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伊甸之光 > 《伊甸之光》成长的代价
    爸爸遭遇车祸的消息如晴天霹雳,把我们一家人都砸闷了,我一直不能相信,爸爸只是去省里学习,学期三个月,过这三个月他就回来了;而且他走的时候还说,要把给我的奖品带回来!可就在这一次,疼爱我们的爸爸真的永远走了,来不及给我们一个告别的机会。

    车祸现场我们都没有看到,大哥从部队赶回来时,我们才在校领导的安排下赶去殡仪馆,见到躺在那里面色苍白了无生息的爸爸。

    他躺在那里,一床锦被盖到齐肩,掩盖了他所受的伤害;他身上还是离家时穿的衣裳,仿佛他在这里暂时小憩,我们只是来叫醒他一起回家的。

    离家时他对我依依不舍,离家时他满眼期待,我却对他的这种感情很不耐烦!

    可是,当我现在希望那一切从新开始的时候,他却躺在那里再也不说话了!

    和他一起的同事说,在事故现场,爸爸手里拿着冰糖葫芦,身下的画板浸满了鲜血。

    我和爸爸真的被一张画板隔开,按照我的诳语,把我们生死相隔,隔在阴阳两界!

    这是上天以最令人痛悔的方式给我惩戒!它没有预兆,没有提示,突如其来的击垮我。

    我痛彻心扉地扑在爸爸身上大哭,人们只知道我痛失亲人的伤心,谁也不知道我埋在内心的愧疚有多深。想起爸爸临行前我对他说过的话,对自己痛恨到极点,恨不能自己把舌头咬下来。

    我痛恨自己曾要求过的一块画板一串冰糖葫芦,痛恨自己的长大要以疏远他为代价,痛恨自己为什么要长大!

    我痛恨自己的年少无知,痛恨年少无知的不懂珍惜,痛恨自己假装长大说出的诳言妄语。

    我哭喊着“爸爸,爸爸”,希望他能醒一醒,醒来看看他最顽皮的女儿,亲亲他最心疼的女儿,抱抱他最亲爱的女儿啊!

    什么样的安慰都不值一提,什么样的安慰都听不进去,我哭的失去理智,不顾劝阻执拗的闹的不成样子,几个成年人都拦不住,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

    在我的哭喊声中妈妈几次昏厥过去,哥哥们要照顾她又要照顾我,慌乱的忘记了悲伤,幸亏有街坊邻居和爸爸的同事们照看着,才让大哥腾出手钳住我。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模糊了爸爸的面容,模糊了周围的世界。外面的世界依然阳光灿烂,可它照不进我心里,在大哥强有力的臂弯里,我哭的大汗淋漓,却冷的抖成瑟缩的一团。

    混乱的场面稍稍得到控制,有工人过来准备拉走爸爸遗体的进行火化,看出他们的意图我绝望地崩溃了,挣脱大哥的怀抱冲出去,推开他们紧紧搂住爸爸,再次克制不住的哭喊起来:“不要啊,不要!你们都滚开,不许你们碰爸爸!”

    老嫂子撇开刚刚从昏厥中苏醒的妈妈,走过来抱住我哽咽着说:“夭夭啊,你这样哭闹爸爸会走的不安心呢。在这七七四十九天的时间里,爸爸的灵魂是不消散的,他会时常来看你们,说不定这会儿他正在上空看着你不忍心走呢。你要学乖了他才能欢欢喜喜的走,等过七七四十九天后投胎转世,你若相信他真心喜欢和爱护你,他转世后还做你的亲人和朋友。但是你这样哭闹会让他心里很难过,舍不得离开你们去阴间报道,超过时限,小鬼就会带了枷锁来枷他,用钢叉叉了他去阴曹地府报道,如果耽误了投胎的时辰,不定会沦落到哪里,你可就真的再也看不见爸爸了!”

    老嫂子的说辞我不是第一次听过,在意识里一直都很模糊,也很渺茫,而且爸爸在世时我们并不相信它,但是,在这一刻我都相信了——

    他是我最亲最爱的亲人,我不愿有人来枷他,更不愿小鬼拿钢叉叉他,他死的时候流了那么多血,他一定很痛很痛,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痛苦和不舍让他再次遭受这样的罪——

    “不哭,我不哭——”

    我紧紧咬住嘴唇,憋住因剧烈哭泣遏制不住的抽搐,企图用**上的疼痛抵御内心的疼痛,直到把嘴唇咬破,咸腥的味道充斥口腔也浑然不觉;我真的害怕超过时限的说法,害怕小鬼带了枷锁来枷他,用钢叉叉了他去阴曹地府报道,更害怕他错过投胎时辰而不知沦落何方,害怕再次相见的企图落空——

    可眼泪早已逆流成河,聚在心里,从眼中不断的漫溢而出,而我必须忍住;我不忍心也不愿意,因自己无法承受的痛苦和不舍,让爸爸在死后还要因为我遭罪,被小鬼用枷锁枷,用钢叉叉。

    在我克制的当口,工人开始移动爸爸的遗体,我死死抓住爸爸冰冷的手,抓住他曾经满握幸福的大手。有人上来分开我们,他们把我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开,嘴里还说着让我给爸爸安魂的话。就在手与手即将分离的瞬间,从口中迸出撕心裂肺的一声“爸爸!”,却同时用力咬住舌头,身体一软,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

    办完爸爸的丧事,大哥要回部队了,徐风陪我去车站送他。我正惶恐的不知所措,大哥说:“夭夭,别和自己过不去,这不怪你。”

    他的话给了我莫大的安慰,委屈的泪水潺潺而下。这些天,不管是我自责地自我囚禁还是大家要给我一个个人空间,我总是有意无意的感觉到一种隔阂在我和大家之间蔓延。我很希望大哥能像爸爸那样给我一个安慰的拥抱,可他只是疼惜地看着我,跨上已经启动的车,站在车门向我招手。

    回到家中,从痛苦中醒来的母亲,看清站在她面前的我立即闭上眼睛,当她再次把眼睛睁开,红肿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让我在第一时间感觉到她对我的冷漠。在她盯视我的冷冷的目光里,哀痛、愠怒、嫌恶的光影交集在一起忽明忽灭,冷得我只往二哥身后缩。

    我知道自己不该要什么画板,更不该要什么冰糖葫芦,如果不是背着画板的爸爸去为我买冰糖葫芦,就不至于被那个疯狂的机车挂住背带让他丧身车轮。

    “夭夭,到一边去!”

    妈妈从牙缝里挤出的冷冷话语把我从二哥背后直直逼出来,不让我有半点躲藏的余地。

    她努力地撑起身体,无视我的存在,把扶着她的二哥揽在怀里:“田田,爸爸不在了,最疼爱我们的那个人不在了……”

    泪水再次蒙上双眼。失去爸爸,我们拥有同样的哀痛,可是妈妈的话里好像不再有我的位置。

    虽然背对着他们,我依然可以感觉到妈妈耸动的双肩和颤动的身躯,我甚至可以看见哥哥从她怀里抬起头,睁着红红的眼睛说:“妈妈,大哥在部队,以后我就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我一定要照顾好你和妹妹,照顾好这个家。”

    我还可以感觉到,妈妈用欣慰的满含热泪的眼睛看着二哥,心痛地说:“田田,有你这句话妈妈就很高兴了,你还小,要好好读书,做一个有出息的男子汉,才对得起你爸爸的期望。至于夭夭,她这个杀人魔鬼,必须为爸爸的死付出代价!”

    更深的自责包围过来,我愧疚到了极点,如果能换回爸爸的生还,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甚至是我的生命;但是心里分明又藏着委屈,虽然爸爸的死正应着我说的话,可那真不是出自我的意愿啊!而且我已经很自责了,妈妈为什么不能理解我安慰我放过我?她冷漠地孤立我,是否是这代价的一部分?如果爸爸在世,他一定不赞同妈妈这样做,就像他不赞同徐风教训刘俊杰一样,我知道的!

    想到爸爸的好,我再次痛哭失声:“爸爸,对不起,爸爸,我没想害你,我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爸爸,你怎么舍得丢下夭夭不管!”

    哥哥立即过来抱住我:“夭夭不哭,你还有妈妈,还有大哥和我呢!”

    我扑在二哥怀里,有愧疚,有伤心,有安慰。

    妈妈却连这片刻的时光都不给我,她走过来一把把我从二哥的怀里拽过去:“夭夭,回你自己的房间!”

    我已没了气力反抗,被妈妈拽进自己房间扔在椅子里,房门“呯”的一声重重关上。

    二哥没有跟进来。

    在门外,他一定用包裹着水雾的迷惘眼睛定定地看着这扇关上的门。

    爸爸的去世,我们拥有同样的悲伤,妈妈却要用一扇门把我们隔开。难道就因为我说过要用一块画板把“我们”隔开?可我已经受到现实最残酷的惩罚啊!

    缩在椅子里,我想起太奶奶所抱歉的五年,从她第一次在梦里这样对我说直到今天,刚好过去五个年头,而我竟然愚钝至此,要在爸爸去世后才参透其中的玄机,错失最后的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