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未待阑珊就 > 《未待阑珊就》Episode 19
    夏天过去了一半,乌丝已及腰。

    我站在卫生间宽大的镜子前,聚光灯打在镜面上,泛出瓷上斑斓夺目的光,我才突然发现,我的发质竟已柔顺黑亮,完全告别小学时的金毛狮王卷。

    一个星期前,我终于如愿剪了个心心念念的齐刘海。母亲为此在耳边唠叨了近一个星期,直嚷着古来的美人哪个遮着额头的。奶奶也说,这样遮着眼睛是想再涨个几百度的势头。偶一日我突然觉得麻烦,拿夹子往旁边一夹,堪堪夹成了斜刘海。只是没想到就是这样一夹,竟夹了整整六年,成了一大标志。

    “宋阑珊,重现开始,你要迎接一个全新的自己。”

    我关上灯,带上门,人还未走到客厅,便听到母亲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珊珊,你快上来看看,挂在这里怎么样?”

    一眼就看到淡玫瑰色的窗帘团簇的窗台上,挂了一串木质铜风铃,母亲收回的手带着它叮铃铃转了两圈。我的脸色很冷,却极力保持平和,走过去也不看她,伸手摘下风铃。

    “吵得我头疼,晚上会睡不好觉的。”

    母亲略有些尴尬,也没说什么径直出去了,或者是根本无话可说。

    “你以前不是最喜欢风铃么?”远远的,才传来小声的呢喃。

    我从书房拖出一只大纸箱,将风铃扔了进去——得到的奖状和获奖证书,攒下的作文本,六年积累的贺卡明信片……所有的东西都收在一起,放在一边。也许闲时翻出来看一看,缅怀缅怀,这就叫做回忆。

    晚饭后偌大的屋子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母亲因为工程上的事,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至于父亲,还不知道在哪里应酬。汪嫂定时来收拾了一下屋子也离开了。我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做着天马行空的梦,直到接到孔小妞的电话。

    “喂喂喂!大晚上的时光不是给你用来发呆的!快上游戏,老娘今天晚上要升级了!”

    我慢悠悠打开电脑,在桌面一个文件夹中的文件夹中的文件夹中终于找到了游戏的快捷图标,不要问我为什么藏得那么深,因为老爸其实并不同意我玩网游。

    网游是干嘛的,五年级的时候朱家念跟我说,就是很多人一起吹牛,做做任务就可以赚钱的游戏。那个时候我对攒钱有莫名的心动,但是这个念头很快被我爸给掐灭在萌芽中。当然后来才恍然大悟自己被忽悠了个彻底。中国的网游别说攒钱了,能不花钱我都只能说呵呵。

    游戏显示跑跑卡丁车登陆界面,我和孔羽很快集合玩了几把,感觉有些不在状态。

    果不其然,孔羽在□□上狂吼。

    “你丫的能专心一点么,我知道自己今夜就要突破了,你也别放水得那么明显啊!”

    “能不学朱家念的口头禅么?”

    我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眼神不经意掠过那个熟悉又黯淡的头像,名字,都像刻在心头,清晰到一笔一画。心里抑制不住冷冷嘲笑,那个时候我们不过平凡的小众,生活在不大不小的城市,知晓世上很多东西,可是这些却又离我们很远。

    出国对于我们像梦一样的不真实,不止是因为年龄。

    我想,就算不镀层金,回来也不是当年的懵懂小子,何况,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何时回来。你在侥幸什么呢,宋阑珊,你何曾如此依赖别人,你的骄傲神飞呢?出了国土,谁还记得企鹅,别人用的都是MSN。

    叹了一口气,桌面右下角的时钟显示九点整。另一个头像又闪烁起来。兴许是我发愣超过了十秒,孔小妞已经不耐烦,我看着抽风样抖动的头像,大发慈悲地让她歇了歇。

    “你看你今晚,就指着什么撞什么,有没有一点爱惜生命的觉悟?”

    “人呢?”

    “宋阑珊,挺尸没?用不用我招魂。”

    “宋!”

    “阑!”

    “今天不想玩了,困死了,你自个玩吧。”我顶着最后一声关掉了游戏界面,把□□隐身,营造了一番我已经睡了的假象,才慢慢地点开跳跃的图标。

    “晚上好!”

    我的手摸到键盘,噼里啪啦打了一大堆字,瞪着屏幕,却又删来删去只剩下另一句问候。

    “晚上好!”

    我没有和陌生人聊天的习惯,也没有添加不认识的人的习惯,这个人的出现大概是一个奇怪的错误,或者说巧合——旅游了大半个月回来,一打开就弹出一堆的消息,好友请求混杂在中间,当时那个荣兰姐姐说有些照片在她那里,于是大家交换了号码,我想也没想,顺手就同意了这个请求。

    等我回过神来发现人不对的时候,他已经在我的好友列表里了。

    静默了两分钟,我准备将这个不速之客删掉时,终于来了一个信息。

    “抱歉,加错人了。”

    我愣了一下,在键盘敲出一行字,还没有按下enter键,那边又来了一句话。

    “你……把我删了吧。”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为什么一定要我把你删掉呢,你直接删掉不就可以了,更不用跟我报告。”

    等了一会,却只等来灰暗,我抬起鼠标,已经按下右键,却又犹豫,就这这次犹豫便把他留了下来,搁在了列表里,连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只是在偌大的空洞里,封闭的内心中,想单纯地找一个宣泄口,就像某一天,你突然想找个陌生人,就只是想让他听你说话,说很多很多话,把你想说而不敢说的都通通吐出来,这种大胆的念头在推动你,这种**冲击着你,让你想要倾吐更多关于自己的故事,而那个人他不知道你的过去。

    这种力量源于我在空虚而寂寞的屋子里,想有一个人来分享,懂你是如此的寂寞。

    我留意到他的名字:sempre.信徒

    隔一会,竟又忽然亮了一会,半天似乎才艰难地憋出半句话。

    “早点睡。”

    “啊?”

    我鬼使神差地输入了几个字。

    “喂,睡不着,来个睡前故事吧。”

    对方竟然回了一个好,呆呆地开始娓娓道来,我不是真的想听故事,真是好骗呢。

    我扯了扯嘴角,忽然觉得心上咸涩得似乎要落下泪来,想起了小时候母亲温弱的声音念起的春夏秋冬故事,再看如今,似乎暌违已久那样的温馨。我一直很胆小,只是让你以为很坚强,因为若没有肩膀愿意让我停靠,我宁可不停飞翔。

    “爱果然是非常奇妙的东西,比翡翠还珍重,比玛瑙更宝贵。珍珠、宝石买不到它,黄金买不到它,因为它不是在市场上出售的,也不是商人贩卖的东西。”

    我紧紧盯着屏幕,看他转述王尔德的《夜莺与玫瑰》,一字一句都那么醇香够味,到了最后忽然摘了一段夜莺诉说的原文,一段关于爱的描述。

    小时候的童话与故事中,只有爱情的轻描淡写,或是寓言的深刻说理,极少有这样精辟的描绘,我心头有点沉,随着这个淡淡悲伤的童话而心生殷忧。

    还好故事就是故事,说完故事的人哪怕冷场也没有其他的话,就此消失。我既渴望多一分的交谈来挽救心中的孤僻,又庆幸尴尬的局面没有发生,因为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王尔德是谁,也不知道这个故事的名字,我一无所知,既好奇又自卑。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流逝,我就像借到了一把力,让我突破了人生第一个瓶颈,看到了更广阔的天。越渺小越无奈,越渴望掌控,越渴望强大,越渴望庇护所爱,坚定自己。

    我更加沉醉于书籍,痴迷中带着小小的欣喜,在我的世界里依托想象翩跹。

    开学那天,我伴着鼓楼晨钟,走进了表姐口中提过无数次的石楠,人声嘈杂得如同一锅乱粥,正中的花坛前端放着几个大的临时黑板架,贴着白纸黑字的表,学生家长围在一起,还有不少人成团站在一边讨论自己究竟分到了哪一个班。

    我向来对这些事无所谓,除了所谓的“内定”班,其他的基本上都差不多,至于学号,分班考试不抱希望却也不悔。

    人稍微少了两成,我打算挤进去,忽然有人从后面用力拽着连帽衫的帽子,那角度和用力活像拎小鸡。

    我没好气的转过身,夏戎以一种少爷我大发慈悲的优越感施舍性吐了一串字符。

    “以你的身高就别跟着起哄了,你在七班,快感谢少爷我。”

    当时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迅速以周围为参考关注了一下自己的身高,证实为夏戎胡说八道给自己脸上贴金后,才白了他一眼,迅速拨开人群。

    “死丫头这么不知好歹!”夏戎看见我的动作骂了一句,一副嫌弃的模样,却跟在我后面不经意挡开潮水般涌动的人流。我眼睛迅速掠过每一个小格子,终于找到了孔羽的名字,隔壁班,又是隔壁班!

    我撇撇嘴,后面传来骚动,我艰难地一手撑在板上正挡住孔羽的名字,一边不耐烦转身,“神经……”

    夏戎变脸与变色龙有一拼,他已经换上了道貌岸然的嘴脸,还象征性伸手过来,“喂,蠢丫头校友,多多指教。”

    我忍不住冷冷讥笑,“神经不是病,确实挺闹心,脑子不够用回去多炖炖猪脑吃哪补哪,出门左拐三路过河,石楠高中部不送!慢走!”

    夏戎一脸贼笑,“送不了也走不了,本人石楠初中正牌学生,小师妹请叫学长你好!”

    我怔了一下,明白过来,还要反唇相讥,旁边的人已经有点不耐烦,“这位同学,麻烦你把手挪开好吗,挡着我视线了。”

    我只得不好意思地退出人群,郑重其事对夏戎说,“我们真的不熟。”又忍不住咬牙切齿,“请用过去时,现在时,将来时理解。”

    你相信眼缘这个东西么?

    有的人生来就是要和你做朋友,有的人无论如何也讨不了你的欢喜,有的人吵吵吵还是在了一起,有的人嘛,从开始其实就注定了结局。

    在教室结束了第一天的例会,我没有伴,一个人爬到图书馆古旧的钟楼顶端,极目远眺,几个女生唧唧喳喳议论几句,与我匆匆擦肩而过,我心中终得安宁。

    我告诉自己,以前的一切,都只是依赖吧,不成熟的小女孩才会有的依赖。就像母亲每次跟我开玩笑说要给我生个弟弟,我都会不动声色地说:“给我生个哥哥吧。”不是每个小女孩都会希冀的么?所以这只是依赖吧,来源于没有安全感的依赖。

    很多年后看着校园里的石楠,我终于明白了那一刻的心情。所有的过不去都是跟自己,所有放得下都是不够深。不够深是因为还没有来得及补上一段刻骨铭心啊。可是,我比表面更坚强,比表面更不稀罕,也比表面更不愿提及。

    早晨天空还是朦胧的灰色,西南的盆地里,时常是阴天。我掐着时间起床,吃过两个荷包蛋过后,咕咚咚灌下去一杯牛奶,套上书包往外走。

    锁把拧动了一声,父亲从房间里出来,一边走一边拿上外套,把钥匙攥在手心,冲我说:“珊珊,等一下,我送你。”

    这一片区域是规划的高级住宅区,山清水秀,鸟语悦人,宜人居住。但是离老城区的石楠初中部十分的远,光是去公交站都得步行十来分钟,公交还必须转乘,十分琐碎麻烦。

    我有点不自然,装作面无表情地拒绝,却越说声音越弱,“不用了,老爸,你昨天回来那么晚。你看我从小到大什么时候需要人送了。”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不动声色,“那是以前!”

    我霍然抬头,眼睛里似乎有探寻的味道,以前什么,以前又怎样,现在又怎样,为什么就不能以前该怎样现在也继续怎样呢?

    因为嘉尚国际?因为终于破茧成蝶所以要否决所有蛰伏的黑色?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打破尴尬的气氛,父亲掏出手机看了一下屏幕上的号码,没有立刻接听,沉吟了一会,对我说道:“珊珊,我叫人送你!”

    “不用了!”我脱口而出,怕他看出我的情绪波动,努力平复内心,不带一丝感情地懒懒道,“楼下有自行车,我可以骑车去。你去忙你的吧,嘉尚没有了你,大概天都会塌。”

    我逃似的关上门,缝隙里依稀可以听到通话的声音,我站在楼下深深吸了口气,却像压着一整座泰山,无法顺畅的吐出。我安慰自己,只是因为他太忙碌了,真的只是太忙了,所以才会忙到根本不知道我不会骑车。

    不仅不会骑车,我那个时候也没有一个人乘过公交车。因为小时候不需要,所以才有现在后悔中的技能匮乏。

    小学时家离学校那么近,步行即可,平日就算真要乘车也是结伴而行,还记得第一次一个人坐公交,那种感觉,不安中带着窃喜。不安是因为怕一个人上错车,坐错站,就此迷失方向,窃喜,却是为自己又能**完成一件事而高兴,或者可以理解为,幼小的我渴望长大。

    我在车站等了好几分钟,终于从平静无波到烦躁慌乱,我忽视了这里的人流量,公交的间隔被拉得奇大无比,加上先前消磨的时间,我几乎已经来不及了。

    斜地里冲出个影子,清脆响亮的铃铛将我惊了一跳,连早上未醒的瞌睡也被吓没了。夏戎在我面前急刹车,白色的耳机线在棉衣里若隐若现,嘴角却勾着一副欠揍的表情,活像是皇帝大发恩典,“喂,上来,少爷我最近想锻炼锻炼,就差个自重沙包。”

    我斜睨了一眼,理智告诉我现在非上不可,但打心里又恶心他。

    “喂喂,平时的爷们到哪里去了,这个时候磨磨唧唧的,少连累少爷我迟到!”

    我一屁股坐上后座,冷冷地吆喝了一声,“驾!”

    趁他要开口之际,我故意拧着他向一边歪倒,他倒是反应快,迅速扶正龙头,我正襟端坐着,看向四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夏戎只得用鼻子冷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忿。

    总算来得及,我在石楠大门口前下车,还是很有礼貌地向他道谢,夏戎扬了扬眉毛,一脸你可以跪安了的表情。我不与他计较,但还是忍不住问:“今天早上你怎么会在那里?”

    夏戎当即一脸得意,心道你总算问到点子上了,可是少爷又不想让你晓得,胡诌个什么好了。我看他眼角往上一吊,带着美丽的弧度,心中暗暗觉得如此骚包肯定没有好事。

    “少爷我掐指一算,今天早上会有黄花大姑娘,啊呸!黄毛小丫头急需小爷我英雄救美。”

    得,搁这里等我的,我假装没听见,挤在人群里往里面走。

    偏偏夏戎的眼睛就像装了侦查识别系统,一眼就可以看到我在哪里似的,一直紧跟着阴魂不散,再加上他推着个自行车,周围的人都避着点,反倒留足了空间。

    好不容易去锁车,结果一分钟后教学楼又碰头。

    “我说夏大爷,你帕金森么,我不记得你有降到我们年级!”我语气不善。

    夏戎见招拆招,“好歹我也搭过你一乘,死丫头不要看到我就跟见了仇人一样,少爷我又不图你谢。”

    我挤出一个诚恳的笑,“我还就不喜欢欠人情,说说我们怎么钱货两清。”

    “电视剧里怎么演的,原来你对我早有预谋,想要以身相许啊。”夏戎无辜地眨眨眼。

    我皮笑肉不笑,“是以神经病相许吧。明天我去二院给你找一个!不谢,再见!”说完自认为华丽丽转身上楼,心中忽然感慨人生如此喜剧。

    “戎哥!”

    几个穿得嘻哈古怪不良样的少年远远走过来,不知道裤子上挂了什么,金属声音叮叮当当,“戎哥,真的是你啊!前几天听聪哥提起,还以为你已经去石楠高中部了。”

    夏戎敛了笑,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又是一声呼唤。

    “夏戎……”

    夏戎哥。

    前面的少年们闻声都齐齐让开,孔羽站在后面,神色莫辨,那后缀的哥哥两个字,时隔多年,再也唤不出。旱冰场匆匆一顾,心中又牵着其他事,竟然这么久才再次见面。可是这种疏离漠然的气质,带着流氓态的骄纵与轻蔑和骨子里的不羁与桀骜,仿佛让人再也看不清。

    孔羽式地招呼不该是文静地点头微笑,她大方地走上前去,在夏戎的肩膀重重捶了一下,“现在打架,谁输谁赢还不一定,我可是青出于蓝。”

    窗外忽然就开始下起了雨,淅淅沥沥,还带着点秋天的湿热,一遇到这种天气,我的心里都会有些沉郁,像灰蒙蒙的天空,然而今天我却是难得的愉悦。

    我看着桌上摊开的《典中典》,上面英文一个字没看进去,却咬着笔在心里笑。

    不重新开始,如何跳出层层迷局,如何跳出束缚。我豁然开朗,重新,不等于一刀斩断过去,而是勇敢的直面。

    几天前的夜晚,我一边喝着果汁,一边浏览各种帖子,□□在九点准时闹腾了起来,sempre的窗口很快弹了出来。

    “我突然很想吃橘子。”

    我怔了一下,发了个不屑的表情:“现在大棚蔬菜水果那么厉害,难道你还吃不到橘子,你不会是住在山里的原始人吧。”

    sempre叹息了一下,表示无奈:“可是这里的橘子都没有那种味道。”

    “你这个家伙,别这么挑啊,”我啪嗒啪嗒敲着键盘,顺手就发了一个,“嗯,我们这边橘子特别有名,让我给你寄点,保准你吃了会忘记你以前吃过的所有橘子。”

    这一下沉默了好久,隔了好一会,sempre发了一个流口水的表情,看得我痴痴地笑,但笑着笑着就被那种淡淡地哀愁拥抱——刚刚那一刻,我确实真的想让这个陪我说话的人分享家乡鼎鼎有名的橘子,可是忽然又可笑,网络就是网络,谁愿意与现实混为一谈,谁又愿意对着一个陌生人给出自己现实的地址或是其他的呢,换作是我我也不会吧。

    我垂下目光,胸口有些起伏,真的有那么一刹心中有不死的侥幸,如果真的有那么多信任,为什么这个世上还会有那么多想要相信却又害怕相信呢,因为这个社会有太多信任被辜负了么?

    长久以来,我想我都是不安和敏感的,但是骨子里却是执拗又叛逆的吧,表现得越听话,其实被压抑的放肆与不羁就反弹得越厉害。

    那么沉默,我有点不习惯,初中的时候很幸运没有晚自习,至少在整个初一,我是一直坚持早睡的,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斟酌了一下,开始打字。

    “喂喂喂,不说话呀,一看就是敷衍我,是不是不信我这边的橘子比你心心念念的好吃。”

    sempre的回信终于来了,“怎么会呢,你的橘子肯定很好吃。”

    按照以往的惯例,他肯定会再尖酸刻薄的来个但是,我已经做好了胡侃的准备,然后就美美的睡一觉,可谁知等了一会一直没下文了,我静想片刻,终究忍不住打了几个字。

    “哎,有点不正常啊,按道理你不是应该尖酸刻薄地回一句,可是却不是记忆中的味道,或者是记忆中的人。”

    sempre有点失笑,“你这是什么逻辑,哪里来得道理,简直就是不讲道理。言情电视剧看多了。”

    “是啊是啊,我以为我会嗅到狗血的味道。”我大大方方坦白,顺着竿子往上爬,“你说这话套路多像。”

    sempre一反常态敛了温和笑意,虽然隔了整个数据网络,但我仍然能敏锐感觉到他的抑郁。

    他回了一个“嗯。”

    我旋即笑了,第一个反应竟然是打字,第二个反应是我最近揶揄人上瘾了。

    “那你是什么?男一号?男二号?”

    说完,我才觉整个心沉了下来,没来由的闷堵,唏嘘。我竟然已经可以这样没心没肺地谈论别人的言情了么?果然冷漠,宋阑珊,该说你忘性大,还是该说你潇洒,亦或者深沉虚伪?

    “我其实更希望我是路人甲。”sempre没有正面回答我。

    但至少我能正视感情,没什么好回避的,这也许是最大的进步吧。

    用sempre的话来说,这是一种自嘲精神。

    我开始接受那种隐忍的不割舍,开始从另一种角度来考虑,并且得到一种莫大的鼓舞,看一眼那些英文字母,这种力量就多一分,再看一眼,又多一分。是的,有什么不可以争取呢。

    我拉开扎头发的橡皮筋,自从乖戾的金毛卷变成温顺的黑长直,紧紧地贴在耳边,我就格外不适应。开学的第一天,我偷偷穿了一件妈妈的黑色皮裙,一反常态没有穿舒服的凉鞋,反而穿了一双黑皮鞋。

    你是不是也曾有这种固执,认为脱胎换骨必定从头到脚都不与过去重合。

    我就穿着这样夸张的套装,转了两辆公交车,去了学校,果然引起了百分百回头率,可是心里却不知是何滋味,似乎越是哗然,越是昂头,越是指指点点,越是止不住激动狂喜。

    毕业多年以后,偶然在街上碰到老同学,他们总是会笑着调侃并津津乐道这第一面。

    散伙饭吃完的时候,一堆人都挤到了KTV,邹林推到了几个空啤酒罐,乐不可支地说:“宋阑珊,你知道么,你那天踏进教室的时候,班上好几个男生都吹着口哨纷纷下注这个女的有几个男朋友,花几天能追到手。”

    没想到当初的一念之差,竟成了别人记忆里永远无法抹去的喜乐。在狼嚎鬼叫的音乐声中,我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心中说不出的怅然,如果再给我一次,那一天我还会用外在的形式刻意武装自己么?或许继续小家碧玉三好学生的印象,我的人生没有起伏,平淡无味,不会认识秦桑和那些影响我一生的人,好多事情都不会发生,这将是另外一种人生了吧。

    本来就光线斑驳的包房里,我低眉敛目的沉思,在邹林这个醉鬼迷离的眼中,就变成了一种变向的腼腆,他叹了口气嚷嚷道:“又是这样,你总是让大家看不懂。乖张叛逆是你,乖巧懂事也是你,甚至疏离冷漠都是你,呃……”

    他打了个酒嗝,我淡淡接过他的话,“你是不是还想说第一面的不良少女也是我。”

    邹林瞪了我一眼,突然住了口,他的目光追随者天花板上的聚光灯走了一圈,没有焦距地盯着屏幕,好一会才移到我的脸上,呵呵地笑了。

    “宋阑珊,你还是第一个让我相信不能以貌取人的人。哈,难怪……”

    我冷冷一笑,风雪过一程又一程,遇上的人形形□□,经过的事潮涨潮落,在你回首时,你第一直觉浮现出来的人们,他们一定曾给你刻骨铭心,曾给你难以忘怀。

    这世上最复杂莫过于人,最艰难莫过于生活。

    如果,当时……

    当时……

    等等,你现在第一个跳入脑海,并且代表“当时”的画面,是不是你最后悔的事情?是的,如果一开口,打头阵的字眼是诸如此类——“如果当初……如果那时……如果我们……”,对,那也许这又是某个悲情故事的开场了。

    只是你有想过么,那些切肤之痛,那些撕心裂肺,那些肝肠寸断,都曾让我们甘之如饴。我这样说,是不是过于偏激,我想那个时候的我,大抵就是如此的极端分子,面上像个女金刚,心里却往往住了个林黛玉。

    一句话,终归太年轻。可是不论怎样,我们都要渐行渐远。

    ——BidfarewelltoUtopiaandthetowerofiv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