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逼婚（三）
何雪晴度日如年般从周三熬到周五，一下课她就背着背包溜出校园。这二天，送花事件持续发酵，她走到哪儿都是焦点，各种传言各种推测，搅得她头晕眼花。
何雪晴憋着一肚子委屈，思来想去把怨气集中到大哥身上，要不是他被人抓住把柄，她也不会受制于人。想到大哥，她心里充满焦虑。
月底前，也就是搬迁的最后日子，大哥突然找好房子，当时她问他，他信誓旦旦地说找到一份好工作，还让她不要瞎操心。那天，一家人顺利搬走，母亲别提多高兴了，还悄悄对她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你哥会有出息的。那段时间，大哥早出晚归，看上去是干正经工作的样子，她一颗悬着的心刚放下，就突然冒出来这张百万的欠款条。
新家离旧住址不远，隔着两条街。在春风大街工人新村A座三楼西户。何雪晴从公交车下来，几乎是一路小跑，飞快地跑进小区，跑上楼道。一踏上楼梯，她满腔的怒火又燃烧起来，想到那张欠款条，她恨得牙痒痒，一定要向大哥问个明白。
从走廊里就传来熟悉的笑声，她推开门。小侄子涛涛立刻跑过来，“小姑，回来了。”餐桌四周站着母亲、大嫂、大哥，三个人喜笑颜开地忙活着包饺子。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芹菜的清香，是她喜欢吃的芹菜大肉馅。家里很长时间没有这么喜庆安乐了。
何雪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和母亲敷衍的说了两句话，就溜进凉台。
这个二居室的房子只有两个卧室，哥哥和嫂子一间，母亲和小侄一间，她的容身之地就在凉台上。有一次，母亲抱怨说，不该让何雪晴住凉台，嫂子嘻哈一笑说，能住几天，早晚要嫁的。看来，她在这家里真是一个多余的人。
何东强跟着何雪晴走进凉台，见何雪晴情绪低落地坐在小床上。他蹲下身关切地问：“妹子，咋了，哪儿不舒服？”何雪晴一肚子气憋在心里，此时看见大哥，一下子爆发了。
“哥，你干得好事。”何雪晴压低声音，咬着牙问，“你是不是欠别人一百万？”
何东强一愣，脸上变幻出阴晴不定的神情，他耷拉下脑袋，也不争辩。
“哥，”何雪晴看见他这副样子，更来气，“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被人威胁了，你说呀？”
何东强哭丧着脸，蹲到小床一侧。
“哥，”何雪晴一把拉他起来，压低声音问，“是不是陈秋风找过你，他逼你的？是不是，是不是呀，你说话呀？”
“他找过我，”何东强终于开口，“他说要娶你，我，我答应了。”
“啪”一声，何雪晴一把掌扇到何东强脸上，何东强仰着脸也不回避，接着说：“他是个好人，妹子，你跟了他，咱一家人都可以过上好日子，咱妈也可以享你的福。”
“一百万，你就把我卖给他了。”何雪晴泪眼婆娑地望着大哥。
“还有这个房子。”何东强老实的承认。
何雪晴眼前一黑，何东强急忙扶住她，让她躺到小床上，“妹子，你歇一会儿，我去给你端饺子。”何东强说完溜出去，从客厅传来涛涛和母亲的笑声。
何雪晴倒到小床上，望着凉台的顶，一阵苦笑，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连这个小床，恐怕也是他给她安放的。小床窄小，连翻个身都办不到，他明明就是逼她，让她无路可走，无处可躲。
何东强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走进来。他把饺子放到床边一个小桌上，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手机，说：“妹子，看看，哥给你买的，苹果手机，最新版的。”
何雪晴抬起眼，望着大哥手里簇新的明晃晃的价格昂贵的手机，没好气地问：“哥，真是你买的吗？”
何东强看被妹子识破，挠了挠头说：“是给你的。”
“不要，扔出去，”何雪晴瞪着大哥说，“我可没同意嫁给他。”
何东强一惊，腿一软，差点坐下。他左张右望找到一个晾衣架放到脖子上，说，“妹子，你干脆勒死我算了，不，还有咱老娘，我和咱娘，你一块勒死，眼看着老太太刚过几天好日子，你这不孝之女就翻天了。”
“滚……”何雪晴坐起身，抓起一旁的手机就要扔。
“慢，联系不上你，他会去学校找你。”何东强提醒她。
何雪晴紧张地放下手机，把它推出去，远远地看着它。她猛的掀起被子梦到头上，从被子里发出呜呜的哭声，何东强急忙闪身出去，返身关上门。
周一回到学校，何雪晴拿上那个手机，她不敢不拿。
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她心里很清楚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她害怕他真去学校找她，那她在学校就真成了娱乐大家的头条新闻了。学校这种地方，本来就是八卦的最大消费市场。
想到这些，她就头皮发麻，而那个精致的iPhone手机就更显沉重。兜里揣着这个物件也让她的神经时刻紧绷着。
好在一连几天，iphone静悄悄的呆在衣兜里没有动静，何雪晴这才轻舒一口气，安心地上课了。
这堂课是《高等有机化学导论》，上这种课一般就像听天书。何雪晴从背包里拿出新借的武侠书，打算看上十几页，刚翻到上次看到的页码，一种古怪的音频出现在她周围，一旁的王婉碧对她直翻眼，小声说：“手机。”
她这才意识到是她身上的手机在作祟。她紧张地伸手到牛仔裤的兜里，犹豫着不想拿出来，但手机的响声显然已影响了课堂，教师回过头，不满地盯着她。她急忙掏出手机摁下接通键，响声消失了，何雪晴满脸通红的跑出教室，背后一片唏嘘。
“iPhone呀”
“好像是新版的。”
“有个土豪男朋友神气什么。”
走廊上，何雪晴忐忑不安地把手机放到耳边，出乎她意料，耳边传来她嫂子的大嗓门，“雪晴，你咋才接电话，咱妈出事了，在市一分院。”
“什么，嫂子，你说什么？”何雪晴没听清。
“早上，老太太就不吃饭，说没胃口，我也没在意，刚才突然就倒在地下了。怎么办呀，你哥也不在家。”
“我哥呢？”何雪晴问。
“两天都没回来了。”
真是屋漏连遇连阴雨。何雪晴赶到医院时，母亲已被送到手术室，嫂子坐在走廊里发呆。大夫出来说，母亲的心脏必须做支架，再不做很危险。听到这个消息，嫂子大哭起来，何雪晴清楚，嫂子不是哭母亲，她是哭钱，又要花钱了。
何雪晴呆呆地盯着手术室的门，果断的下了决心，对于她来说，还有什么能比母亲更重要？她咬住嘴唇，掏出手机，脸上现出一丝苦笑，她没想到，第一次打通这个电话的不是他，而是她。手机放在她身上几天时间，她从未动过，但她猜想，里面一定有他的电话号码。
果然，在联系人里只存有一个号码，上面还有他的名字。
在这一瞬间，泪水掉到屏幕上，她心里五味杂陈，她竟然这么稀奇古怪的同一个几乎陌生的男人连在了一起。
何雪晴抖着手拨通了电话，对方很快接通了，却不说话。何雪晴心呯呯乱跳，她想等他先开口。但是，对方一片静默，很沉得住气，就是不开口，她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了，可对方就是不先开口，她喘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她颤声说；“喂，我，我想好了，我同意了。”
“嗯，”从话筒里传来他模糊的声音，背景有扩音机的响声，似乎那边正在开会。
“我需要一笔钱。”何雪晴豁出去了，她不管不顾地大声说，“现在就要。”
“在哪儿？”陈秋风低声问。
“我把地址发给你。”何雪晴飞快地说。
外面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何雪晴走到雨地里，任眼泪肆意地流下来，她失声痛哭，哭母亲哭自己，哭该遭天煞的大哥。
一把黑伞伸过来，遮住了她头上的雨丝。她停止哭泣，抬起头，泪眼中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到她面前。
陈秋风没有说话，拉住她走到交费处，他从皮夹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她，说：“密码是你的生日。”
何雪晴一愣，忙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问过后，她直后悔，感觉自己真是又蠢又笨，既然被他看上，那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估计祖宗八辈都被他查完了。交完费，何雪晴把卡还给他，说，“谢谢你。”
陈秋风微微一笑，说，“拿着吧，明天给自己选个婚戒。”
何雪晴愣了半天，心想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连求婚也省了，她心里沉甸甸的，她感觉自己把自己卖了，自己的一生就这么完了。其实早在十六岁那年，那个午后，她的一生就完了，如果说有现世报应，终于轮到她了。
“你真的要娶我？”何雪晴盯着他问。
“你不后悔？”何雪晴眼白往上一翻，这个调皮的动作立刻让她的面容无限生动和活泼起来。
陈秋风第一次发现他未来的新娘眼眸间隐藏着动人心魄的俏丽，一时间神思恍惚，但他很快就恢复平静，他点点头。（当时，他那里知道何雪晴问这句话的含义？）
“我有很多毛病，你能保证不跟我计较？”何雪晴问。
陈秋风目光盯住脚面，略一沉思，说：“只要不是偷人，我都不计较。”
“这可是你说的，你要保证。”何雪晴说。
“会带孩子吗？”陈秋风突然问。
“带孩子？”何雪晴被问得一头雾水。
“不过你看上去就像个孩子，应该跟孩子很好相处。”陈秋风自言自语道。
“你还没保证呢？”何雪晴不放心地问。
“我不仅保证，我还签字。”陈秋风说着拉住她就走。
“去哪？”
“领结婚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