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吴钩月 > 《吴钩月》(一)误认江郎
    李成栋忙接过酒相杯,道:“好,好。”一饮而尽,道:“来,吃菜。”举筷夹了许多菜到秦冰碗里,叹了口气道:“我找了你们母女十几年,总算苍天不昧,今天又让我见到了你——你生得很像你娘,不过我们兄妹失散的时候,你娘也只你这么大年纪,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小姑娘,所以我没想到你是她的女儿——都是李自成、张献忠这干草寇反贼,他们攻下西安城,害死了你外祖父母,害得我和你娘兄妹失散多年,秦冰,你娘是怎么死的?”

    秦冰道:“病死的——娘当年随众逃出城外,我爹爹秦益清是个秀才,祖籍商南武关外,他一路对我娘照料扶持,到武关后就结为夫妇。只是娘体弱多病,在我八岁那年便病故了,又过了四年,我爹爹也亡故了,是我师父扶养我长大的。”李成栋道:“你师父是哪一位高人?你小小年纪,武功如此了得,全亏你师父教授吧。”秦冰拭了拭泪,点头道:“是,我师父是百花宫主,不过也已经于去年过世了。”

    李成栋叹道:“可怜,可怜,你现在也就十六七岁吧?”秦冰点点头道:“我生于己已五月初九,刚过了十七岁。”李成栋道:“你师父死后你怎么过活呢?”秦冰道:“我遇到大姐桃花三娘子,是她们夫妇收留了我。”李成栋已得手下禀报,秦冰是来劫囚车救章钦臣的,点点头道:“那么你今天劫囚车救人,是感恩图报了——江湖中义气为重,你这么做也不能算错,桃花三娘子是女中豪杰,她丈夫“霹雳雷神”章钦臣以善用火器名闻天下,我本想劝他归顺朝廷,可惜,”秦冰道:“多谢舅舅,可是,你明明是汉人,为什么要投靠满清杀害自己的同胞呢?”

    李成栋默默喝了一杯酒,道:“我是为了报仇!我李家被李自成、张献忠□□害得家破人亡,这血海深仇焉能不报?连大明崇祯帝都是被闯军逼死的,我不投入清军,这国仇家恨焉能得报?”秦冰道:“可现在闯军已败,李自成、张献忠他们已经死了,现在大肆屠戮我汉人百姓,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的是满人啊!我们汉人的国仇家恨找的应该是满清朝廷,舅舅你还作满清朝廷的鹰犬,带着满清鞑子来杀我们汉人?你扪心自问,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李成栋道:“我有什么对不起良心的?大丈夫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崇祯皇帝多疑善诈,刚愎自用——袁崇焕,熊廷弼,陈新甲,多少干国良将被他杀的杀,贬的贬!我若非逃出关外,也难逃这等下场。豫亲王为人爽直,对我倚重有加,知遇之恩,岂能不报?”

    秦冰道:“豫亲王?就是麾军南下,杀人如麻的多铎?”李成栋道:“不错,豫亲王是摄政王同父同母的兄弟,多亏他的举荐,摄政王爷才委我重任,让我率第二路军马增援豫王千岁,一路剿灭中原各处反抗朝廷的山贼草寇——这玉岩山刘黑塔原是张献忠的手下,这黑风寨是闯军余孽,我本想四面围攻尽数剿除,却被这奸贼闻风躲了起来,只留下一座空寨,哼,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本帅总有一日要抓住这干反贼,将他们碎尸万段。”

    秦冰听他越说越激愤,知他对害死外祖父母的闯军恨入骨髓,难以劝转——原来黑风寨的人都躲了起来,怪不得上午他们回师那么快。黑风寨倒是逃过此劫,可惜本寨得信迟了——无极门司马若沉前辈倒是急急赶来报信,可清军行动迅捷,本寨还未来得及撤走就被包围了,众人全被杀散了,不知二姐怎么样了,遂道:“舅舅,你们攻下桃花寨,可知我大姐和二姐红娘子的下落吗?”

    李成栋道:“红娘子也在桃花寨?是闯军中李信之妻红娘子吗?”秦冰点了点头,李成栋道:“这个我倒不知,桃花寨是龙象大师攻下来的,我们只知桃花寨寨主是桃花三娘子夫妇,因此龙象大师把章钦臣擒了来交给我——也没提到红娘子,只说有个白衣女子武功不弱,不过仍伤在他手下。几个女人他未放在心上,只放火烧了山寨——你二姐多半儿逃走了。”

    秦冰方知那蒙古僧人叫作龙象大师,此人武功奇高,不知什么来头,遂问道:“这位龙象大师是什么人?”李成栋道:“龙象大师是蒙古高僧,是蒙古科尔沁部族长推举给摄政王的,果然神功盖世,非比寻常,本部一路攻打慈溪,平冈,虞东,称山各大山寨,山贼草寇势如破竹,无往不利,一大半儿都是龙象大师的功劳。”

    秦冰暗咬银牙,道:“怎么不见这位大师呢?”李成栋道:“龙象大师随军南下,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会一会中原各大门派武林高手,路过太行山寨时他曾去找号称无极门第一高手的江若沉,这人却不在家,在嵩山少林寺他一人独斗少林四大神僧,四僧均败在龙象大师手下——前几天我们在义乌相会,龙象大师又去找鄱阳帮一较高低了。”

    秦冰怕龙象大师回来认出司马江桦,遂道:“这位大师好生了得,不知他什么时候与舅舅会合,甥女倒想拜见一下这位神僧。”李成栋笑道:“好说,龙象大师去鄱阳湖,估计一个来月当能回来,最多不过三个月,等我们到了福建与多罗贝勒大军会师,他一定能赶到,到时舅舅替你引荐。”秦冰一笑,心中却盼他越迟回来越好,三个月时间,司马大哥的伤势也该好了吧。

    第二日一早起来,司马江桦也已醒来,秦冰喂他喝了一碗参汤,见他精神还好,也就放了心。司马江桦等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问道:“冰儿,这是什么地方?”学冰道:“这是清军的帅帐,那位李将军是我失散多年的舅舅。”司马江桦脸色微变,道:“原来如此,他们肯救我,原来是看在姑娘的份上。”

    秦冰听他言语冷淡,知他不满于自己依附清军,遂道:“昨天你替我挡了一箭,自己险些丧命,我也是为了救你——舅舅也后悔不该射伤你,所以全力为你调治,等你伤势痊愈,咱们马上离开便是。”司马江桦也想到此节,是以并不多说,只道:“劳烦姑娘。”

    秦冰才想问他个究竟,李成栋走进帐中,秦冰起身道:“舅舅。”李成栋微微一笑,道:“司马少侠好些了吗?”司马江桦只好道:“好多了,有劳挂怀。”李成栋道:“一家人何必客气?冰儿,大军马上就要启程了,我已叫他们准备了一辆大车,你和司马少侠都有伤在身,乘车好生休息调养。”

    秦冰点头称谢,不一会儿上来四个军士,抬了整张床板放在车上,一点儿也不碰司马江桦伤口,车中垫了厚厚的被褥,行路中亦不甚颠簸;秦冰也坐入车中,两人相对黯然,彼此都觉得隔了一层什么,不能再似以前亲密。

    秦冰理了理思路,道:“司马大哥,这一次多亏你救了我,我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问?”司马江桦道:“是你救我在先,在下投桃报李罢了,姑娘有话尽管问。”秦冰道:“你记不记得第一次见我是在什么时候?”司马江桦道:“第一次见你?是姑娘相救于我的时候,救命之恩,在下岂敢忘了?”秦冰道:“你是说在称山是第一次见我?”司马江桦暗暗惊异道:“是。”秦冰道:“果然如此!对不起,司马大哥,我一直把你当成了另一个人,你,你一直没有发觉吗?”

    司马江桦黯然良久,道:“我是觉得有些奇怪,姑娘待我实在太好了,还有你师兄师姐那件事,在下一直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姑娘后来不再提起,在下也没敢再问,我想姑娘是不是把我认作了江离?”秦冰道:“江离?他生得和你一模一样吗?”

    司马江桦道:“是,我跟他是双胞胎兄弟——就因为我们很相像,我二师伯也曾把我作是他,差点儿把我当成弑杀大师伯的凶手处死——姑娘认错我们并不奇怪。”秦冰奇道:“弑杀师伯,难道他是弑杀师伯的凶手?”司马江桦道:“不错,也许是误杀,也许他当时不认识那是师伯,他一直逃亡在外,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秦冰实在难以相信心上人是以下犯上、不容于门户的逆徒,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呢?他怎么会是这种人?他跟你是同胞兄弟,他怎么会不认识自己的师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司马江桦道:“是去年四月发生的,他是我二弟,自幼被本门一位师叔带入深山学艺,所以对本门其他前辈不认识也是有的——我们不是一起长大,他的性情如何,我也不太清楚,姑娘是怎么认识他的?嗯,你们是旧识,该比我更了解他吧?”

    秦冰道:“我也只见过他几面,没说过什么话,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不过看他为人行事,是个傲骨铮铮的男子汉,我想这一定是个误会,不然他不会不承认的,他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