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以政让沈蔷靠在他胸前，他伸手翻着，两个人一起看。
这相册时间很长了，大多都是沈蔷小时候的照片，有些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了，那时候沈妈妈还在，她也是活泼开朗，是个只知道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小姑娘，对爸爸没什么印象，因为他总是很少回来，相册里也只有寥寥几张他穿军装的照片。
林以政看着沈蔷小时候的照片很是欣喜的，小时候的沈蔷喜欢穿颜色明亮的裙子，皮肤又白，很是可爱，跟林以政记忆里的沈蔷很接近。
他翻了一会，突然指着一张照片说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穿着这条裙子，这么多年了，我一直记得。”说完看沈蔷反应不大，又问答：“这张能不能给我？”
沈蔷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是看到他眼睛的期望，到了嘴边的话又转了回去，说了句：“随便。”
林以政便爽快的把那张照片从相册里取出来，仔细的收好，倒是让她有些难为情了。
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躺着，相册也快要翻到尾页，林以政图片看到一张黑白照片，是一个女人，眉眼温和，发髻盘在脑后，坐在椅子上，身后是一架开得正好的蔷薇。只一眼，他就知道这人是谁，毕竟她和沈蔷太过相像了，只是沈蔷的眼神比她要凌厉些，倒是更像沈毅桓。
沈蔷也看到了那张照片，从他手里接过相册，细细的抚摸着，片刻之后才出声说道：“这是我妈妈。”
她声音温柔，他放轻了声音在她耳边说道：“恩，我知道，你同妈妈长得很像，都很漂亮。”
沈蔷脸上带了笑意：“妈妈听见了，要不高兴的，小时候她总说我长得丑，一点都不像她。”
林以政也笑了起来，：“我妈也说过这话。”
沈蔷翻到已故母亲的照片本来是有些伤感的，此刻却因为他在身边被轻易的安抚了。
第二天已经是二十八了，吃了午饭，沈蔷带着林以政去了山上看沈妈妈，冬天的山里空气很清新，却也很冷。
林以政替她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才一手抱了一盆开得正好的山茶，一手拉着她顺着蜿蜒的石阶往山上走去。
山上的墓地很是安静，沈蔷擦着墓碑上的照片，林以政在一旁挖坑把山茶移出来，沈蔷用方言说这话，声音软糯，林以政听不懂，却能感觉出来她情绪有些低落。
她把自己要说的话跟妈妈说完，才拉着林以政过来：“妈妈，这就是林以政，你认一认，以后他要是对我不好，你就把他带走吧。”
林以政听了，不禁笑了出来，只是那笑意很快散去，拉着她的手在墓碑前跪下，换了严肃的表情：“妈，你放心，我会好好对囡囡，一定陪着她到老，不给您机会带走我。”
沈蔷听着他的话，脸上带了温柔的表情，拉着他的手：“赶紧起来，地上凉。”
林以政去不为所动：“第一次见妈，我得跪的时间长点，让妈知道我的决心，那边有个亭子，你去坐会，我跟妈说说悄悄话。”
山里本就寒气重，他跪在墓碑前铺着的石板上，也是容易受凉的，正要劝他，却被他捏了手：“听话。”
他用了哄孩子的语气，她只好转身去了一旁。
过了好一会，林以政才起身朝她坐着的亭子走过来，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温柔，握了她的手，才发现自己的比她还要凉，正准备松开，她却已经握住了他的手问她：“跟妈妈说了什么啊，还不让我听。”
“不让你听的肯定是秘密，不过妈让我转告你，让你对我好点，不许跟我吵架，不许跟我生气。”
沈蔷撇撇嘴，才不信他的话，下山的时候比上山的时候快点，两个人慢悠悠的走着，也不着急，等两个人开车回了家，天都已经快要黑了。
餐桌上，沈毅桓是知道她今天去了山上，往年沈蔷回来过年也总是今天去山上看看，待上一会，每次他去山上回来心情总会有些低落。
他似乎是有事要说，可是有些犹豫，见她和林以政回来的时候心情还不错，便开了口：“囡囡，你外公打电话让你年夜饭去那边吃。”
沈蔷吃着菜随意的应了一声，自从沈毅桓再婚，外公那边很不满意，毕竟那时候沈妈妈去了才刚满一年，肯定会有微词，打那之后，便和沈家的关系远了点，但是对待沈蔷却是比以前更好，往常每年三十的年夜饭她也都是在外公那边吃的。
沈毅桓却又说道：“我的意思是今年你第一次带着阿政回来，还是在家里过三十吧。”
她手上没停，吃着林以政夹过来的菜：“每年都是在那边过的。”
“今年不是有些特殊嘛，你外公那边可以带着阿政提前过去，要不初一去也好。”
“不了，我们去外公那边。”
沈毅桓见她这么固执，不禁提高了音量：“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阿政第一次来过年，你带着他去外边像什么话。”他是军人出身，一句话说完，不怒自威。
林以政见气氛不太好，正准备出言缓和，却被沈蔷制止，她放下筷子，表情仍是淡淡的，只是说出口的话却是毫不留情：“外边？你说我外公那边是外边？可我觉得那对我来说那里更像是家。”
沈毅桓听了她的话，手都是一抖，楚佩赶紧说道：“过个年嘛，在哪过都一样，囡囡去那边也好，老爷子也很久都没见她了，反正他们年前年后也是一直在家的，不差那一顿饭。”
沈毅桓被沈蔷的话气的不轻，却仍旧固执的说道：“不行，今年必须在家里过。”
沈蔷脾气也上来了，站起身看着他说道：“每年都去那边，今年也不会例外。”
沈蔷的话音刚落，沈毅桓一拍桌子：“只要你姓沈，就得给我在家过。”
看着被他一巴掌带倒的杯子，沈蔷冷笑一声，林以政是知道她的脾气的，伸手去拉她，却被她甩开：“你这么说我就要改姓了，反正这个家又不只有我一个人姓沈。”说完，看了楚佩和成成一眼。
沈毅桓被她的话说的愣住，一旁的成成不太明白姐姐和爸爸说的什么意思，却也知道是在吵架，便躲在楚佩怀里，楚佩一手揽着成成，听了她的话，一张脸瞬间没了血色。
沈蔷看着她的样子，只觉得烦躁，转身上楼回了房间。
林以政虽说知道沈蔷的性格，却也是第一次见她这么针对别人，也是有些愣住了。
沈毅桓见沈蔷上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扶着桌子坐下，喘了几口气也上了楼，过了会把林以政叫进了书房。
林以政进去的时候就见沈毅桓坐在书房的沙发上，神情颓然，头上已经有了白发，看上去比平时更显老态。
见他进去，沈毅桓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示意他坐下：“你第一次来，就让你看我们父女俩吵架，真是太失礼了。”
“爸，一家人没什么失礼不失礼的，沈蔷刚才态度不太好，我替她向您道个歉，您别忘心里去。”
听着他的话，沈毅桓却是笑了：“囡囡是我闺女，我了解她，你也不用替她道歉，她没错，是我太固执了，我想了想，你们三十还是去她外公那里吧。”
“一会我再替您劝劝她。”
“你不用劝了，她是心里对我有气。”说完沈毅桓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我跟你佩姨结婚，始终还是在她心里留了疙瘩，我以为早就过去了，今天晚上她一句话才把我敲醒，是我想的简单了。她妈妈没的时候，她年纪还小，接受不了，跟失了魂一样郁郁寡欢，看了很多心理医生都不见好，我生怕她会跟着她妈妈一起走，那时候我事业正在上升期，为了她，我从部队转业，接着又是创业，虽说比以前好些，可忙起来还是顾不上她，你佩姨跟她妈妈很像，我想着这时候要是有个人照顾她，我也放心点，可她知道之后跑到山上，在山上呆了一晚上，我都快疯了，找着她的时候，我就想，只要她好好的，我愿意拿我的一起去换，可她回来的时候跟我说：‘没关系，妈妈说，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人生。’”沈毅桓说到这里，已经是老泪纵横，林以政听了也是暗暗心惊，片刻之后便是被满满的心疼所替代，他心疼她的妻子受过那么多的委屈，忍受过那么多的痛苦。
“再后来，我再婚，她一直表现的很平常，甚至楚佩意外怀孕的时候，她也是表现的很惊喜，可是今天晚上我才知道是我错了，我做了这么多伤害她的事，她却一直在心里忍了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她。”
……
那边楚佩把成成带回房间，又走到沈蔷屋门前，徘徊了很久才伸手敲门，沈蔷走过来开门，却已经猜到是她。
虽然沈蔷此刻心情很不好，也还是叫了声佩姨，却让楚佩更加手足无措。
知道她有话要说，沈蔷把她让进了门。
“你爸爸和阿政在书房说话。”说完就看了眼沈蔷，却从她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
见沈蔷不说话，楚佩就接着说道：“有些话，我得跟你说一说，虽然过了很久，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埋怨你爸爸。当年要成成，是我一个人的主意，结婚的时候你爸爸就跟我说过，以后不会再要孩子，他就你这么一个孩子，我喜欢他，一心想嫁给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那时候我也年轻，为了爱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可是后来我年纪越来越大，你待我客气，却不亲近我。我也是个女人，身边比我小的朋友孩子都已经很大了，我却只能羡慕，年纪越大，我还能怀孕的机会就越小，可是我不想一辈子没有属于自己的孩子，我违背了当初对你爸爸做的承诺。我费了很大努力才有了成成，你爸爸知道之后很生气，甚至说要带我去做引产。医生说，我年纪不小了，如果孩子保不住，以后我就再也没机会当母亲了，他那么固执，我跪下来求他，头都磕破了，他才松了口。成成还没出生，他就立了遗嘱，我知道了心里很难受，可是我也知足，毕竟已经有了孩子，我不能要太多。囡囡，你现在也结婚了，以后会有孩子，到时候你一定能明白我的感受。如果你非要恨，就恨我，不要恨你爸爸，他是真的很爱你，你不要让他伤心。”
听着楚佩的话，她心里不动容才是假的，安静的房间里只有楚佩的啜泣声，沈蔷过了半晌才开口：“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