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深宫之内 > 《深宫之内》第137章 储位
    立储一事,虽然就此暂时推脱,但却在宋祯心里留下了投影。他开始以全新的目光看着三个入学的儿子,延寿年纪最长,性情豁达阔朗,懂孝悌之义,可惜生性跳脱,不够稳重,又不能潜心研读先贤奥义,实在有些不足;延福倒是勤奋刻苦,踏实向学,就是太过内向,不善言辞,在大场面上还有些微的瑟缩;延平暂时看来没有两个兄长那样明显的缺点,可他毕竟才只七岁,很多东西尚看不出,须得耐心查察。

    由此也让宋祯开始考虑继任之君应有什么样的品质,才能完成他为之耗费心血的恢复华夏荣光之大业。

    自凉州、灵武收回,西夏又经内乱,如今实力自是大不如前,可西夏民风剽悍,又不乏精兵良将,短期之内自是难以大举征伐;北辽那边,萧太后于两年前病逝,但因现今北辽皇后仍是萧氏女,皇帝又性情软弱,沉迷女色,朝政大权都在萧氏一族掌握,尚算政务清明,也并没有可趁之机。

    若自己尚有二十年寿数,那北伐收复河套和幽云十六州之大业,自然责无旁贷,可若是仅有十年,宋祯就不得不多作打算了。

    当初自己欲兴兵收复凉州、灵武等地,尚且要受到多方劝止掣肘,北伐更是困难重重,一旦起意,那本朝与辽国这数十年的平静局面必荡然无存。有太宗皇帝时那一场大败,朝中不知有多少畏战畏难、只求偏安之士,届时必定奋起阻挠。

    所以继任之君,首要的一个品质,就是要有勇武之气、坚毅不拔,这样才能不为群臣左右,力主北伐。

    当兴兵不是问题之时,为君者就要具有另一个品质了:知人善任。同时要知兵法、懂钱粮,能站在高处统筹全局。

    除此之外,还不能自视太高、刚愎自用,更不能好大喜功,走上穷兵黩武的道路。他们大魏国,只要能收回河套地区和幽云十六州以为屏障,就足够了。

    宋祯把这些事情一一想个清楚,从此更关注皇子们的学业,同时会针对他们的性情进行引导,并有意无意的把自己北伐之志慢慢告诉给了孩子们。

    林木兰虽然察觉到宋祯的改变,却并没有想到储位上去。毕竟宋祯尚在盛年,身体又一向很好,孩子们也确实都小,还不到考虑这个的时候。

    而她本是后宫诸人中最知道宋祯想法的人,连她都想不到,旁人更是没有察觉,宫中一如既往安宁和谐,偶尔掀起的小波澜,也不外乎是宋祯又宠幸了某个不知名的美貌宫人而已。

    时光就在众人都没有察觉间缓缓流过,三个皇子也在父皇和学士们的悉心教导下有了长足进步。到嘉祐五年初,正式出了明康皇后孝期,宋祯便给三个儿子加了郡公爵位,同时把康国公宋慎的婚期定在了三月,并给他加了忠武军节度使衔。

    康国公至此终于开府成婚,张顺容喜极而泣,宋祯念及她这些年抚育儿子不易,又给她加封了淑容。

    新人成婚后,第二日入宫拜见,自是要先到林木兰这里的。林木兰备了一对赤金镶宝石簪做见面礼,见这位新国公夫人、先太后的堂侄孙女淑婉秀丽,与太后还有三分相似,便觉亲近,例行嘱咐了几句后,还叫她常进宫来说说话。

    林木兰知道张淑容那边必定早早等着呢,说完这几句便放了小夫妻二人离去,然后问旁边陪着的元嘉:“二嫂嫂好不好看?”

    “好看!”元嘉答得干脆,随即又凑近母亲身边,“不过没有大姐姐好看。娘亲,我听二姐姐说,大姐姐要下降了,是吗?”

    林木兰一笑:“是啊,已经选了中书侍郎家的公子做驸马,今年十一月,你大姐姐就要下降了。你和琪儿无事,多去陪陪她吧。”

    在给康国公定过婚期后,宋祯便择了中书侍郎柳迅的孙子柳岷为驸马,同时营建公主府,将婚期定在了十一月。

    彭娇奴对这个女婿甚是满意。中书侍郎位在宰辅,柳迅据说也深得圣心,不然官家怎会将长女下嫁?那柳岷,彭娇奴虽未亲见,却听官家说了,是相貌堂堂、有真才实学的年轻人,必不会辱没了琼儿,她便十足欢喜起来。

    宝和公主对自己这门婚事也很满意。她幼年颇得父皇宠爱,后来虽然父皇不大来遴香阁了,每次见她却也总是有欢喜之色,加之她容貌肖母,十分美丽,便一向自视甚高,如今得了佳婿,也算心满意足。再对着明琪和元嘉两个妹妹,就和气了许多。

    自从彭娇奴失宠之后,便常嘱咐女儿出外要谨慎低调,不可与兄弟姐妹们争锋。可宝和公主自幼养成了傲气,不屑于讨好比自己小的弟妹们,尤其明琪和元嘉的生母都位份高,她不愿显得自己低人一等,便对这两个妹妹淡淡的,此番要不是终身已定,还不肯放低身段与妹妹们来往呢。

    元嘉此时年岁尚小,虽然觉得大姐姐待自己不甚亲近,却只以为是两人年龄相差甚远的缘故,她又不缺玩伴,是以并不在意;明琪却又不同,她已经看出来这些年彭娘子一直在努力与自己娘亲结交,并顺便在林妃母那里讨好,便以为大姐姐是因此而不自在,所以也没怪过她。

    于是此番因宝和公主定亲,姐妹们来贺,一时倒比从前和睦亲热许多,又有了各自母亲的嘱咐,知道姐妹们也该当多来往,以后出宫下降之时,彼此也有个照应,便越加和乐了起来。

    宋祯在一年内娶妇嫁女,心中颇有感触,与林木兰道:“人真是不能不服老,一转眼,朕也将到不惑之年,却并不觉着自己长进,心中仍有许多困惑。”

    彼时他侧身歪在长阳宫后殿榻上,神色恍惚,微带疲惫之意,让一旁剥葡萄给他吃的林木兰顿时一怔,“官家说什么呢?”她很快反应过来,露出一脸笑容,“谁人尚未到不惑就言老了?您这会儿是累了吧?平日里妾看着您还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比之二十出头的儿郎,也不遑多让呢!”

    “你这就是在哄朕了。实谨都十八岁了,朕怎能比双十儿郎?”宋祯摇头失笑,接过林木兰剥好的葡萄吃了几颗,然后又道,“再过几年,连我们延平都要娶妻了,你说,服不服老?”

    林木兰笑道:“便到那时再服也不迟。”

    “你自是可以等到那时,你比朕可小着七八岁呢!不提别的,等明年郭氏或者琼儿有了孩子,朕可就又长辈分了,如何不老?”

    两人正说着,恰好元嘉下学回来,到门口等着通报,听见这一句就嘻嘻笑出了声,宋祯听见,招手叫她进来,问:“元嘉偷笑什么呢?”

    “笑爹爹呀。”元嘉凑到榻边坐下,笑嘻嘻的回道,“爹爹都没有白胡子白头发,怎么就老了?”

    林木兰和宋祯一起愣了一下,随即又一同笑出来,林木兰还说:“元嘉说的对极了。”

    宋祯刚刚起的那点愁思随即消散,坐起身来,问元嘉今日都学了什么。

    元嘉一向爱说爱笑,叽叽咕咕的说个不停,殿中因为有她,几乎比方才热闹几倍,她又天性乐观,什么事情到她那里都有有趣之处,不一会儿连林木兰都被逗的直笑,更别提一向喜爱这个女儿的宋祯了。

    到延平上完骑射课回来,没等进门就听见了里面的欢声笑语,便也挂着一脸笑容进门给宋祯和林木兰行礼。

    这孩子这两年又长高不少,脸上减了圆润,便更与宋祯十分相像,梁汾上次见到他之后,就与宋祯说:“七哥简直与官家小时候一模一样。”让宋祯也十分高兴。

    想来不论是高堂之上的天子,还是江湖之中的小民,都喜欢有个十分肖似自己的孩子吧。

    所以延平一进来,宋祯就打发元嘉先去更衣、洗洗手再来吃葡萄,然后问及延平功课。

    “……孩儿依旧拉的是两斗弓,师父说,孩儿尚且年小,不能冒进,不叫孩儿换弓。”提起这事,延平就有些郁郁之色。

    宋祯按着他的肩膀,温声道:“你要听师父的话,不然贸然换了弓,拉不动事小,再抻着手臂,可不就得不偿失了么?”

    延平低声道:“可是四哥已经换了四斗弓了。”

    “他比你大三岁呢,又一向比你壮健,你怎能和四哥比?再说五哥不是也拉两斗弓吗?”

    延平便不出声了,宋祯抬手轻轻拍拍他,又说:“你呀,就是这般不服输,可你怎么不想想,你整部论语都读完、解得出了,四哥却还磕磕绊绊呢?还有,你忘了你上次作了一首咏菊诗,爹爹称赞你,四哥有多羡慕了?人各有所长,不要事事都求第一。”

    “是,孩儿记住了。”这次延平乖乖应了下来。

    林木兰一直旁观他们父子说话,见到此是告一段落了,才开口:“延平也去换身衣裳洗洗手脸吧,一会儿要传膳了。”

    看着儿子应声出去,宋祯便回头冲林木兰一笑,赞道:“你把孩子们教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