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未待阑珊就 > 《未待阑珊就》Episode 47
    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

    若重逢是如此该有多好,我能揣着心意,唯恐惊扰这一梦相思。

    “丁灯,你敢不敢爬到那个树上,对,就是那个大树丫,坐上去拍出来肯定超级唯美。”梁深深拿着手机忙着不停指挥,倒真像个专业级别的摄影师,可唬人了。不过她可连抱怨嫌弃也惟妙惟肖,“可惜了,手机像素不高,要是有单反就好了。”

    看她们玩的高兴,我也胸中快意,提了一下,便一个人转到了小树林后面,偶尔遇到两个偷偷摸摸的小情侣,我只假装没看到。

    若是四五月的光景,这里必然紫意如瀑,藤萝如伞屏,壮阔而瑰丽。又值春意夏临,翠色皆柔嫩到心坎里。不过金秋空灵,倒是有桂子相送,别有几番韵味。

    半期过后,天气就转凉了不少,虽然这襦裙里还穿了件羊毛衫衬着,走到这里也多少有些凉飕飕,我止不住搓着手臂,要不然动一动或者能产热?放到平时,打死我也不肯像青春肥皂剧里那样,跳个舞再引个蝶什么的,但是干坐着不动肯定会感冒,索性豁出去,反正这里也没有人。

    “原来你虽然哈韩,还是挺爱国的嘛。”梁深深笑着打趣。

    “要是我爸妈能这样想就好了,可怜他们总以为我被这些东西洗脑了,”丁灯坐在树上晃着腿,“我也就是喜欢这些东西,仅仅是喜欢而已,就像我喜欢明星,但我从来没想过要嫁给像明星那样的人,可是我爸妈不是说娱乐圈混乱,就是否定我价值观。哼。”

    “谁叫立场不同呢,他们考虑的东西和我们考虑的总是不太一样。”梁深深耸耸肩。

    “你快拍快拍,我脸都要笑僵了。”丁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等拍好了,我请你们吃豆腐脑。”

    一听有吃的,梁深深立刻来了精神,眼尖的她忽然扫到个人影,冲那人嚷道:“喂喂,于未然,帮个忙成吗?”

    这大嗓门,想装听不见都装不了。

    “你去那后面帮我叫一下宋阑珊,就说我们待会去吃豆腐脑,跟她说校门口汇合。”说完冲丁灯吐吐舌头,比划了个一字,“最后一张咯,来来来,哎,丁灯,你背后好大一只虫。”

    丁灯吓得花容失色,整个人差点从树上跳下来,把握着这个夸张的表情,梁深深赶紧按了快门,捂着肚子简直快要抽搐了,“哇咔咔,笑死我了,丁灯,你这张鼻孔好大!”

    若是有环佩叮咚,若是有琴声相送,若是可以长啸醉舞,若是可以但醉不醒,若是可以有很多如果,该有多好。

    这个时候,我真切的觉得,宋阑珊,活得有血有肉。不用想堵心的成绩,不用管烦人的世事。

    “藤萝树啊藤萝树,给尽了一春又一春的旖旎,可是屈居在这里,这里的人又给了你什么呢?说不定哪天就被砍了铲走。”

    我坐在一块石头上,双手托腮,心中不免有些伤春怀秋,“傻不傻啊,明明知道没有希望,也愿飞蛾扑火,甘之如饴。”

    “树可不傻,是人比较傻。”一个声音忽然□□来,我惊了一跳,厉声问:“谁?”

    于未然从花树后悠悠转出,我蓦然一愣,“怎么……是你。”

    “我只是来传个话,梁深深说她们在正门口等你。”他淡淡的说,暖色的霞光落在他身上,明明光华盈满,但却说不出的清冷落寞。

    我以为他要走,下意识脱口而出,“等等!”话一出口便悔得我肠子都青了,拙劣地掩饰自己的尴尬,“没事儿,我知道了,你……走吧,走吧!”话似豪言壮语,可说出来自己都蔫了气。

    “嗯。”他就只是嗯了一声,真的要走,心中那一刻酸得真如醋坛子翻到,冲得牙根都麻了。

    我死死握拳,心中发狠决不妥协,没注意到,于未然手中也青筋暴露,极力克制。

    视力明明没有5.0的我,竟然一眼就瞄到那领口露出的线头,光秃秃的串着颗珠子晃了一眼觉得十分眼熟,“等等,等等,这下是真的……”带起大幅动作,仓惶中却踩到了曳地的裙摆,整个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扑了出去。

    天哪,玛丽苏的故事竟然真的出在了我的身上,这丢脸丢到南极去了。

    于未然冲过来把我接住,我顺势抱住他的腰,胸腔里一颗心咚咚咚直跳,也不知道是惊魂未定,还是为这一刻不真实所惑。

    “大树底下好乘凉,前人栽树给了后人福荫,都是自愿,哪里来的痴傻。”

    “我们往往习惯做那个依靠别人肩膀的人,而不是借出肩膀的人,只是因为初衷不同,而无关值不值得。”

    于未然的声音在我头上闷闷的响起,我听着他的话,却总觉得另有所指,心中本来一时天翻地覆,此刻平复下竟然有些微微的凄美。

    我久久没有动,第一次任性而没有撒手,那怕此刻脸已如胭脂绯红。可是你知道么,于未然,我终于明白,我一直都在等你啊。

    “为什么不告而别又突然出现?为什么你像变了个人,不像小时候愿意同我说话?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像个傻子……”我含含糊糊,碎碎念叨,像憋了很久的东西终于找到契机打开缺口。

    “于未然,我很……想你啊。”

    说完这句话,我长长吐了口气。

    希望复失望,多少沉痛难以言明,然而为何要让我失望之后,再给我希望呢?谁能告诉我这场梦,该如何收场。

    于未然也长长叹了口气,回抱着我。

    “阑阑,我也是。”

    是的,为了你,我愿意让一切回到原点,不再叨扰。但是命运似乎并不给我机会,是的,于未然,你并不愿意就此放手。

    这样温暖的拥抱,早已超越繁琐的情感,赛过世间任何药石解忧,跨过时间,只为你我,迟来的思念。

    故事到了这里,好像一切都顺理成章理所当然,就像我们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种幸福的愿力。

    而现实呢,现实并非以为波折多舛,大悲大喜过后,往往趋于平淡。

    我和于未然的关系终于得以缓和,就如同我希望的那样,总有一天会回到小时候,两小无猜,怦然心动的样子。

    有时候碰到难解的物理题,于未然会一笔一划在草稿纸上绘出堪称精致的图,然后慢慢给我说,遇到我脑子转不过来,反问一些愚蠢的问题,他也只是偶尔用笔在我头上敲打一下,然后板着脸说“你再看看呢。”

    一来二去周围的人都混熟了,但也不好太明目张胆,于是他每次一回座位,我就冲着梁深深喊道:“深深,你那天问的那道题我问到了,快来,我讲给你听。”

    梁深深掰了瓣橘子扔进嘴里,慢吞吞坐下来,“我什么时候问你题了,哼,你又拿我做挡箭牌,有异性没人性,呸,是你有异性没了我。”

    “那你抽屉里的是什……”我趁她不注意,伸手去抢,梁深深赶快呼天抢地按下我的手,委委屈屈地说:“还不许我点点灯么,我也就收这么点封口费而已,喂,分你一半啦。”

    “梁深深,你过来。”门口聂老师招了招手,梁丫头立刻收敛,跟了出去,终于没人再烦我。我冲门口多看了一眼,心里不免还是有点奇怪:这个聂老师,为什么找梁深深比唤她的课代表还勤?

    每一次只要聂老师来找她,她回来总是臭着一张脸很不开心。

    奇怪,聂老师总不会无聊到天天找她茬吧,可是问梁深深,她又不肯说。

    辗转入了冬,我天天帽子手套不离身,不然一准头疼冻伤,可就是这样,我还是天天冰手冰脚,怎么也捂不热。梁深深身为同桌加死党,想着法子让我暖手。

    每天早上梁深深买了颗茶叶蛋,风风火火冲进教室,然后扔给我,“快快,捂一捂,可烫了,冷了效果就不好了。”

    我握着茶叶蛋,有点过意不去,推了推她的手,“你还是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了。”

    “宋阑珊,你什么时候也婆妈起来了,看你平时给大爷讲个题什么的份上,给你的打……”往往她的话还没说完,我的鸡蛋已经剥完壳,冲她开张的嘴巴里一塞,就没声儿了。

    “可不差点儿就被噎死了么。”

    就在梁深深还碎碎念的时候,忽然有人撞了一下我,又捎给我个茶叶蛋,我茫然地看着又一个鸡蛋。

    英语老师强行占领了早读,并且连着课上表现出一脸大姨妈来后非常不爽的心情,于是我鸵鸟了不打算挑衅她,下课的时候,我把茶叶蛋托出去的卫长空带给了于未然,虽然已经冰凉,但心里真的觉得暖融融的。

    终于,我忍不住问梁深深:“难道是我太久不看新闻,所以不知道今年流行捂蛋暖手?”

    “什么?”梁深深刚刚被噎着,正在喝水,险些喷了出来,她眼珠咕噜噜转了两圈,忽然面露猥琐,“你捂一下试试。”

    我两手空空,下意识便说,“我又没有。”

    她立刻格格格笑得前俯后仰,像只偷了腥的猫,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涨得面红耳赤。

    这个时候于未然就过来了,“你怎么不吃啊?”

    我这才反应过来,“难道这个不是……”

    “鸡蛋里的卵磷脂可以增强记忆力消除疲劳,”于未然扶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解释道,“你不是从小不怎么喜欢吃鸡蛋么,我就想想换个口味,没想到还是被你嫌弃了。”

    “我……”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起床后凑到厨房,“妈,你今天煮鸡蛋了么?”

    老妈一副看怪物的样子看着我,“你还没睡醒吧,你可是从来要死要活吵着不吃鸡蛋的。”

    我怕她多想,立刻忽悠她,“我昨天呢看了个养生节目,说吃鸡蛋有哪些哪些好处,我最近记忆力下降,要赶紧吃点补点。”

    哪知道老妈一副不耐烦,举着锅铲就把我从厨房赶了出来,还砰地一声拉上推拉门。

    一会,厨房里就传来了唠叨,“别人的话就奉为圣旨了,我的话咋从来都不听呢。”

    我摸摸鼻子默默退开,心里想——哎呀,宋阑珊,你魔怔啦。为什么于未然说什么都能影响到你呢。

    大多数女孩子会下课的时候去茶水间用自己的保温杯灌上一壶,然后可以暖那么两个小时,等水冷掉了,再哗啦啦全都倒掉。

    直到有一天,政教处主任路过茶水间将一个女生抓了个正着,升旗仪式上义正言辞批评了我们的奢侈,然后有巡楼的教师每天严查,至此大家不得不放弃。

    无法否认,不论是茶叶蛋还是热水,都过于奢华。

    可是南方没有暖气,有时候冷到脱了手套,手木然得如同鸡爪,连笔记也写不下去,梁深深就呵口热气搓搓手,然后把腰往我这边扭了扭,“快把手伸进去,我刚刚在里面都捂出汗了,现在肯定热乎。”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强行抓着我的手往自己的衣兜里塞进去,还洋洋得意,“是不是暖和不少啊。”

    我低下头,盯着卷面,“是啊,真暖。”

    周六下午放学后,梁深深去补课,我则走路回家,于未然跟我同路坚持要送我。每每走到一方地势开阔的十字路口,大风呼啸。于未然就要拍拍我的头,夯实帽子。如果发现我忘记戴手套,手指蜷缩在上衣口袋里,他就会脱下自己的手套,再让我戴上去。

    这里的温度,是他手心的温度,一辈子无法忘记。

    我却心疼,怕他自己手指冻僵,本来他身体就不怎么好,于是转过身,拍拍后面的帽子,“于未然,你站到我后面,我跟你说,帽子底下可暖和了。”

    然而他每次都不领我的情,一个弹指打在我的额头,“绿灯,走啦。”

    过去那么久,还从没有人对我如此掏心掏肺,深深的衣兜,未然的手套,冬天对我来说,似乎也没有以往那么难熬了。有了想见的人,有了守护我的人,走在深冬,却做着仲夏夜之梦。

    几年之后,当我一个人在陌生而偌大的校园骑着自行车穿行,素手□□在空气中,被风刀刮得生疼,当年的温暖似乎还在指尖,虽然你们都已不在我的身边。

    一个同样忘记带手套的女生从前面的小道匆匆跑过去,一边向教学楼走一边小声抱怨。深深你知道么,我多么想走过去对她说:“我可以把衣兜借给你啊。”

    那一刻,我以为看到了你,看到了十六岁的笑靥,十六岁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