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大宋皇后之刘娥传 > 《大宋皇后之刘娥传》学问僧
    果然,第二日没有再听见经楼传来的读书声,我问青萝使了什么法子,她只笑不语。

    第三日、第四日,也没有再听到,我越发的好奇了,问她还不答,只得问前来送饭的小道,小道也不解道,“不知是怎么了,先生这两日也不说话,前几日还要了薄荷叶子,今天我去送饭,听得他声音都沙哑了!”。

    我回头瞪着青萝,愠怒道,“你可有伤害他?”。

    青萝捏着手里的馒头,不以为意道,“谁叫他傻,给他什么,他就吃。”。

    见她十分无谓的样子,果然也得了赵德润的真传,自顾的过分。

    伸手夺过她手里的馒头,我也搬出主子的架子,“罚你今日不许吃饭。”。

    她却拍了拍手,朝我吐了吐舌头,还道,“我就是再骗他两次,他也保管上当。”。

    又瞪了她一眼,道,“那是他善,而你不善。你不以为愧,可知羞耻二字?若是你再这般淘气,赶紧离开我身边。”。

    她也生气了,躲到内室去不说话。

    我却无法心安,亲去街上买了润嗓的药材,又炖了一盅莲子汤,到午膳时,让观里的小道领着前去向那沙门赔罪。

    开门来的却是个极其年轻的后生,不过十□□岁的样子,没有剃度,松松的绑了个发带将长发绾在身后。没有僧袍,穿着观里的青灰色的布袍倒像个道士,但眉宇之俊朗实属难见,隆鼻准额,倒不似平常佛、道之中的秀骨清貌。

    他见到我,十分诧异,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我更觉愧疚,想来,若是我早些制止青萝,他何至于此?

    我将莲子汤双手奉上,道,“这是清润的莲子汤,吃了或许能对你的嗓子好些。还有些药材,也是有利嗓子的。”。

    怕他怀疑,又道,“我这番是来替那丫头赔罪的,人是我带来的,冒犯了高士,自来领罚。”。

    半躬身向他赔罪,他却急忙将我扶住,冲我一笑,端过莲子汤便喝下去。接着又接过药材,示意我等一等,他转身进了屋里,又拿出一张纸给我,“多谢照拂,于我无碍,切莫责怪。”。

    见他行书如水,再看他神色清恬,我总算释然些许,点了点头道,“你若吃的好,我遣观中小道再送来。先生好隐,我不必多做打扰。”,说着,又向他作揖,正要走,他沙沙哑哑的冲着我喊了声,“姐姐”。

    我一愣,转头来看他,他的神情似方才更多一些恳切,只是奈何说不出话,向我比划了半天,不知他是何意,他也只得作罢,又钻进经楼里,不一会儿便跑出来,还递了一张纸给我,“不必劳烦,待好时,毕当拜谢。”。

    一笑,青萝看人倒是奇准,他果然单纯。

    拜别了他,我往回走,身后他仿佛总在看着我,方才那一声“姐姐”,又唤出我一点情愫来,想起当年山寺中那两个唤我“姐姐”的小沙弥,不知此刻在何处?

    转到屋里,青萝已乖乖的跪在堂里,手捧荆条高过头顶,等我罚她。

    我故作没见,自顾自看了一会书,她还在那里跪着,我冷冷问道,“你知错了?”。

    青萝不语,我又道,“你如不知错,那就是怕我将你赶回去了!其实你大可不必,你如不对赵德润说是我和你生气了,他又从何得知?回去了,不见我,反而落得干净!”。

    她樱唇微翘,僵持了一会,才道,“我这辈子都不会欺骗侯爷!”。

    她的性子也和赵德润一般倔强,虽可恨,倒也有几分真诚讨人喜欢,不过想起那无辜的沙门,我又来气,道,“你本是赵德润身边的人,我不该管你。可如今你自愿服侍我,我又不得不管你。你若是以后再这般邪气,我一定不手软。”,眼神到她身,她猛地一惊,怔怔的看着我,垂头服气。

    从此我吩咐她去送莲子汤与药材给那边的沙门,自己只是躲在院里不出,等到桃花开时,恒到底没来接我。

    而白日前来赏花的人渐次多起来,我也只得躲着不出门。待到晚间人都散出了,才借着月光静静的赏一赏面前的香艳奇景。

    无聊时,我也曾身入花海数了数到底这里有多少桃树,数到两百多株,便累了,自己也迷在其中,不知往哪里去。倚着桃树坐下,身边又响起恒的声音。

    “我十一二岁时总想去长安,有一次央着三叔带我去,才上了马,又被父皇逮了下来。”。

    “你父皇是不是不舍得你离开他身边?”。

    他摇头,道,“不知,父皇不许我亲近三叔,更不许我去长安。我怕父皇生气,但大哥是不怕的,他和三叔最要好,三叔每次从长安回来,都会给他带许多稀奇的玩意。很多东西是大漠北边的贡品,三叔说,在河西以北,还有许多小国,那里的人和我们不一样,满脸大胡子。三叔送给大哥一个家仆,力能扛鼎,就是那北边的。三叔还带给我一张牛筋的长弓,那力量和弩机一样强劲……”。

    他说的认真极了,不时的挥动大袖,一会靠着潜邸里的那株大桃树笑个不停,一会又有些和十五岁不相符的叹息,摇动了树上的桃花,一阵落英缤纷,我们偏偏还仰头去看,落得满脸、满身都是,他再将我发间的桃花一片一片的捻在手心里,我哈了一口气吹过他的手心,花瓣又飞起,旋落在地上。

    他蓦地叹了口气,还盯着那些纷纷落地,相差无几的花瓣,自道,“明年,我又在何处?大哥说,父皇要三叔举家迁出长安,到房州去,三叔不肯。他自然不肯,房陵蛮荒,三叔翩翩风流,如何受的?”。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流泪,他没有他大哥的勇气,也没有二哥的深沉,只能和我躲在那桃树下,暗自垂泪。

    我不知如何宽慰他,我们都是一样的年轻,所不同的是我自幼都在遭受磨难,而他却还不食人间烟火。我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想起他前几日读过的诗句,轻声道,“青山一道共**,明月何曾是两乡?”。

    他抬头看我,欣喜道,“你记得,我说过的话你记得?”。

    我向他笑着,他拥我入怀,牢牢的抱住,道,“娥,别走!永远呆在我身边!”。

    我应他,这一应,已悄然又将是十五年。

    十五年了,我们还有多少个十五年?再抬头望月,这里的月和汴梁的月又有什么不同呢?明月何曾是两乡?恒,是否也在看这一片明月,是否也会记得我和他说过的这句话?

    那沙门能说话的时候,匆匆来找我,一见我就喊“姐姐”。

    我如今已年近三十,忽的被这么年轻的陌生男子认真叫了姐姐,只觉得好笑,看了看一旁的青萝,她便问道,“你怎么巴巴的就叫我家夫人姐姐,好不害羞,我家夫人都不认识你。”。

    沙门见青萝和他说话,却有些闪躲,脸颊浮红,见他这般样子,我也玩笑道,“莫不是,你以为我是这丫头的姐姐,所以也喊我姐姐来讨好我?”。

    青萝不傻,听出我话中有话,白了我一眼,又对那沙门道,“你赶紧出去,不去做你的蠹鱼,跑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沙门无法直面她说话,反定定的看着我,又唤了一声“姐姐”,还道,“姐姐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澄心。”。

    “澄心?”,我自然记得,只是当初十四五岁的小沙弥蓄了发,还出现在这玄都观中,倒叫我不敢认。

    青萝还轰他,道,“什么诚心,诚意的,无事献殷勤!”。

    澄心还道,“姐姐那时向我师傅问禅,一住便是半年,我师傅圆寂后,姐姐也下山去了。后来姐姐托人送来的衣衫、鞋袜,还有纸张、文房,我和师兄每一样都惜如珍宝。现如今,那位王爷送我们的玉牌,我还随身带着。”,他从项上取出一块黑色长线挂着的玉牌,那是赵恒接我回府后送给他们的,上好的蓝田玉,一寸宽两寸长,说来是宫中帝赏给诸王的。

    青萝见他的玉牌,心头一惊,暗暗压住自己的胸口,不再说话。

    这番我十分确定了,心里不由得高兴,道,“你果然是澄心,当年你和你哥哥后来到哪里去了?害的我还找了一番!”。

    请他坐下,青萝却扭捏起来,不上茶,也不说话。我喝了她一声,她才去端了茶来,却是白水。澄心看她一眼,她便恨恨的躲开,后来干脆躲出屋去了。

    我看出一些行迹来,但想他们相处时日尚短,也不由得我多说。因此只管和澄心说话,问他这些年去哪里了,经历了些什么,玄微又去哪里了。

    澄心道,“姐姐离去半年后,师兄与我将师傅先前留下藏书都看完了,寺中已无可读之物,我们便商议着下山去。起先到相国寺,那里的主持收留了我们,他为师兄主持了受戒,却说我六根未尽,不能受戒,但仍留我在寺中。师兄在相国寺与我一同研读寺中藏书,直到三年前,师兄说,我们自幼也算读书万卷,但还未入世,走过万里路。便与我一同又出寺,我们一路向北,听闻这玄都观中藏经万卷,我便前来,而师兄一直对河西之地的千佛洞心驰神往,便赶往那里去了。”。

    我又问,“你师兄二人都未改名吗?”。

    澄心道,“没有,主持说,先师给我们定名时,已经是看透了我们的来世今生,再改也逃不出那轮回了。师兄又说,有名即是无名,不必长挂于心,所以我们依旧还是原来的名字。”。

    他沉默了一会,又看向外面,我知他是在看青萝,心里更怪,他比十四五岁的时候还愈显天真了,青萝捉弄了他,他偏偏还惦记着,难道这就是坊间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吗?那相国寺的住持也果然是个得道高僧,说他六根未净,只怕也早早料到他有今日了。

    只是一个心高,一个天真,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就能在这里被牵绊上了?见他还痴痴看着外面,我也觉得有些好玩了,抬头看了看天,好像在问那月老到底是怎么牵红线的。

    他熬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来问我,“姐姐,那位姑娘是什么人?”。

    我笑道,“那是金城侯身边的掌事女官,虽没有品级,但经的她侯爷□□,古灵精怪的。有时也有几分邪气,叫人琢磨不定。如今虽来侍奉我,但不敢将她当做下人看。”。

    澄心歪着头,想了想,道,“金城侯是谁?”。

    赵德润在汴梁以诗画双绝享誉,如今忽的有人问我金城侯是谁,我倒要认真想想了。

    好一会,我才回道,“就是个尊贵的闲人而已,你不认识就算了。”。这样说起,若是赵德润在这里听见了,不知一向自负的他又作何感想呢?

    他也不深究,点了点头,还道,“那位姑娘长得真好看!”。

    此话一出,正见青萝站在门口,想来她也听见了,一脸煞白的呆立在那里,我看着他们这般,只是捧腹大笑,竟将连日来的忧愁一扫而空,足足笑了个痛快,才对青萝道,“老天爷真是爱玩笑,取长补短,以净刹邪,你这会还有什么话说?”。

    青萝狠狠的跺了一脚,扭头就跑。澄心要追,我拦住道,“随她去吧!她淘气的很,这会还年轻,以为喜欢的,将来未必喜欢。以为不喜欢的,将来才知道是喜欢。”。

    澄心还傻傻的看着我,好像在想,我话里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