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大豪的心七上八下，上娅娅家吃晚饭，那晚饭是那么好吃的？若不是云雾庵告诉他，省组织部长侄儿来追娅娅，那他还蒙在鼓里。大豪想，雾庵说得对，娅娅不爱那个人，是被父母逼上梁山了，才让他去她家的。
去，还是不去，大豪反复问自己，最后他想，还是去吧，看她父母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也好让自己做一个了断，我不能总是这么吊着。
下午四点，大豪早早地去局理发室理了发，回宿舍后脱了警服，又换了一身新便衣，五点半准时赶去娅娅家。他的心咚咚的，他告诫自己：吴大豪，别紧张，就算是公安的一个副大队长也还是个队长，是见过世面的，真不行，大不了拉倒，人无他求，也就一般高了，你说我怕什么，有什么好紧张的！
他心里想归想，可真摁了一下门铃，那手还颤抖抖的。要是娅娅一个人在家就好了，他想。很快传来不是娅娅脚步声的脚步，他的心提到嗓子尖儿上了。
门开了，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娅娅妈，她没吱声，望着他。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在审视他。“伯母。”他叫了一声，还向娅娅妈行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礼。奶奶的，这点头哈腰的劲头假若叫李兵他们看到了，准会骂我是个假日本鬼子，他心里说。
“啊，是娅娅的同事呀，”娅娅妈似乎是想好了措辞才说话的。“快进来吧。”她接过他手中的一袋子水果，白胖胖的脸，笑起来居然有一对酒窝。年轻时准是一个美人坯子，大豪想。他真庆幸自己和她女儿什么事儿也有过了，想到这儿他笑了。门在身后咚的一声磕上了，他吓了一跳。“任远，有人找，”娅娅妈喊娅娅爸。
天啦，老东西也在家啊，大豪心里骂。瞅一眼，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老一少，他们也在看他。“请坐，”局长娅娅爸有风度地一摆手，问大豪。“你是……”
“吴大豪，”吴大豪说。心里骂：老东西，我纵然来一千次你也记不住我是谁了。
“介绍一下，”娅娅爸说。“这是汪蠃，省组织部长的侄公子。”汪蠃笑了，欠起身伸过手来，与大豪象征性地握了一下。大豪想，妈的，那笑也含有一种得意。
“你，娅娅一个单位的？”娅娅爸说。也许他不想冷落每一个客人，吴大豪既然来了就是客。
“是，刑侦支队，我是来找娅娅的，”大豪说。
“公安局破案是重头戏，”娅娅爸说。“他的局长在市领导面前讲话有不有份量那就要看大要案的破案率怎么样了。”
“任叔叔什么也内行，难怪我叔叔总在杨部长面前说你是大将之材，”汪蠃说。
这个马屁精，大豪心里骂。
“我，哪是什么材，”娅娅爸说。
汪蠃说：“你们市缺一个副市长，部里又缺一个副职部长，那就看任叔叔想去哪儿了。”就像这官儿，汪蠃想给谁就是谁的了。
“是吗，”娅娅爸说。看他那心花怒放样儿，真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任叔叔，杨部长委托我请你与钢厂联系一下，批一点钢材，要平价的。”汪蠃说，“杨部长给你写了一封信。”他在上衣口袋摸了摸，又摸摸裤子口袋，一副焦急样儿，似是思考了一下又说：“啊，是放在包包里了。”
娅娅爸喊：“娅娅，把你汪蠃哥的包包拿过来。”
妈妈的，原来娅娅在家，她竟不出来见我，大豪心里骂，恨得直咬牙。好一阵子磨磨蹭蹭，娅娅终于从卧室款款地走出来。大豪发现汪蠃看娅娅，那眼睛都直了。娅娅把公文包给了汪蠃却朝大豪莞尔一笑，又进了卧室，掩门时朝大豪眨眨眼。
臭娘儿，大豪火了，他可不是来听这小子来要钢材的。汪蠃翻包也没有找到什么信，很是尴尬。
娅娅爸说：“算了。”
大豪说：“我找娅娅谈点事。”他早按耐不住了，就去娅娅卧室。
娅娅开门大豪进，又关上门，说：“你今天当我爸爸妈妈的面向我求婚。”
“今天？”大豪说，明显底气不足。
“对，今天，”娅娅坚定地说。“不今天，你要等到我与别人结了婚才来求我？”
大豪说：“我还没一点准备，不说戒指项链什么的，连一枝鲜花也没准备啊。”
娅娅说：“吴大豪有那么浪漫吗，你到底爱不爱我？我就知道你，不是想着那个青青就是心里装着那个小雅。”
大豪说：“又来了，我求婚就是了，你爸爸妈妈如果不同意呢？”
娅娅说：“你就说我们早就一堆了，不同意也别搭。”娅娅豁出去了，不撞南墙不死心。大豪感动了，他一把抱住娅娅说：“天都这么厚待我，我吴大豪一生何求。”直说得任娅娅眼泪汪汪。
“娅娅，你汪蠃哥哥要走了，”娅娅的妈妈门外喊。
娅娅说：“知道了，走吧走吧，他的那封要钢材的信早被我撕了。”
“你这孩子，不留人家吃饭，也该送送人家吧，”娅娅妈妈说，站在门外就是不走开，还把门直敲。
这是什么意思，大豪早就不耐烦了，也豁出去了，我看你任大局长夫人不同意我，他心里说，大不了拉倒，谁怕谁！他左胳膊揽住娅娅，右手打开门让局长夫人看一看她的女儿到底是爱谁。娅娅没料到大豪有此一着，这是当着妈妈的面啊，她羞得脸通红，头埋在大豪怀里，人颤抖，身子直往下坠。大豪就更抱紧她。局长夫人不知是感到突然呢，还是生气，她站在门外，人都呆了。
汪蠃早气跑了，只听娅娅爸在大门口说：“你这就走。”
“那你也该吃饭了，”局长夫人总算是省过神来说。大豪哪能听不出这是逐客令！他望着局长夫人，壮着胆子说：“妈，我走了。”娅娅又是一惊，一瞬间玄晕了。
局长夫人呆了呆说：“你刚才喊我什么了？”
大豪不吭声，心里说，你听清了还问？是没戏了，他放开娅娅就要走。娅娅一下子攥住他的手望着妈妈说：“妈！你没听见大豪已经向我求婚了吗？”
“你好玄乎，你眼里有父母吗？”娅娅妈冲娅娅直吼，气冲冲转过身去了。
大豪说：“那我还是走了吧。”
娅娅说：“你连妈都喊了，看不出我豪豪有股子憨劲，当然是吃了饭走。”
过了一会儿，娅娅妈又叫吃饭，显然是与娅娅爸商量了一下，她竟然给大豪一个笑脸说：“没什么准备，你就将就点，吃个便饭。”
大豪说：“谢谢妈。”大豪想，你不爱听我喊妈，我就偏要喊你叫妈，气死你。
饭桌上，娅娅爸爸问：“小吴所学什么专业？”
娅娅替大豪说：“做刑警当然是公安专业。”
娅娅妈问：“今年多大？”
大豪说：“我，二十八。”
娅娅妈又问：“你爸爸干什么工作？”
娅娅替大豪答：“他爸爸中学教师。”
娅娅妈穷追不舍：“哪所中学？”
娅娅这下子不耐烦了，说：“外地，宜昌，妈，这些有什么好问的。”
“不想调回来？”
“他爸爸明年退休，调回来干什么？”娅娅说。“妈，你怎么不问他妈是干什么的？”
“是啊，小吴，你妈是干什么的呢？”
娅娅笑了：“他妈第六医院的医生。”第六医院是市里惟一的一所精神病医院。
娅娅爸爸也笑了，说：“问什么问，怎么问，也都是我女儿在回答呢。”
娅娅脱口而出：“还不是人家不会撒谎嘛。”
“混账！”娅娅爸大怒，啪地放下筷子说。“你撒谎骗老子娘呀！”直吓得娅娅半句不敢回声，泪儿流，放下碗筷，去了她的卧室。“这孩子……”她妈妈一声叹。
这饭还能吃下去？大豪好尴尬。还是云雾庵说得好，不指望什么也就什么也不怕了。大豪说：“伯母伯父别生气，我爸爸泥瓦匠退休了，我妈妈死了好些年头，不过有个后妈，人很好，开了一个小副食店；真对不起，本来我是来向娅娅求婚的，没想到……我走了。”大豪长叹一声，竟然没忘向俩老口子鞠一躬，就要走。这时娅娅突然从卧室冲了出来，说：“我告诉你们，我要嫁给他，不同意也白搭，我才不管你们的什么部长的公子侄子，还不是你们一心想往上爬。”
“反了你！”娅娅爸脸上的肌肉神经质地抽搐着。
“别生气，”娅娅妈拉娅娅爸爸进书房。
“都是你宠的，”娅娅爸说。“气死我了。”
“还傻愣着干什么，咱们走！”娅娅拖着大豪出门，下楼来到街上。
“你还是吃点什么吧？”大豪说。
娅娅说：“我今天表现怎么样？”
大豪说：“俩老气成那样，我有些于心不忍。”
娅娅说：“还不是为了你，这是没办法的事。”
大豪说：“知道，咱们还是简单地吃点东西，我还得赶紧回队里，对江中桥的审讯不知结束了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