白成能够感觉到深埋在其内心深处的无力感。
“你是怎么知道的？那张纸上有的写？”刘长天疑惑道，当初因为大腿疼痛就诊时，可是拍了DR、CT、核磁共振等许许多多的放射片，最终才确诊骨癌的。
这个年轻人仅仅是替自己号了个脉，就能够明白自己的病症，很显然是已经阅读过自己资料的。
刘长天根本没有也不会往精气金芒上去想。
白成给了一个无比温暖的笑容，“嗯”了一句表示肯定。
虽然和刘长天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从这个比自己稍微年长一点犯人的举动上，白成感觉不出一丝坏人该有的样子。
换句话说，如果刘长天脱下囚服，走在马路上，是属于那种最普通的人民群众。
刘长天淡淡地“哦”了一句，再度将目光放在了叶薇身上，笑道：“你长得和她，真的很像。”
“你是说，你的女朋友？”半天没有开口的叶薇虽然不清楚白成和刘长天之间对话的意思，但是也从刘长天的脸上看出的真诚，于是回道。
“嗯！她叫汪颖，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刘长天用着温柔的目光笼罩住叶薇，眼神中不带一丝邪念。
“那她现在人在哪呢？经常来看你吗？”叶薇搭话道。
刘长天的情绪，突然变得有些波动起来，倏然起身，盯向了别的地方，原本温柔的眼神中，陡地露出凶狠的目光。
“喂，你。干什么呢？”一旁的警官似乎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赶紧将手放在腰间警棍之上，目光警惕地盯着刘长天的一举一动。
“她死了。”刘长天似乎并没有听见警官的呵斥，淡淡地道出一句满怀着哀伤的话，同时低下了头，脸上露出无尽的哀伤，就连眼圈都是很快地红了。
白成和叶薇都是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