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菩提杀 > 《菩提杀》了结
    泪水滴落脸庞,陈彰零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自从哥哥走后,他本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什么是眼泪了,而如今,他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只想痛哭一场。就这样一直哭下去,什么也不要想,忘记所有。

    就让他软弱一次吧,将一切痛苦留待千秋过后他不愿去想。而他的哥哥陈彰霄,仍旧在当初苦寒的闭关山洞中,隔着厚重石门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而望,目光悠长。

    一如他们都还在当年,无忧无虑不知疾苦为何物。

    “彰零……别哭了。”

    在他幼年总是哭闹不止的时候,不善言辞的哥哥就总是用这一句话翻来覆去地安慰他。

    “别哭了……”仿佛耳畔又传来泥人张的声音,陈彰零莫名地想笑,竟然都出现幻听了么。

    “我没事,你不要再哭了。”

    陈彰零一惊,这才意识到那根本不是自己的幻听!他看着躺倒在身边的人:“你……”

    泥人张从地上站起来,还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目光温和:“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我确实没有中毒的迹象。”

    陈彰零又惊又喜,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眼中仍是难以置信:“你,你真的没事?”

    “嗯,我很好。”

    熟悉的话语落在耳中,陈彰零想起自己那天收到亘元的玉简传讯,赶去找泥人张时,泥人张问他过得如何,他便是如此回答的。

    一字不差。

    “那就好。”陈彰零站起身,语调忽然就冷漠下来。

    想了想,陈彰零又道,“你能看见了?”

    “嗯,我……”

    “那很好。”陈彰零快速打断他。

    两人无言对立,一阵静默。

    还是泥人张率先打破了寂静:“咳,那个……我想,应该是因为赵万莲以前给我下过毒的原因吧。我以为修为恢复了就意味着毒解了,哪知那毒竟是这样霸道。”

    “哦。”对方依旧反应冷淡。

    “因为我中毒一直未能彻底得解,所以方才被婆罗花划伤,体内原本的毒反而被压制了。故而不仅没有事,双眼反倒能重新看见了。”

    “嗯。”

    泥人张苦笑着继续说道:“至于皇帝突然毙命,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他之前目不能视,看不见任何东西,自然也不知道皇帝是在喝茶过后才死的。

    陈彰零看向远方,故意躲过泥人张的视线淡淡道:“皇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便流出黑血,看着像是中毒。而我想,唯一有机会有可能下毒的,就只有赵万莲了。”

    “赵万莲?她为何如此?”泥人张问道。其实他完全能推测出来,赵万莲跟龙隐湖感情甚笃,却被逼无奈嫁给决铩宗宗主,心里必定是恨的。而皇帝还利用龙隐湖对付决铩宗,赵万莲给皇帝下毒也是合情合理。

    只不过么……泥人张看着陈彰零。他问这话只是想叫陈彰零多说几句罢了。

    泥人张委婉地递过来一个台阶,可惜陈彰零并不吃这一套。他转过头冷冷道:“别跟我说你会猜不出。”

    泥人张不太自然地摸摸鼻子。心里打的算盘被人看透了是一回事,被人拆穿又是另一回事,所以不由得有些尴尬。

    事实上,他们二人的推测几乎与实际情况完全相同,只不过少了一点。赵万莲给皇帝下毒,也是为了报答陈家兄弟二人。但赵万莲自己都没有想到,她为了偿还陈家兄弟而在皇帝茶中下的相思豆种,竟间接地救了自己的女儿一命。

    否则,若是皇帝没死,而泥人张真的做人质换回灯儿,陈彰零定然会一怒之下拿灯儿的性命撒气。

    而同样,世事难料,若泥人张不曾救下灯儿,立下的誓言应验后他便失去修为。到时候不仅没有了半点灵力,还依旧是个瞎子。

    但泥人张拼命救下灯儿,虽然誓言应验再度失去了修为,却居然也因祸得福,借着婆罗花了压下了体内沉积已久的毒,双目复明。

    这大概,可以算是好人有好报吧?泥人张想,不过这话他却没法和陈彰零说。

    陈彰零这时候正在气头上,对他说的任何话都是绝对不会认同的。

    他知道陈大宗主还在生气,但不管陈宗主还是陈彰零,这个人永远都是自己弟弟。弟弟么,当然会闹小孩子脾气了,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少不得要哄一哄。尽管他也曾为陈彰零不理解自己的苦心而略有芥蒂,但……算了,谁让自己是当哥哥的,只有自己先退一步了。

    “之前,我之所以没有立即答应你回到决铩宗,是因为我没有想到你会决定与宗门共存亡。直到你离开我隐居的村庄时,我才看出这一点来。而阻止你杀赵万莲,也是担心你杀气过重会堕入魔道,并非为别的。”泥人张慢慢道来,陈彰零冷却的眼神终于柔和下来。

    原来一切,都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他就像一个别扭的死小孩,固执地记着仇,不肯原谅。把好意都当做伤害一笔一划地记在心里面,如初学的石匠生硬镌刻在彼此之间,划出一道鸿沟,却从没有想过那仅仅是另一种方式的保护。

    他点头嗯了一声。泥人张笑笑:“我还有一事求你……”

    “是叫我不要篡位?”陈彰零看向他。

    两人相视一笑,兄弟之间所有的芥蒂终于烟消云散,仿佛又回到当年幼时,无忧无虑。

    纵然多少世人对权欲趋之若鹜,而陈彰零也曾想过谋得至尊之位。但,一直以来,他都是走在血海中的复仇者,权欲之剑与破天之刃,不过是他曾想的,复仇的工具。他知道自己疯狂偏执,不可能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而既然仇恨不复,又何不放过自己。

    有多少个夜晚,他无法入眠,多少个日月,警惕着不被暗算,神经质般活在这世上,不得片刻心安。吃饭前必先有人试毒,出行必有替身,尽管修为高超,却也只能夹着尾巴小心翼翼不敢走错一步。这样的生活,他过够了。

    他想要解脱。如他幼年时最初的愿望。

    想一叶扁舟**山水,结伴同游散发弄笙箫,腰间一壶浊酒,听雨潇潇不复凄凉。天晴了还能去赶集,骑着一头跛脚驴慢慢走过东看西看,一路走一路吃,吃过大街小巷不担心有人下毒暗算,吃过万古岁月直到再也迈不动步子。

    如此便好。

    困觉渴饮,随心所欲,随遇而安。一直以来,其实他都是这样一个没有追求的家伙。

    陈彰零淡笑道:“我还想将宗主之位传给褚锐,不然他以副宗主的身份和青鸾成家,还不知道会被那妖怪怎么欺负呢。”

    泥人张笑了:“等他成了宗主,还不是一样会被欺负。”

    二人都笑起来,他们几乎已经看见了褚锐将青鸾娶回家以后,天天被罚跪搓衣板的悲惨情景。

    “另外你以后恐怕只能修炼婆罗花功法了,一来压制你体中的毒,二来你也可以重新获得修为。”陈彰零拾起婆罗花交到泥人张手中。

    “那灯儿就留给褚锐和青鸾养着好了,在我们两个手里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泥人张收起婆罗花,将灯儿从地上抱在怀中。

    “好主意!”想到那两个抱着孩子手忙脚乱的样子,陈彰零就迫不及待地要将这想法付诸行动。他道,“反正你也答应了青鸾要给她一个宠物的,就这个了吧。至于皇位,也留给灯儿好了,让褚锐扶持这小皇帝,没有人敢说什么的。”

    泥人张却是一愣,似乎确实答应过青鸾来着。但是这个孩子……突然觉得这孩子到了青鸾手里,未来堪忧啊……青鸾真的不是一个适合照顾孩子的家伙,看孩子什么的,恐怕全都要落到褚锐头上了。

    悲催的褚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