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吴钩月 > 《吴钩月》(三)亲情大义
    司马江桦听她言语,显是不象自己顾及门规严峻,违背民族大义,而是怕二弟误会,再不理她。见她满脸是泪,无助可怜的模样,心中酸痛之极,强自劝慰道:“别担心,冰儿,我会替你跟二弟解释,你是因为我才留在清营,而且是不知情的情况下跟他动的手,二弟也不是不明事理,他不会怪你的。”

    秦冰连连点头,道:“我绝不想跟他作对,从来没想过的。”司马江桦道:“我知道,你是一心一意想帮他,怎会跟他作对?我会告诉他的,我会劝他跟你和好如初,绝不准他亏负你,我是他大哥,他不会不听我话,冰儿,你相信我。”秦冰含泪点头,道:“司马大哥,你真好。”

    秦冰猜的不错,那两个刺客正是江离母子——当日母子二人离开柳若依,江离向母亲略述半年来的经历,到山前寻找乐无央主仆不遇;回到林中找秦冰也已不见,桃花寨残余众人说三姑娘去找他了,江离等了一会找不见,因父亲就在左近生怕撞见,雪凌波急着带他离开——他临走告诉众人白莲教教主乐姑娘是红娘子的朋友,众人若无处可去,可到洞庭君山去参加八月十五白莲教大会;若能找到红娘子就通知于她——众人感他相救之德,恭谨答应,说届时定去投效。

    雪凌波听他说了白莲教不计旧怨,愿与武林各大派联手抗清的事也颇为首肯,连赞这位女教主明白大体,远胜须眉。江离见母亲改变了对白莲教的成见,更是暗暗喜欢,母子俩以国事为重,便先去邵武城去找郑彩,一路向南而行,在义乌便碰上了李成栋的南下大军。

    李成栋率军一路剿灭浙东抗清诸寨的事,雪凌波早有耳闻,江离担心义兄卢舫兄妹的安危,雪凌波劝他不必担心,卢舫是太行山十八寨总瓢把子,若被杀或被擒定然知者甚众,现在无此消息,料来无事,江离心才放下。母子俩一路疾行,通知黑风寨,雁荡山众寨主暂且四散隐蔽,避免与清军大队交锋——是以李成栋连连扑空,虽放火烧寨,却没杀伤多少反清义士。

    但母子二人深夜行刺李成栋却被秦冰所阻,被清兵追索半夜,潜逃数十里方才脱险。雪凌波连叹功亏一篑,若没那小姑娘坏事,定能取下那大汉奸首级。江离心中疑惑,怎么也想不通秦冰怎会在清营之中,而且全力维护李成栋。

    雪凌波道:“看那小姑娘不过十六七岁,离儿,以你的功夫怎会拾掇不下?”见江离皱着眉头不言语,雪凌波“哼”了一声道:“又动了怜香惜玉之心,不忍下手是不是?离儿,你武功人品都不比你爹爹差,只是性情脾气差得远了——你爹爹心肠最硬,意志最坚,认准了的事就一定要办到。你却是心慈面软,对敌人怎能手下留情?”

    江离低着头道:“儿子以后一定注意。”雪凌波道:“心地仁善并不是不好,不过要分对谁——清军亡我国家,杀我百姓,是我们汉人的仇敌!更可恨的是那些汉奸,不站在自己的民族这边,反而帮着外人来杀害自己的同胞,他们手上沾着自己同胞的鲜血,踩着同胞的尸体升官发财——不以为耻,反而自以为得计。这样的人良心都黑透了,他们根本连禽兽都不如,禽兽还不吃自己的同类呢——离儿,对这等人绝不能心慈手软!那个小姑娘生得虽美丽可爱,但她帮着清军杀我们汉人,你怎能为她所惑,手软不杀?”

    江离道:“娘,她不是,”雪凌波怒道:“不是什么?”江离道:“我不知她为什么会维护李成栋,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雪凌波道:“你认识她?”江离道:“是,她本是桃花寨三位女寨主之一,跟桃花三娘子,红娘子是异姓姐妹,咱们那天去林中找的就是她。”

    雪凌波略一回忆道:“就是他们说的三姑娘,叫秦冰的是不是?她还有个外号叫“凌波仙子”,跟我的外号一样——哼,生得倒是一幅小仙子的模样,“霹雳雷神”章钦臣刚刚死在这李成栋手上,她就去维护杀害义兄的大仇人,不是心如蛇蝎,天性凉薄;就是浑浑噩噩,是非不分——亏她也配叫“凌波仙子”!

    江离道:“不,她不是那种人,娘,她曾冒险救过我性命,我知道她的为人,出污泥而不梁。她年纪虽小,却有主意,她可能是在清营中卧底伺机报仇也说不定。”雪凌波道:“伺机报仇?昨天咱们悄没声地杀了所有帐外护卫,只要她不插手阻住你,咱娘俩早要了李成栋的命,替章钦臣报了仇了——亏你还为她百般开脱。”

    江离道:“那,也许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雪凌波道:“苦衷?就算是李成栋花言巧语地示恩收买,她就忘了义兄之仇么?我看你才是鬼迷心窍!她救过你性命,你就忘了国仇大义,不肯杀她?离儿,你师父只教你武功,大概没教过你读书和作人的道理,为国为民才是侠义之本,救命之恩再重,也重不过国家民族的利益!对于那些真正的大恶人,你今日不杀他,他日后不知要杀多少无辜百姓,你杀她不是忘恩负义,而是为民除害!”

    江离道:“娘!”雪凌波放缓声音,道:“你一时可能想不通,又或是看那小姑娘纯真无邪,就觉的她不是坏人,这也不能怪你。娘只是提醒你,不要给人表面上的言行所迷惑,许多大奸大恶之人伪装的都是很深,并不象你看到的那么好,你不要全凭感情用事——我不单指那个小姑娘秦冰,打个比方说,我是你娘,如果我干了伤天害理之事,成为国民公敌,离儿,你怎么办?“江离叫一声“娘”,只觉心中纷乱之极,茫然不语。

    雪凌波拍拍他肩膀,含笑道:“傻孩子,你看你爹爹——你触犯门规,他也要捉你归案,他不是不疼你;他表面上虽冷峻,心里却有一团火,最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绝不是个徇私护短的人,他打你杀你,娘虽然跟他吵,还帮你逃走,我心里却一直最敬服他——你爹爹是真正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是非分明的大丈夫!他一生光明磊落,从没做过一件亏心事——你爹爹疼我爱我,但我若做了坏事,他一定不会包庇袒护我,他一样能挥剑杀我——但我知道他不是个无情的人,他只是绝不会以情害法,因私废公!这是他最值得人敬重的地方。”

    江离见母亲说这话时双目亮晶晶的,充满了骄傲自豪!爹爹原来是这么正直无私的人!在他的印象中,爹爹一向严厉,他在家住了十来天,爹爹很少说话,也很少见他露过笑脸,更不要说得知他害死师伯后的森然冷酷!所以他怕爹爹——这不同于对师父那种怕,师父虽说翻脸就翻脸,但总有点儿孩子般的无理取闹,有时候哄一哄就没事了;但爹爹不同,爹爹即使不动声色,他也不免战战兢兢,唯恐有个行差踏错!

    虽然在知道他误杀师伯之前,爹爹根本连重话都没说过他一句,但每次想到父亲,江离总免不了心里哆嗦——那次若非娘让他逃走他是死也不敢逃的!他一直想象不出像娘这么活泼娇弱一个人,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嫁给爹爹,而且几十年过得那么开心,那么心满意足?现在他终于从娘口中知道了——爹爹能让娘这般死心塌地敬爱,原来不只是因为他武功高强!他心里忽然充满了骄傲,为这样一个伟大的爹爹而骄傲!他抬起头来,诚诚恳恳地道:“娘,我知道了,我会跟爹爹学,以后做事从大局出发,不再为个人恩怨而因小失大。”

    雪凌波见他终于想通了,甚是喜欢,道:“娘当年遇到你爹爹的时候,也是个十五六岁任性胡闹的小姑娘,你爹爹大我十几岁,他宠我爱我,也管我教我,他这个人表面上严厉冷淡,其实待人可好呢——离儿,你以后跟他相处久了就知道我说的不错。”江离道:“我相信,娘,爹爹既然在找我,不如你带我回去吧——我触犯门规,原该由爹爹和掌门人依律处置。”雪凌波静静看着他。江离一碰母亲的眼光,低头躲了开去。

    雪凌波拍了拍他的手,柔声道:“离儿,你很孝顺,为了爹娘宁肯委屈自己!你爹爹捉拿你虽然没错,娘让你逃走也不是全无道理——误杀师伯不能全怪你,我不同意你爹爹送你到总堂受重责。爹娘欠你很多,你在外头受了那么多苦,都是爹娘没尽到责任,我们没有资格去审判你,把罪名推到你一个人身上。”

    江离连连摇头,道:“不,娘,你别这么说,这怎么能怪你们?我从来没怪过你和爹爹!一人作事一人当,我误杀师伯是我自己的事,我受重责也是应该的,跟爹娘有什么相干?”

    雪凌波怜爱地望着他道:“不管怎么说我不能再让你受责罚,你这半年逃亡在外,做的都是为国为民的侠义之事。你二师伯最是忠义侠烈,娘代你去求他,他知你如此忠义,未必还会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