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夜凉如水。水，呜咽流入大海，天上的月亮蒙着一层白雾，河面灰蒙蒙一片。
灰蒙蒙的河中央停泊着一艘小船，小船周围八个方向各停泊着一艘船。在河两岸，又站着数百持戈武士，五人一队，来回巡逻。
韩南躺在岸边一栋房子的房顶，看着天上的月亮道：“他们的防守很严密，我们几乎没有任何机会。不过，是人就会有松懈的时候，而凌晨天将亮未亮的时候，也就是一个人最疲惫的时候。我们在那个时候动手，我想办法把岸上巡逻的武士引开，你摸到水中把他们的船凿沉，然后我们趁乱……”
韩南还在说着，他身边趴着的无名突然蹿到了地上。无名矫捷如同猎豹，灵敏如同山猫。
三两步，无名来到一队巡逻武士身后。他好像凭空变出了几只手，韩南没来及眨下眼睛，武士没来及发出任何声音，喉咙就被无名捏碎。
五人无声的倒在地上，没有惊动任何人。无名回过头冲韩南点了点头。韩南无语，从房顶顺到地上，蹑手捏脚来到无名身边。
“你去救人，我来凿船……”
二人滑入水中，潜水来到一艘船的底部。无名敲了敲船底的木板，目光看着韩南。
韩南点了点头，无名一拳砸到船的底部，拳头陷入船底的木板。他将手从船中掏出来，河水一下从破洞中涌了进去。
木船吃水下沉，船上的人乱作一团。无名蹬水游向了下一艘船。
趁乱，韩南游向了河中心的小船。他将双手搭在船上，爬上了甲板。
韩南湿漉漉的脚步踩在甲板上，船舱内，心岚独坐在窗前，听到声音扭过头来。
“是我。”韩南钻进了船舱。
心岚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她道：“我记得你的脚步声，刚才猜到是你，但不敢相信是你。”
“我是来带你走的。”韩南抹掉脸上的水珠：“现在外面乱成一团，咱们趁乱离开这里，不会被他们抓到。”
心岚站起身，向韩南鞠了一躬。
韩南有些手忙脚乱，忙将其扶起，道：“不用这样，不用这样……”
心岚直起身，口中道：“多谢你，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来。”
韩南道：“不说这个了，如果不是你替我隐瞒，我也早被他们抓住了。现在我带你走，算是报答你了。”
说着，韩南向韩南伸出了手，紧张的看着船外：不到片刻，无名已经将八艘船凿沉，现在河面上像是下饺子一样，噗通噗通，许多人在水里起伏。
面向韩南伸过来的手，心岚无动于衷，轻轻摇了摇头。韩南一怔，就见她缓缓说道：“对不起，连累你为我冒险，但我不能跟你走。”
韩南没想到这一幕，呆呆道：“为什么？”
心岚摇摇头，不再说话，她在窗边坐下，月光洒在她身上，白衣月光，她依旧如往日一般圣洁安静，只有紧紧攥着的手，流漏出内心的悸动。
韩南以为她担心逃不出去，道：“你不用怕，现在外面已经乱成一团，咱们逃出去没人知道的。如果你不会水，我可以背你，我的水性虽然也不怎样，但背你到岸边还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我还有一个帮手，他很厉害，没人能拦得住他。”
“你也很厉害。”心岚道：“但我还是没办法跟你走。”
“为什么？”
心岚道：“我走了，我师父怎么办？我身边的人怎么办？他们从小将我养大，如果我逃走，城中所有人都会攻击他们。我不能陷他们与万劫不复。”
韩南道：“他们养你长大，不过是为了让你送死。他们不值得你这么做。”
心岚的语气中有一丝颤抖，道：“韩南，你会来，我很高兴。我很少高兴……在临死之前，能够遇见你，我真的很高兴。”
韩南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这些。”
心岚摇摇头，道：“但是你不明白。水之城每十八年祭拜一次水神，上任圣女被献祭给水神后，我出生，成了水之城的圣女。
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我的命不是属于自己的。我是活着的贡品。为其生，为其死！这是我的命运。”
啪！
韩南忽然一耳光甩在了她脸上，吼道：“蠢女人，你说的什么傻话，你的命永远是属于你自己的，这世上没有谁值得你为其生，为其死，除了你自己！”
心岚一怔，整个人瞬间呆住。泪水从她眼中流下，在脸上冲出两道泪痕。
韩南看得心中一软，但形势危急，只能将恶人装到底：“对……快跟我走……”
“我跟你走。”心岚点点头道。
见心岚不再坚持，韩南拽着她的手来到甲板上，水面之上火光闪动，岸边有人举着火把，水中有人游向了这艘船。
“保护圣女大人，不要她被恶人掳走……”
韩南握着心岚的手道：“不怕，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嗯。”心岚点了点头，忽然甩开韩南的手，双手把韩南推到了河中。
噗通！
韩南吃了口水，从水中浮起来，震惊的看着心岚。
心岚站在甲板上道：“你也说过，岚是缥缈不定之物，我的命运就是缥缈不定的山间云雾。你自己走吧！”
“蠢……”韩南才吐出一个字，忽然感觉水中有人拽住了自己腿。韩南拔出身上的刀，捅进了他的身体。一圈血水在水中泛开。
“你妈的个蠢女人！”韩南大骂。
“南，事不可为，走！”无名扯住了韩南的衣领，将其拽向岸边。
韩南倒浮在水中，就看到心岚孤独的站在甲板之上，白衣飘动。
“圣女没事，圣女还在！”有武士欢呼道。
心岚默默的站在甲板之上，一任凉风吹动身上白衣。她看似如往常一样安静，但心潮却像这滔滔河水一样，澎拜汹涌。耳边久久回响着韩南的声音。
“蠢女人，这世上没什么值得你为其生，为其死，除了你自己！”
“不怕，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
抬起头，风将她的头发吹乱，站在那里，心岚无语叹道：“韩南，为什么让我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