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如意静静的立在场边，默然旁观。
作为门内三代第一高手，如意偶尔能够参与大荒门下的事务，却是知道很多，一般弟子不能得知的內辛。张申屠之所以真气四转后，第一时间就针对柳白，背后大有原因。
柳白入门时，因为先天禀赋中有一丝乙木真雷，曾被大荒神君誉为门下第一有潜力的弟子。虽然大荒神君的断语并未广为流传，一般的弟子也许不清楚，但紫霞剑门下和游龙剑门下其实都知道。
后面随着张申屠的入门，功行一日千里，天才之名不胫而走。同时，柳白久久未能突破紫霞一转。门内三代弟子，言语间都将张申屠视为第一天才。张申屠每每听得身周夸赞，难免得意，但偏偏又知道，在祖师大荒神君的眼中，身负先天乙木真雷的柳白，才是成就不可限量的三代希望。
这其中种种感受，确实不足以与外人道。终于，随着柳白连续八年卡在紫霞一转，张申屠则在今天越过修行中一道极其重要的门槛，矛盾终于爆发。
此时，时间似乎过得特别缓慢。
红日已渐上中天，照耀在考功坪的诸人身上。日光明亮且温暖，但张申屠的心中却越来越暗，越来越冷。不论他怎样一波一波的催动真气，柳白只是风轻云淡，面露冷笑的直视他。
场边诸人心中都认为，以柳白尚未入门先天的紫霞真气，面对紫霞抱元真罡初具的势，并不足以抵抗这种纯粹的心灵压力。一般而言，有很大的可能会道心被破，三个月甚至更久都无法凝聚心力继续修行。更别说，可能会在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破绽，永无突破四转的可能性。
但场面发展显然未如大多数人的预期。柳白立于场中，巍然不动已过二十息。众人虽然离得较远，但还是能够感受到张申屠催动的一波又一波逐渐高涨的罡势。真气高速运转而导致的部分外放，令张申屠周身衣袍无风而动，看起来威风凛凛。但所有人都能看到，张申屠已是竭尽全力，满头大汗。
一静一动之间，高下立判。
柳白的功行固然不如张申屠，但显然已是先天境界。纯粹的罡势，已是不足以撼动先天修士的心灵。
玉如意心中微微一叹，不禁隐隐有些后悔。谁能想到，仅仅二十息的时间，局面已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玉如意知道柳白其人，处事得体，胸中大有丘壑。只是一开始判断他的资质或是有缺陷，怕是难以在十年内迈入先天。随着适合修行的年龄过去，以后仙凡陌路，自然无须在意一个普通人。
可是以目前的状况观之，原先的判断已是大错。玉如意知道，柳白以大毅力突破先天，未来只怕在修行进境上，甚至直到练罡化炁之前，都是一片坦途。若是方才第一时间出声干预，或许可以留个善缘。
想到这里，玉如意转头观察李小娴的神色。只见得李小娴小手握拳，粉脸神色紧张，似乎恨不得进入场中一般。玉如意不由得心中微叹，就是自己，何尝不是一开始就看走了眼。
恰此时，周围隐约有稀稀疏疏的议论声响起，惊问声此起彼伏，“不会吧，柳白已经先天一转了？”
刘大龙此时笑意盈盈的望着场中，目光还时不时扫过场边诸人。每发现一个惊讶的表情，嘴角咧开的笑意就更浓一分。听得有人惊问，更是有点笑得合不拢嘴，还不断点头示意，一副得意到恨不得所有人都能发现的嘴脸。
刘三豹在一旁插嘴说道：“大哥，你这也笑得太假太得意了吧，一点都不真实。”
“三弟，大哥笑笑也是应当，太严肃了对身体不好。”
刘二虎也在一旁打趣。
“你们不懂，这是笑给对面张申屠他们看的。气氛要做，就做足全套，气死他们。最好是能够影响到张申屠的心境和情绪，让这小子再撑一会，这小子最近这势头太猛了。”
刘大龙面色严肃起来，教育完两位弟弟后，朝着旁边呶了呶嘴。在张申屠的右侧身后不远处，正是一群人，以张申屠的大师兄朱俊为首的游龙剑门下。
突然，刘大龙神色一动，发现游龙剑门下首徒朱俊嘴唇微动，似乎正在传音给张申屠。然后便见得张申屠微微颔首，然后开始收身后退、转头，决然而走。
事发突然，场边顿时一阵哗然，议论纷纷。大家一时间有些诧异。只是一瞬间，场间仿佛变成一个热闹的集市，人人都在交头接耳。
刘大龙神情凝重，转头对着两个弟弟说道：“事不可为，一击即走。难对付啊。”
在众人议论纷纷间，随着张申屠的后退，柳白顿觉周身压力一轻。初次承压后的一转真气汩汩流转，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适惬意。却是经由真罡之势砥砺后的真气，愈发凝练活泼，一举跨出突破后的未稳固期。借由张申屠竭力外放的真罡之势，柳白却是收获不小。
柳白凝视着张申屠越走越远，唇间绽出一抹笑意。朗声道：“谢谢申屠师弟的帮助！”
张申屠行走间身形微顿，仿佛听到，稍微偏了下头，随即继续远去。远远能够看到灰袍金环的身影，渐行渐远，一如方才的意气风发。
风突然又大了起来，掠过坪间的树梢。猎猎的风声中，柳白挺身而立。柳白的身形一如既往，却是让大荒神君门下众人，第一次觉得不可小觑。
……
偏头望着张申屠，显得有些失落的背影，愈行愈远。柳白站在考功石的旁边，卓然而立。此时场间气氛，又趋平静。
不过三十余息前，恰是张申屠意气风发之时。张申屠在刚离开考功石的时候，倨傲中带着喜悦的表情，还在众人的脑海中清晰可见。三十余息后，场中卓立的，却已是几乎确定紫霞一转的柳白。
望着柳白卓尔不群的身影，由不得场间旁观的诸人，一时间都觉得世事无常，莫外如是。
一个是大荒门下众口称颂的修行天才，小小年纪，今日已是真气化罡。一个是八年没有进境的愚钝弟子，才刚刚勉强跨入先天。众人怎么也想不到，今日最后黯然离开的居然是张申屠，而不是柳白？
就在场间诸人都在打量着柳白时，玉如意举手喝道：“考功继续。”
此时，其他人几乎都已经完成考功。于是，紫霞剑门下的刘氏三兄弟一一上前。考功石紫光分别亮过后，没有意外，刘家三兄弟的成绩和上月考功的结果一模一样。刘大龙紫霞真气先天四转依然，但已接近突破。刘二虎和刘三豹，则继续卡在真气三转。
马上就轮到柳白。
虽然所有人都猜到柳白应该已是先天，但还是想做下最后的确认。此时，场中柳白已是走到考功石边。在众人的目光下，缓缓伸手，抚向白色的考功巨石。
玉如意目注柳白，突然想起当日大荒神君对柳白的评语。
“此子先天带有乙木真雷的天赋属性，万中无一。虽是入门艰难，但若得在将来迈入先天，当是我大荒门下战力第一，潜质第一。日后考功时，自见分晓。”
恰此时，柳白运起全身的功力，伸出右手轻触考功石。只见原本白色的考功石亮起一抹紫色。紫意淡淡，正是先天一转之兆。众人心间正觉得果然如此时，紫光缓缓暗去间，一丝青色的电弧一闪而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