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深宫之内 > 《深宫之内》第49章 沮丧
    太后一如从前那般慈蔼笑着向她招手:“来,木兰,到我身边来。”

    林木兰忙行至太后身边,太后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木兰都长这么高了。”

    当日单薄的少女已经伸展成了身材高挑、曲线玲珑的美人儿,清丽可人的小脸也如应时绽放的芙蓉花一般娇艳夺目,太后看着看着就笑的更欢畅了一些。

    “要不说时光飞逝呢,既催老了我们这些老树,也催开了你们这些花骨朵。”

    林木兰忙道:“太后哪里老了?奴看您还跟奴刚进宫时一个样呢!”

    太后笑呵呵道:“你去了宫正司,也会说好听话哄人了。”见林木兰要解释,又道,“无妨无妨,这样也很好。木兰啊,今日我找你来,是有件事跟你讲。”

    林木兰想跪下来听,太后却不许,拉着她到身边坐,林木兰不敢坐,最后只能挨了个边儿听太后说话。

    “当日明烈皇后崩逝时的情景,你还记得么?”

    林木兰被这句话吓的浑身一抖,立刻转身就跪下了:“回太后,奴什么都不记得了。”

    “起来起来,别怕。”太后身子前倾,轻轻按了按林木兰的肩膀,“我没有旧事重提的意思,只是就算不提,此事也已经发生了,我忘不了,官家忘不了,你也忘不了。”

    她拉着林木兰的手,林木兰不知太后何意,不敢起身,只怯怯望着她。

    太后保养得宜,一双手依旧白皙细嫩,还带着点温暖馨香,脸上也少见皱纹,只一双眼睛雾蒙蒙的,让人看不清。

    “我想跟你说的是,于此事上,官家的伤心比谁都多。可他是男子,又是天子,哭也哭不得,喊也喊不得,一切都藏在心里。这几年来,我看着他行若无事,实在心痛。木兰,我想交托给你一个重任,派你去福宁殿服侍官家。”

    林木兰立刻瞪大了眼,刚要开口,太后又说:“你别怕,这次是官家自己想要你去的。”

    听了这话,林木兰更害怕了,满眼祈求的望着太后。

    “我与官家谈过,让他放下过往之事,他也有心面对,这才有意调你过去。只是我终究有些不放心,便叫你来嘱咐几句。”

    林木兰表情呆滞的从太后寝宫出来时,王宫正正在偏殿喝茶,她恍恍惚惚的过去传话:“宫正,太后传您进去说话。”

    王宫正起身进去,刚刚陪着王宫正的杜鹃就拉着林木兰坐下,给她也倒了一杯茶,与她寒暄,问及别后诸事。

    林木兰却心不在焉,说着上句就忘了下句,杜鹃本知晓太后是为什么事找的林木兰,可看她现在情形,竟无一丝喜意,心里不由诧异。

    念及过往情谊,杜鹃遣了烧水的小宫人,自己问林木兰:“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林木兰回神,低低回道。

    杜鹃轻叹一声:“我知道你有些怕官家。可这事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你若是这个样子走出去,让人看见了,还不知怎么想怎么传瞎话呢!”

    原来杜鹃也知道了,林木兰脸上顿时只剩沮丧:“杜鹃姐姐,我真不知道这好事为何会落在我头上。我在宫正司挺好的,还能管管那些说瞎话的人,我真不想去福宁殿。”

    杜鹃怕有人在隔间听到她们说话,干脆拉着林木兰去了廊下,这里四面开阔,谁在走动都看的清楚。

    “可这是官家要你去的,你能不去吗?”杜鹃指出事情的关键之处。

    林木兰垂头叹气:“我知道。”难道是晓青求的官家勉强点了头?否则官家想面对向颖之死,完全可以去坤宁宫凭吊,或是亲自置祭啊,把自己叫到跟前去有什么用?添堵?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后要在官家眼皮子底下过日子,林木兰就觉得连汗毛都立了起来。

    “你既然知道,就不该做出这副样子来啊!就算做不出欢喜的表情来,也不能恍恍惚惚、垂头丧气,不然给有心人看见了,说你不敬君上,你要怎么办?”

    这个罪名可大可小,林木兰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一些,便向杜鹃行礼:“多谢姐姐良言告诫。”

    杜鹃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行礼:“你既然还叫我一声姐姐,就不要这么客套了。”见林木兰还听得进去话,便又说,“其实咱们入了宫的人,凡事早就不由己身,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主人交代的事情做好。不论是太后也好,官家也罢,都不是刻薄寡恩的,只要咱们尽了心,他们总能看到。”

    她刚说了这几句,王宫正已经从里面出来,杜鹃忙与林木兰告别,进殿去服侍太后。林木兰也去迎上王宫正,与她一起出庆寿宫回宫正司。

    “你回去把手上的事务跟秋菊交接一下,明日福宁殿会来人接你。”王宫正如是吩咐。

    林木兰低低应了声:“是。”

    王宫正见她不像一般女子一样欢欣雀跃,反觉得林木兰难得沉稳镇静,便多了一句嘴:“以后服侍官家,要记得多听多看少说,不要逞强。”

    林木兰感激的又应了一声:“是,多谢宫正教诲。”

    王宫正一笑:“教诲谈不上,愿你此后前程似锦。”

    “宫正,”林木兰见王宫正难得神色可亲,就大着胆子开口,“若是我以后在福宁殿呆不下去了,您能让我再回宫正司么?”

    王宫正十分意外,随即又当林木兰是说笑,便笑道:“那得看你有没有犯错。”

    林木兰立刻认真的保证:“不管木兰在哪,一定都不会忘了宫正的教诲,绝不敢知法犯法,违犯宫规。”

    王宫正只笑着点点头,没有再多说。回到宫正司以后就把两个司正和吕秋菊都找了来,将林木兰要调到福宁殿去的事说了。

    众人神色各异,等只剩吕秋菊和林木兰的时候,她再忍不住惊叹:“木兰,没想到你深藏不露呀!”

    “这是我最近归档的卷宗。”林木兰不接她的话,只将需要交接给吕秋菊的东西都单独整理了出来。

    吕秋菊只看了一眼,又兴奋的问:“你到底是怎么得了官家青眼的?”

    林木兰摇头:“谁说一定是青眼?我是要去福宁殿,可现在都没有说叫我做什么呢,兴许只是去做宫人。”

    “宫人怎么啦?官家跟前的宫人,也是高人一等的。木兰,你走以后可不要忘了我们,记得提携我们啊!”

    林木兰好不容易在吕秋菊的聒噪中将事情交割完毕,便躲回了自己房里收拾东西。

    她们在宫正司做女史,总得来说还是比较清闲自由,衣着打扮也可以鲜艳一些。但她要去福宁殿了,本着不让官家过多注意的原则,便将一些鲜艳的宫花和胭脂都送了几位共事的典正和女史,余外还有逢年过节上面赏赐得来的一些小玩意也都送给了相熟的宫人和小黄门们。

    小黄门里,邱拱和范易都老实宽厚,跟林木兰相处的也不错,林木兰就额外塞给他们一人一个荷包,里面各装了一吊钱,让他们拿去孝敬师父,好让日子好过些。

    当晚林木兰几乎没有睡着。她本来已经给自己描画了一条笔直平坦的路,虽然这条路并不花团锦簇,也不够荣华富贵,可终究是一条自己知道该怎么走的路。如今有人生生将她从这条路上拉了出来,指给她另一条看似锦绣遍地的大道,可她却战战兢兢,无论如何也不知该如何迈出第一步。

    “……服侍官家,只要记得婉转温顺,总不会出错。他喜读诗词歌赋,也爱看史书,琴棋书画都略通,你只要有一样能与他谈起来即可。”

    太后说的容易,可林木兰最怕的,却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官家。当初她独自在佛堂祈福,有多少个夜晚是在官家逼她喝毒酒的梦里醒来的,她自己都数不清。现在要她去朝夕服侍官家,她怎能不怕噩梦重现?

    暗沉沉的夜,从伸手不见五指,到窗子慢慢透进微光,再到初升的红日将光明遍洒人间,林木兰始终无法克服心中恐惧,也无力阻止来接她的梁汾。

    梁汾带来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却在林木兰所料之中的消息,她去福宁殿并不是接任司寝,而是充任福宁殿直阁。所谓直阁,就是在官家寝宫内值守,倒也颇有亲近官家的机会,但与司寝相比,毕竟还差着一截。

    宫正司诸人心思各异的欢送林木兰,林木兰反倒稍微踏实了一些,向众人道别,随梁汾回福宁殿,迈出了走向锦绣大道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