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大宋皇后之刘娥传 > 《大宋皇后之刘娥传》夏动(上)
    夏雷动时,锁在小院的最后一点寒气被连绵的雨水洗刷的干净,恒忽然又少了来此的踪迹,我便知是朝廷有事,他一日晨昏两次报平安的信虽按时到我手中,我还是暗暗遣诺儿出门打探消息。

    听闻,两月前魏王赵廷美回京了,但在京逗留不足三日,帝一纸诏书将他由西京贬至房州,诏书还未出京,再是追加一道,由房州改为涪陵,他也不再是王了,而是公侯最末的县公。魏王不服,连番上述,陈词由君臣之礼述到兄弟之情,再由儿时相依相伴说到同袍浴血江山之义,帝却宫门紧闭,不置一词。

    听到这些,我已是有些按捺不住,恒自幼喜欢他四叔,又与赵德润有兄弟之情,这番赵德润父亲遭难,他若是不能置身事外参与其中,是要站在他父亲一旁,还是站在他四叔那边?

    诺儿还道,“魏王在流放路上使拖延之计,陛下连番派人追上前去斥责他有不臣之心,他在回西京后,醉酒之余在家中墙壁写下《七步诗》,不知为何为陛下所知,亲自写了一封斥责之诏,魏王性烈,不待宣召的使臣离去便吐血而亡。”。

    我忙问,“魏王死了,那恒如何?”。

    诺儿见四下无人,更靠近我些,轻声道,“王爷并未如何,听闻已经在家数日不曾上朝。倒是太子不得了,他领着一班大臣和魏王几个留京的王子,前往万寿殿跪请陛下为魏王平冤,陛下自是魏王死后,已有半月不曾上朝,如今更是闭门不见,太子等人不依,如今听来还在宫里跪着,连同一起提及从前谋反……魏王谋反之事,请命昭雪。”。

    她虽是自幼也跟恒在宫中有了些年岁,说起这等事来却还是讳莫如深,提及“谋反”二字,更是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只怕被谁听见了,可我这小楼之中又有谁能听见呢?

    我只管恒没有前去便可,稍稍安心之后,却还不能放心,心念太子赵元佐乃是恒一母所出的亲哥哥,恒自幼丧母,虽自十四岁便搬离宫中不与他大哥一处,但赵元佐自来对恒不薄,只此至亲骨肉,恒断然没有袖手旁观之理。

    可帝岂又是心慈手软之人,从先帝“烛影斧声”薨世之后,他对自己一母所出的四弟赵廷美又逼迫至此,他也是回不了头了,回头就无疑告诉天下他错了,而皇帝是不会错的。

    想到这,我更是莫名的害怕,只叫诺儿准备笔墨纸砚,手书与恒,一心劝他切莫参与太子劝谏之事,待到书成,诺儿却不愿送去,道,“你说的都是明哲保身的话,可死的是王爷的亲叔叔,跪在宫里的是王爷的嫡亲兄长,王爷若是不去,又置亲情何地?”。

    她骂我无情,伸手便夺过信去扔下楼去,我探身出去要夺,却来不及外面大雨瓢泼之势,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它被砸入黑暗之中,不由怒上心头,转身便打了她一巴掌道,“妇人之见,他父亲是一言九鼎的皇帝,掌握天下生杀,他既有心不放过自己的兄弟,再去请命就是与他作对,到时他若是杀心不灭,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放过又如何?”。

    诺儿捂着自己的脸颊,却瞪眼看着我,驳道,“你这样的心思才是大逆不道,父子君臣自古以来就有定数,不是你一介女流妄自揣度的。难道陛下还能杀了自己的儿子不成?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陛下最是尊儒重道之人。”。

    她一句“虎毒不食子”又叫我缓了怒气,方才一时的忧惧之情顿时散去,连忙去看她脸上被打的痕迹,好声与她赔罪道,“我是着急糊涂了,下手重了些。”。

    她不理我,甩开我的手,自掌着灯到镜前查看自己的脸颊,我又跟了过去,挨着她坐下,好声道,“别生气了,我一个妇人之见,你和我生什么气?”,说是,我还用手肘去碰她的柳腰,她一时怕痒,便笑了出来,却还故作生气道,“你心里有气,没本事向陛下讨教,自然是拿我这么个小丫头撒气,改日我定要请王爷做主,看你以后还狂不狂了,只当自己是对的,别人都是错的。”。

    一听她要将方才所言告之恒,我连忙讨饶,“好诺儿,你可千万别将我方才的话告诉恒,他若是因此对我心有芥蒂,我真是要悔死了。”。

    她终于忍不住笑道,“你也有怕的时候,真是稀罕。”。

    我见她笑了,便知她绝不会将此话告诉恒的,只是又气她玩我,伸手便去咯吱她的柳腰,她最是怕痒,反来告饶,如此嬉笑一番,听得张耆府中的打更之声,已然到了亥时,便彼此换了衣衫就雨声卧下。

    可我依然不能入睡,方才只念恒,却忘了赵德润才是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人,不由又轻声问道,“诺儿,金城侯如何,你可知?”。

    诺儿过了好半晌才接道,“不知如何了,想来也在宫里跪着吧!”,她才说罢,便沉沉叹了一气,我一时也不知再问什么,只是依稀记得恒从前与我说过魏王谋反的传言,好似是前朝元老兵部尚书一个姓卢的与朝中几个要职之人谋立魏王。虽是有些捕风捉影之嫌,但帝却当真处置了自己的弟弟,也不论他是否当真知情,便将他贬去了西京。魏王的一众子嗣虽是未受到牵连,年长之后还得以回京受封,但已都是空衔。

    恒虽未明说,但我听他话里的意思,也知赵德润的金城侯位便是富贵闲人的掩饰。那他这番入宫为自己的父亲昭雪,又凭什么让皇帝退让呢?

    思前想后,还不能对恒的处境放心,他虽是皇帝的儿子,却不是皇帝最喜爱的儿子,太子或可免罪因为一国储君不能轻动,可他若是领了个冒犯君父的罪名,又会是什么下场,贬职还是流放?

    “流放”二字窜上心头,我却又多了一番希冀,他若是被流放了,就能离开京城了,到时我却能够真正的与他相随,留在他身边。

    我竟有些掩不住的兴奋,坐起来隔着纱帘,问道“诺儿,你知道那些获罪的王公、贵族都会被流放到哪里?”。

    她答道,“好一些的会被流放到西京,不好的便是房州,那里是个荒芜的地方却在朝廷的掌控之下。也有可能是南方,播州、岭南,听闻那里的人还不懂得礼仪,是个可怕的地方。若是皇帝仁慈,或可是金陵以南的吴越之地,那里倒是个避世的好去处。”。

    我一样一样听着,竟然有些憧憬那些在王公、朝臣眼中视作虎狼的囹圄之地,那或许将是我和恒可以相伴之地,我枕着这样梦寐的心安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