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伊甸之光 > 《伊甸之光》第一次离家
    妈妈能够无畏地面对所有困难,就是因为对读师范的二哥寄予了无限厚望——再大的困难都是暂时的,熬过这三年,二哥就可以工作养家了,我们的生活就会一天天好起来;所以当二哥被老师送回家时,绝望会出现在妈妈脸上。

    现在,我们就像坐在一条行驶在激流漩涡中的小船,河岸就在对面不远处,如何把四处进水的船撑出漩涡撑过这一段距离,是我们面临的最大困难。要撑到对岸必须舍弃一部分人的利益,现在已经到必须做出取舍的时候了。

    二哥的情况虽然有些糟,只要假以时日,最迟也不过两年,投入的时间就可以产出变现——毕业工作养家;以他现在的身体,读书尚且承受不起,何谈打工挣钱呢?但我就不同了,至少还要两年才能高中毕业,还不知道毕业后是个什么结果,现在连我读高中的学费都拿不出,即使考上艺校去读书,这种压力对我们这个撑过两年困难时间的家庭来说可想而知了。

    我有些后悔没有听妈妈的话,像陶雨涵那样去读个中专,两三年毕业后也有了工作;但是在荒废了一年学业后,对考艺校并没有十足把握,幻想的暑期补课因为二哥的身体而取消,学习的前景和希望越来越渺茫,学习的渴望也随接踵而来的困难而消减,再到学校去于我来说已经变成一种折磨。

    为了我们乘坐的这艘破船不至于倾覆,保住二哥是明智的选择。我也想过大哥能够提供的帮助,二哥考上师范他曾寄钱回来,后来偶然寄钱回来,不过几十元。如果手头宽裕,他不会在相隔那么长时间后才寄几十元钱回来的,让他再次举债却是我不想的。

    眼下家里连生活都无以为继,我还幻想着读完高中考艺校,无异于黄粱美梦;打工挣钱才是目前最迫切的需要,于我也是一种解脱,这样二哥就不至于靠缩减伙食贴补家用,这样我就有能力给二哥和自己添置新衣服,至少在他同学来看他时,他觉得自己可以立即出来会客。所以当妈妈透露出不让我上学的意思时,说真的,心里竟然松口气,可我就是不想这样太太平平的离家,非要热热闹闹的闹一场,让妈妈对此次决定产生负罪感。

    对新衣服的渴望一直不曾离我远去,我一直梦想着能够在有一天,按照自己的设计,亲自把一块块布料变成一件件美丽的衣服。虽然这些在家里都看妈妈做过,但那都是别人送来做衣服妈妈挣手工钱的布料,她怎么能轻易让我学手呢?虽然她教我扦布条盘纽扣和简单的绣花,但我的好奇心从来就没有满足过。

    我是抱着能给二哥做一件新衣服的梦想,或者说是抱着一种好奇的学习心决定离开桃花坞的。亲手把一块布料剪开,然后作成一件合体的新衣,现在他们给我安排这个机会,我即将去完成这个美好愿望,这也是我最终没有和妈妈对着干,默认这种安排的原因。

    第二天早上,妈妈借口上班,让二哥送我。徐风和我们一起随他家亲戚到镇汽车站。送我坐上车,二哥从车窗看着我,疼爱和无奈一起出现在眼里;徐风没有走近,就那么远远的看着,看着这一切。我看不清他的眼神,我很想他能过来和我告别,告诉我等他大学毕业后来接我,可是他没有。难道他在为我昨夜的梦生气?

    我扒着车窗看着二哥挥动的手臂,看着徐风模糊的表情,猜不透他今天的情绪。徐风和我青梅竹马,我们是彼此的亲人,不需要任何暗示或表白,都不会放弃彼此;可是,不管是现实生活还是在梦里,他都没有像梦里的金发少年那样,带给我心灵悸动的不同感觉;我自责,觉得不应该,在早上离别的时刻,渴望他的承诺,一个简单道别,不知他是否感应的到?

    班车经过市区中学,透过铁艺大门,看见里面已经开学上课的学生在跑操,整齐的列队,铿锵的口号,均匀有力的步伐,泪水悄无声息的在我脸上肆意流淌。

    我已坦然地做出决定,为什么现在会感到悲伤难过?是因为身边没有亲人没有了朋友,没有了心目中的假想敌,卸下了所有伪装的坚强,回归了自我?还是感觉到错失了不可再现的机会,现在有了悔意事实却不可改变?

    没有人可以安慰我——此时的安慰也起不到作用,我需要一场哭泣祭奠我的求学生涯,祭奠爸爸在我身上苦心培养出的绘画爱好,祭奠我的叛逆和由此产生的后果。

    我们在市区长途汽车站转车,长途客车开出市区,路边的景色逐渐陌生,看着清脆的田野,梦里发生的一切又回到脑海。

    昨夜的梦境发生的如此蹊跷而神秘,那些失落的记忆,太爷爷,太奶奶,还有她们的故事,在消失了十年后,在我即将离开家离开桃花坞的最后一个夜晚,又以梦的形式回到记忆中来,还有太爷爷说的那句话,“你该启程了,我们欢迎你的到来。”那么巧合地说在我即将离开桃花坞的前夜。

    这,真的仅仅只是一种巧合吗?

    遗忘了答应过太奶奶的事一直困扰着我,而昨夜梦境里的每一个似曾相识的情节都在向我证明,这就是被我遗忘的午后约定和灯花里的故事。我不清楚它们当初为什么会在一场普通的发烧后被遗忘,我清楚的是,在它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在爸爸守护的日子里,我是幸福的,毫无负担地度过美好的童年。

    “对不起,夭夭,太奶奶只能为你争取到这五年时间了。”从太奶奶说这句话不到六年,爸爸意外去世,我们的生活急转直下,我的努力,我的执着,我的叛逆,我的不羁,导致了今天的局面,似乎命运多厄的所有走向就是为了今天这个结局;又或许爸爸的车祸就是我今天离家的伏笔,但是这又不像是最终目的——如果昨夜的梦真是一个启示的话。

    难道事情的发展真有什么玄机在里面?

    太奶奶一辈子都在等太爷爷回来给她戴上耳环,我们午后的一问一答都围绕着这个话题,而昨夜的梦境里,太爷爷对我说过:“我知道,你就是接我回家的那个人。”难道,这才是这段记忆失而复得的真正原因?!!

    如果真是这样,我此次离家就不是辍学当学徒那么简单了,这个念头只灵光一闪,一个早已注定使命慢慢在脑海里形成——

    找回太爷爷!

    找回太爷爷,多单纯的目的啊,但在此刻的我的心里却是那么的渺茫。

    有关太爷爷的信息,除了装在太奶奶心里的故事,就剩那片从旧金山辗转而来的半片石子,对这颗远渡重洋的石子,太奶奶总把它说的神乎其神,而且把它供在后山的青龙寺里。不要说爸爸妈妈,即使是爷爷奶奶在世,他们也不比我知道的更多;但在梦里,太爷爷告诉我:“我无意中进到这园子里,失去了看守者给的信物而无法出去,让你太奶奶空等一世。”

    假如这个梦真的有启示意义,就应该注意到太爷爷说的这句话:“神用女人的镜子遮住乐土,所以她看不见。镜子下面有一把叫伊甸之光的钥匙,它可以打开乐土之门,让你重新看见那个传说。”而且太奶奶还补充:“我陪你太爷爷就守在这里,等你找到钥匙就可以接我们出去。你已经找到一半,还需要找到另一半。”

    要找回太爷爷就要先找到他曾丢失的信物,一把叫伊甸之光的钥匙,它有两半,但那个钥匙是什么样?太奶奶没有明示,只说我找到了一半,那么,一定是我见过的某个特别的东西,可是在印象中除了隧道下面的岩画,不记得见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如果真要说见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在青龙寺,我曾拿过老和尚一枚黑色的半片石子,为了这枚黑色石子,老和尚亲自来家里取走了,自此,我发现了爸爸那怜惜的令我不安的目光,还有他那句想起来就让我痛彻心扉的话:“让我在有生之年把能给你的疼爱都给你,当我不在的时候,你不会因为觉得比别人得到的少而怨恨什么。”

    我曾经猜测老和尚在爸爸面前说了什么,不然爸爸何以说出这样的话?现在看来,老和尚真的跟爸爸说过什么。或许爸爸被告知过今天的结局,只是他很好地隐瞒了这一切;又或许老和尚早已洞察玄机,对我们未来的命运已略知一二,而我并不自知,像个跳梁小丑似的推波助澜。

    如果这个猜测正确,梦境的遗失和重现都是早有安排的命中注定,让我无法忽视;这段失而复得的记忆只是在提醒我那个曾经的承诺。

    既然已经答应,我就有寻找真相的责任,既然不可逃避,那就面对吧。

    爸爸去世留下的沉重懊悔如水一般从心里一点点滑落,我却并不感到轻松,新的沉重又一点点叠加上来,让我不得不仔细思考。

    太爷爷描述的那片乐土和圣经里对伊甸园的描述十分相似,而伊甸园故事属于基督教,有关伊甸园的了解来自高中历史教课书,老师讲到基督教有提过圣经和圣经里□□之初的伊甸园,可惜那段时间我只考虑怎么和莫老师斗气并没有认真听讲,只从课外书里知道伊甸园里的亚当夏娃。而伊甸园一般被描述成爱情圣地,老师当然不会当重点讲,讲到基督教就避开伊甸园,有关爱的教育他们往往忽略掉最重要的一章。

    对啊,载有太爷爷信息的石子不是一直供奉在青龙寺吗?既然要我找回太爷爷,为什么当初老和尚要收回那枚黑色的半片石子?结果只有两个:时机还不成熟,或者我的猜测根本偏离了方向。

    太爷爷——石子——青龙寺——伊甸园——钥匙,它们会有怎样的内在联系呢?还有太爷爷说的乐土,和传说中的伊甸园真的有联系吗?它又在什么地方呢?有关太爷爷的信息太过匮乏,如何去寻找太爷爷的踪迹呢?我又该如何开展调查?

    真是让人产生错觉的信息,我糊涂了!

    或许找老和尚问问还能有新发现,可我正以每小时六十公里的速度远离桃花坞,现在要我返回,却没有这个能力,因为妈妈能够给我的,只有够买一张单程车票的钱。

    说到能力,就让人联想到我的现状,因为温饱,我离家学艺,时间倒是有了,也算一个有力条件,只是生活依然没有保障,我连重回桃花坞的能力都没有,如何有远涉重洋的能力?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找回太爷爷根本就是一个不可实现的承诺,如果坚持,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难题和考验。

    在长途客车的摇摆中,我被这些问题搅得昏昏沉沉,最后终于睡着了,第一次离家的体验就在昏睡中度过了。在进入梦乡的那一刻我还在思考着一个问题,亚当夏娃,太爷爷太奶奶,伊甸园的故事,他们都和爱情相关,难道是在预示我此去奔向爱情圣地?

    那么徐风呢?

    坚信能够重逢的人,才会兴高采烈的说再见,徐风的不道别是我们无需道别,还是缺乏重逢的信心?如果是后者,不说是不是就能扭转我们的命运?如果这不可避免,对这样的结果我是该庆幸呢还是该悲伤啊?这一去到底会有什么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