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吴钩月 > 《吴钩月》(五)水寨被剿
    林青儿眼圈儿一红,道:“杭州分别后不久,五月份清廷豫亲王多铎亲自带兵十万南来,驻扎在苏州城中。咱们在夏监军指挥下跟他们打了两仗,夏监军吩咐咱们别跟清军正面交锋,跟他们在水里兜圈子,兜晕了他们再打,遇上大队就退,小股就杀,仗着水里功夫精熟,周旋了一个多月没让清军占多少便宜——可是我当家的,他不该不听我劝,中了那贱人的奸计,被人害死了!”

    林青儿说到伤心处,眼泪点点滴滴,酒落衣襟。江离惊得目瞪口呆,道:“三哥死了?”林青儿点了点头,低下头拭了拭泪,接着道:“我带人去救张三,营中留这个东西镇守”——她说着一指兄弟林黑儿:“让他小心提防,他却一心放在那狐媚子身上,让清军把老窝儿整个端了!”说着狠狠瞪了兄弟一眼。林黑儿满脸通红,垂头不语。

    江离见林青儿哭得伤心,劝道:“三嫂节哀,那设计陷害三哥的贱人是谁,三嫂可知道么?”林青儿道:“那贱人姓萧,叫作萧月儿,是多铎的宠姬!一副狐媚子的模样,张三就是给她迷住,我的良言相劝,他还道我拈酸吃醋,最后终于死在那狐媚子手里。”她现在说来,犹自愤愤。

    江离看着蹊跷,道:“既知道她是谁,咱们终有一日要杀了她给三哥报仇,她怎么害的三哥?”

    林青儿道:“说来也一钱不值,就是吕布戏貂蝉的离间计,她装作给清兵追得投水自尽,让张三给救了,就作出一幅娇滴滴弱不禁风的模样说跟家人失散,无路可去——这些男人看见美貌姑娘一个个跟猫儿闻了腥儿一般,巴不得留下人家。那贱人就放出狐媚手段迷得他(一指林黑儿)和张三神魂颠倒,搞得两个人面和心不和。我看出不对,可说谁谁不听,张三倒跟我赌气,给那贱人激得带人去跟清军硬拼,一去就没回来!

    江离叹道:“清军势大,咱们该避实击虚,不宜硬拼啊!”林青儿道:“说的是啊——最可气的是他们俩在营中又把诸般布置都跟那狐媚子说了,哪知道那狐媚子是清军奸细,派来刺探消息的——清军趁我带人赶去救援,营中空虚之际,派人来偷袭,悄悄绕过我们的布防杀过来——剩下数百兄弟被杀个措手不及,就没逃出几个来——亏他拼着死命把我救出来,可本寨千余兄弟的命,恨得我恨不能一刀砍了他。”

    她说着狠狠瞪了林黑儿一眼,道:“圣使,我把他带来了,您看怎么处置他吧。”林黑儿垂着头,将坐凳往后一推,屈膝跪在了地下。江离见堂上坐满了人,自己这桌虽在角落间,给人发觉也不好看,沉声道:“起来。”林黑儿看他一眼,微一迟疑,林青儿低声喝道:“堂上这么多人,你干什么?圣使叫你起来。”

    林黑儿连忙站起,垂着头不敢再坐,江离道:“先坐下吃饭,其他的回房再说。”林黑儿答应一声,坐下低头吃饭,江离心情沉重,食不知味;又问:“那吴帅大营那边怎么样?”

    林青儿道:“本寨一败,西山吴帅那边孤掌难鸣,没过多久也被清军杀得全军覆没。”江离惊道:“那吴帅和夏监军怎么样了?”林青儿道:“听说吴帅被俘不屈,投水而死;夏监军如何,咱们也不太清楚——清军好象在张榜通缉他,那多半儿是逃出虎口了。”

    江离呆了半晌,想到这个兄弟足智多谋,心中默默祝祷,只盼他能平安脱险。四人默默吃完,回到房中,林黑儿跟在姐姐身后进来,把房门一关,仍是低头跪了下去。

    江离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就处死他又有什么用?何况全由那萧月儿处心积虑地设计挑拔,他年轻识浅,难免落人圈套,以后记着这教训就是了,起来吧。”林青儿虽恨,终究是嫡亲兄弟,斥一声道:“听见没有?以后再这么糊涂误事,二罪归一,你死多少次也抵不过,圣使宽宏大量,留你这条命将功补过,你可仔细着。”

    林黑儿道:“是,多谢圣使不杀之恩。”叩头站起。江离道:“三嫂,“追云苍鹰”白若飞白二侠当时可在吴帅军中?他的情形,你知道吗?”林青儿道:“白二侠那次救了我夫妇性命,后来一直在吴帅军□□抗清军,咱们对他老人家好生相敬——只是最后那一场血战,大家都失散了,他老人家现在哪里,属下就不知道了。”

    江离心情烦乱,本想找到二师伯求得谅解,他老人家肯饶恕自己,爹爹和掌门师兄那里就好办多了——二师伯若不幸身死,自己重归门户的事越发困难重重,和母亲对视一眼,雪凌波也是秀眉微皱。江离道:“你们这要去哪里?”林青儿道:“八月十五日本教君山大会,这事需禀明教主,看教主有什么打算。”江离点了点头道:“娘,咱们也先去君山吧。”

    当晚江离母子同睡一间房,让了一间房给林家姐弟。随后四人同行,不一日到了岳阳城中,距君山大会还有两日——此时清军虽入关近两年,却仍把主要精力放在浙东和闽中两处南明政权所在地,尽力平定明朝余部,还未腾出手来对付江湖中的帮派活动,是以对君山白莲教聚会清军并未在意。

    江离见各处平安无事;暗自放心,只是岳阳城中四面八方的江湖人物越来越多,仍不见乐无央露面——当日在称山失散,不知她有没有什么事,她若不来大会由谁主持?莫非她另有安排?

    十五日一早,江离母子和林青儿姐弟吃过早饭便赶到君山轩辕台,台下已有不少江湖人物,茅山十三太保及天堂寨,大洪山几位首领也都来了,但人家不认识他,江离不愿张扬,也并不上去招呼,只想在人群中找找乐无央、谢兰言等人的踪迹。忽然他眼睛一亮,道:“卢大哥。”排众上前,一把抓住卢舫,叫道:“大哥!”

    卢舫见到他大喜,一把抱住了他,道:“好兄弟,你也在这里。”他旁边一个黑衣少年欢声叫道:“太好了,二哥,总算又见着了你。”江离笑道:“晓舟,我一直担心你们遭了李成栋大军毒手,你们平安无事就好。”卢晓舟道:“我也一进担心你,你爹爹师兄他们没找着你吧?”

    三人说说笑笑,江离引他兄妹见了母亲,兄妹俩也是大礼拜见义母,又跟林青儿姐弟相见了,互述各自抗清作战的情形。白莲教中事雪凌波不便多听,卢晓舟乖巧伶俐,便缠在她身边又说又笑——问阿梅怎么样了,得知她和尹楚楚在一处,说起自己好生想念;又说起义母和义父上一次来太行山寨找二哥时自己没遇见,只顾帮二哥逃跑了,叽叽咯咯,撒娇撒痴,如待自己娘亲一般,一口一个“娘”,叫得雪凌波好不喜欢。

    江离听卢舫大略说了与清军交战的情况,听说清军中那番僧龙象法王武功了得,寨中首领半数以上都死在他手里,不由皱紧了眉头——他和母亲在浙东见过这番僧,知道桃花三娘子夫妻就是为他所擒,却没交过手;当时乐无央也在称山,不知碰没碰上他,她至今未到,不是遭了那恶僧毒手吧。

    大家正说话间,只听“嘭”地一声炮响,群雄一惊,齐向炮声响起处望去,只见齐唰唰百名红衣少年壁列两厢,中间走出四个披银色斗篷的中年人,面无表情地走到台上,分站四角,齐声道:“白莲教教主驾到。”四人气度沉稳,一齐发声,声震四野,显然内功均自不弱。

    江离没想到乐无央还有这一番排场,但她终于平安来临,心下欢喜,向山口望去,就见两个金色斗篷的人左右一分,道:“恭请教主。”二人声音不大,如平常说话一般,但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如人在耳边说话一般,显然这二人功力犹在先头四人之上。

    群雄不由敛息禀气,静侯教主出来——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大踏步走了进来,此人须发皆白,足有七十来岁年纪,一身白袍上绣着红焰焰一团火焰夺人二目,相貌威严,顾盼间目光如电,扫视群雄一眼,大步走到台上,那金银斗篷的六人和百名红衣少年一齐拜倒,齐声道:“参见教主。”

    群雄见状大哗,教主明明是是个韶龄女子,怎么这老者堂而皇之地前来,大模大样地称起教主来?天堂寨寨主龚啸云是当年白莲教玄武堂副堂主,今年已过六十,认得此人正是当年白莲教光明使者欧阳光,起身向他一抱拳,道:“欧阳前辈,您是本教三朝元老,驾临此会,属下等皆感荣幸,只是属下等是奉乐教主之命前来——您老位望俱尊,教主不在时可代理本教诸事,行使教主大权,但教主名位岂可僭称?”

    欧阳光双目一展,精光灿然,瞪着龚啸云道:“你是当年本教玄武堂副堂主,姓龚是不是?”龚啸云微一躬身,道:“属下龚啸云。”欧阳光点点头,道:“你倒还记得老夫,这里一多半的人都不认识老夫,你不妨告诉他们一下,老夫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