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艳压群芳 > 《艳压群芳》东风
    和贵人得宠以来我不时听到宫女太监的议论,说什么“东风送福”的故事,一时传为佳话,又说皇上如何如何宠她,因她热衷书法,赐了端砚又赐湖笔云云。为了早日淡忘她的事,我一心对付太医院的事,再不想其他。小安子告诉我太医院上下沾染了玉生香的只有右院判刘太医一人。果不其然,定是他在向梁答应药中动手脚时沾上的。原来皇后从一开始便百般算计,欲置我于死地。幸好我并未擅自停止添加皇后的药,而是叫小安子煎了另外一副给梁答应送去。倘若被刘太医告发,恐怕我早已身首异处。我心如死灰,又怒火中烧,厌恶极了宫里一个个虚与委蛇的人。

    一日,我被皇后召去储秀宫,途经御花园,看见诚妃与和贵人正闲逛赏花。我走到跟前给两位主子请了安。和贵人很聪明,诚妃失子却圣眷不断,与之交好必能使自己得以保全。我与诚妃寒暄了几句,见和贵人要说话,急忙告退了。

    储秀宫中,皇后仍斜倚在那张红木镂空雕龙凤合榻上,若有所思。

    “皇后娘娘万安,不知娘娘召微臣来所为何事?”

    “宋太医是自己人,本宫也不拘着什么了。你也知道皇上晋封了和贵人,幸而皇上新得佳人,不然本宫伤风倒无人服侍皇上。”

    皇上有了新宠,皇后可不得头痛伤神吗。“夏日天气反复,风寒药我会每日亲自熬了送来。除此之外,娘娘还须留意晨起、入夜后风大侵体,适当添衣才是啊。”

    她用戴着鎏金镶蓝宝护甲的指敲着桌子,“这事倒不劳宋太医费心,本宫这有个方子,太医只需照着抓药即可。”

    说着,芳姑姑递上一纸药方,只扫过一眼我便背脊发凉。这方子上的五味子、三棱、文术、归尾、葶苈无不有害于女子,若长期服用或一次足量便会损伤母体,再无法生育。我定了定神,回道:“娘娘,伤风是一己之事,与人无尤。需要静心休养,切不可劳神伤身。”

    “宋太医,你可知延误本宫病情,本宫可以发落了你。”

    皇后善用权术,威逼利诱,逆其意者死无葬身之地。我自知无力抵抗,却也不能一味顺从。《孙子兵法》有云: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我虽不能拂她的面子,却可以提出一个万全的法子。

    “回禀娘娘,盛夏百草繁茂,拔了一株倒使另一丛旺盛。遍地的杂草虽都踩在脚下,却无法尽除。和贵人得宠,皇后娘娘不如扶持一位小主上位,一方面与和贵人制衡,一方面也好培植自己的势力。”

    “噢?看来你心中已有人选。”

    “娘娘不是十分器重沈佳常在吗?”皇后厚赏沈佳常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权当不知。“要找到一个面容姣好足以抓住皇上的心,同时胸无城府足以为我所用的人,沈佳小主是不二人选。”沈佳常在心高气傲,为人处世都弱些,定不能成大器,不必担心其成为日后威胁,皇后也不会从中获利多少。私心里,沈佳常在若得宠,也能压一压和贵人的风头。

    “沈佳常在可信吗?”

    “沈佳常在得娘娘厚爱,得了不少珍奇,定是感恩戴德。前日我看她拿了绿雪含芳簪正向众人炫耀,却不甚将簪子摔落,倒不是心疼上头的翡翠珊瑚等俗物,只是可惜了娘娘的一片心意。想必娘娘恩威并施,沈佳小主定会死心塌地。至于吸引皇上的注意,还是得靠娘娘近水楼台之利。

    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论吸引皇上,宋太医倒可以自成一派。”

    见她旧事重提,我连连请罪。

    “罢了罢了,如今你忠心于本宫,也算是将功补过了。本宫不过是问问梁答应的近况,药可有按时吃?”

    “药每日都由下官亲自煎了送去,看着梁答应喝下。皇上如今再未提过,梁答应也再无承宠之心。”不提也就罢了,提起来我便觉着宫中尔虞我诈,毫无人情可言。

    皇后叫芳姑姑召了沈佳常在来,她特意着了蜀锦做的衣裳,戴了皇后赏的蓝宝镶金边耳环,我躲在屏风后面安静地听着。

    “瞧见沈佳妹妹这一身打扮,本宫真是欢喜得很。”

    “皇后娘娘谬赞了,是皇后娘娘的赏赐贵重,静宜才能沾两分喜气。今日独自面见娘娘,更觉娘娘凤仪万千,华丽无比。”沈佳常在朱唇微启,一番话乐得皇后直夸她人美声甜。

    “咦?怎没见你戴本宫送的绿雪含芳簪子?”

    沈佳常在有些迟疑,“回……回娘娘,那簪子被……被和姐姐摔断了。”

    “大胆!”皇后骤然严厉起来,“和贵人是贵人,虽还不是一宫主位,却也位高于你,岂容你嗔怪于她!”

    沈佳常在倏地跪下,“娘娘恕罪,静宜初入宫闱,规矩尚不周全,日后定多加学习。”

    皇后又转厉为柔,起身上前伸手去扶她:“宫中的繁文缛节太多,你若位居人下,自然有挑不完的毛病,若是平起平坐,尚能相互颉颃。你并不逊于和贵人,若是同为贵人,定能压一压她的风头。到时候,荣华富贵福寿得享,就是本宫送的绿雪含芳簪也算不上什么值钱玩意儿。”

    沈佳常在并未听懂皇后的弦外之音,还以为皇后是在训诫她,“皇后说的极是,只是,静宜不才,作不得诗词逗皇上高兴,又无‘东风送福’,哪有和贵人幸运。”

    “女子无才便是德,只要知道如何侍奉皇上就好,”皇后握着她的手说:“今晚皇上来本宫这儿,就让本宫为你吹这股东风。”

    沈佳常在行了欠身礼谢恩,皇后遣了芳姑姑领她去偏殿休息准备。

    我从屏风后出来向皇后道贺,“恭喜娘娘万事俱备。”

    皇后满意地笑了笑:“还亏了你告诉本宫那破簪子的事,不然本宫倒不知寻个什么法子。”

    我也笑了,“想那日钟粹宫中沈佳常在已与和贵人生了嫌隙,日后办事也方便些。”我笑并非为皇后高兴,我对她积怨已久,可她贵为皇后我断不能以卵击石,只能博取她的信任以保全性命,来日方长,还得步步为营,见招拆招。

    回太医院途径御花园,我又碰见和贵人,她似是有意等我。她称病命我在万春亭中为她诊脉,我无法推辞。

    “自瑞满晋封以来,大人待我似不如从前了。瑞满可还盼着与大人探讨诗词呢。”

    “下官何德何能,敢与贵人探讨诗词。下官对贵人却是自始至终忠心未变,只竭力保全贵人康健。”

    “大人从前从不这般讲话。”她命夏果去园中采些刚开的茉莉,又徐徐道:“晓楼钟动,执纤手,看看别。移银烛,偎身泣,声哽咽。家私事,频嘱咐,上马临行说。长思忆,莫负少年时节。”说罢,她已是泪眼莹莹。

    我已有些动容,却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心软与退让。

    “瑞满自知与大人之间存了误会,特出此下策与大人亭中一聚,望大人听瑞满几句话。”

    “如今小主已为贵人,有什么话吩咐便是。”我语气并未与先前有何不同,只是冷冷。

    “那日风大,词稿由窗中飞出,瑞满谨记大人的话,不敢让词稿落入他人手中,于是追了出来。谁知追过了绛雪轩,到了御花园,偏在此亭中遇见拾到词稿的皇上。”

    “贵人自当以皇上为重,无须告诉下官。”不知怎地,我虽心里期望她有苦衷,却仍不愿因此原谅她。

    她又接着说:“那日虽是偶然,却也是极难得的机会。皇上读罢我的词后龙颜大悦,夸我是‘东风送福’,晋封我为贵人。”她顿了顿,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我私心里纵然有千百个不情愿,但是也得以钮祜禄氏满门的荣耀为计。”

    “贵人说笑了,得皇上垂爱,贵人自然是愿意的。”说不情愿乃是大不敬,我见她越发口快,连忙打住。

    “既是说笑,瑞满便多说几句。我已与心爱之人私定终身,只待他上门提亲。原本进宫的应是瑞满的妹妹,只是妹妹年幼,在家哭闹不止,瑞满只好……毅然顶上。”她像是在说旁人的事一般平静,“顶替秀女乃是欺君之罪,若瑞满不得宠,一朝东窗事发,岂非断送了满门前程。瑞满并无退路,只能与勤慎恭肃的诚妃娘娘亲近,疏远皇后之流。”

    原来,她果真有她的难处。其实我与她无异,为了家族,为了自保,必要地做出妥协。然而她胜过我,为了坚守本性敢于与皇后对抗,而我却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我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今日之言,贵人可有对旁人说过?”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大人乃瑞满知己,自另当别论。”

    此时,夏果也捧着花回来了。

    我后退几步,鞠躬作揖,“贵人身子无碍,如今如此,日后下官更会竭尽全力保全贵人安顺荣华。亭中风大,让下官送贵人回翠墨轩吧。”说着,伸手为她开路,她也稳稳地向翠墨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