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桃放 > 《桃放》第2章 容颜改
    原野小径中,一辆马车向西北方向疾驰着。

    任桃华没想到她的失踪还挺轰动的,并不象她以为的悄无声息。

    那几个歹人在她奉旨入宫的时侯动掳了她,弄昏迷她后,将她运出城去。

    那几个人扮作了平常百姓,或为她的母亲,或为她的父兄,而她是他们口中重病难语四处求医的小女儿。

    一路上穿城过州,在关卡总有重兵严加排查,她亲眼看见有人拿的她画像挨个人对照,不知为何她这个真人站在他们面前时,却无一人识得。她也无法求救,她就被下了药,说不了话外加浑身发软虚弱无力。

    偶尔有一天照镜子她才发现,原来她早已不是她,她的脸被人调换了。

    她现在的样子和以前天差地别,原来她的肌肤娇嫩水润,如羊脂蜜桃色,眉目绝整标致,现在却成了一个掉在人堆里再也寻不出的乡野村姑,肤色粗糙,五官只称得上小家碧玉的清秀。

    她一路上昏昏沉沉的,也不辨南北西东,只觉得越来越冷,他们给她裹上了一件厚厚灰鼠皮的披风,也不见得多暖和。

    终于有一日到了一个人物繁阜的大城,他们就已带着她来到了一个很大的府邸,和一个姓曾的大人一番密谈,给她服了解药,一伙人就扬长而去了。

    那个曾大人对任桃华不同于路上那伙人的爱答不理,对她极是礼遇,言辞客气温和。

    至少她知道了她处在中原腹地,所在的城池是后梁都城汴梁,她问抓她来的原因,曾大人却不肯再说了,只告诉她稍安勿躁,过几日就见分晓。

    曾大人把她安排到一处幽静的院子住下,拔了两个小丫头伺侯她,日常用度饮□□致周到,她的生活水准甚至比在江都家里时还要高上一些。

    这府里下人对她比那伙人的戒备松懈得多,她终于瞅了个机会甩了随身的两丫头,跑出了曾府,不过没跑多远就又被抓了回来。曾大人对任桃华仍是毕恭毕敬的,不过自那以后,对她的自由就颇多限制了,不允许她出她居住的云湖阁,并且在云湖阁门口和周围也布置了不少的守卫,又添了几名身强力壮的仆妇形影不离地跟着她。

    她没有自由,可是别人却是自由来去的。

    曾大人拥有九个小妾和一大群庶子女,偶尔就会冒出来一个好奇的探望她一把,任桃华发现,曾大人海量汪涵,小妾们不只有花容月貌,有珠圆玉润和弱柳扶风也不稀奇,但有五大三粗或瘦小干枯或容貌粗鄙的几只,就不免让人感佩他的多情了,那仪表温文的曾大人一点也不挑食,所谓博采众家不拘一格不过如是。

    时间久了,任桃华就从她们的话里话外听出了音儿,这些妾都怀疑她即将成为第十房小妾。

    她一开始也不相信,曾大人不算老长得也不错,官也做得不小,哪里会看上她现在这个丑丫头模样,可后来陆续阅完了曾大人的繁杂后宫,对曾大人的品味产生了怀疑就难免心有余悸了,她可不想做老十啊。

    于是当曾大人再来探望她的时侯,她就旁敲侧击的问了一嘴,那曾大人却是个在官场上混迹久了的人精,一听就明白了,正四平八稳气定神闲端着茶盏喝着,瞬间那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然后脸色就有点白,他哪敢啊,这是哪来的谣言,传出去还了得?

    曾大人定了定神,就把实情跟她说了几分。

    任桃华听得一头雾水,曾大人说,她过一阵子就要被送入宫,成为后梁皇帝的妃子。她实在想不到何时沾惹了后梁的皇帝,这真是祸从天降,从前想未来嫁入望族官宦人家和几个女人争宠,她都头疼不已,何况是要入宫和三千粉黛抗衡。

    “等皇上从淮水回来,我就会送姑娘入宫。”

    没几天,曾大人终于对她讲皇上回汴梁了,明天一早就会送她入宫。

    任桃华想再不跑,以后一入宫门深似海,怕是再没机会了。

    晚上洗澡时屋内会只剩下一个丫头伺侯她,其它的奴婢会在门口守侯着。

    她指挥染玉把被子铺在地上,染玉不明所以的做了,然后就被她乘其不备用棒槌敲昏,因为铺了背子发出的声音很小,但是仍然惊动了外面的人,有人便出声询问,任桃华装出不悦的声音假装骂染玉笨手笨脚的,外面就没动静了。

    任桃华解了染玉的襦衣换到自己身上,又照着她的头绑了双丫髻,将她放到床上扯被子盖好,又放下了帐子,然后她琢磨着从窗口还是从门口出去。

    还没等她想好,门却砰的一声,被撞开了。

    她大吃一惊,这么快就露馅了。

    她定睛一看,才发现撞进来的并非是曾府的下人,而是一群黑衣又蒙面的人,都手持着兵刃,其中一人迅速的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然后在屋里一顿的乱搜,在床榻上找到了染玉,那领头的蒙面人吐出一杀字。

    有人手起刀落,血溅,染玉的人头滚到了地上,任桃华看着那汩汩流血似乎还鲜活着的头,差点没晕过去,这是哪来的一帮屠夫,视人命如割草啊。

    那蒙面人踢了踢染玉的头一端详,说了句错了,不是她,再搜。

    “留活口,问完了再杀。”

    那群蒙面人撤退,只留下了那个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人。

    “你伺侯的人哪去了?”

    她忽然明白了,这些人是来杀她的,只是她被已被易了一副完全陌生的容貌,照镜子自已都不认得了,连洗脸都洗不掉,曾大人说是那些人留了药,入宫自会给她洗去。现在她又换了丫头的服饰,那些人自然认不得她了。

    她指了指窗子,道,“从那儿走了。”

    那蒙面人道听罢,说了句给你个痛快,举起大刀就向她劈下。

    任桃华闭上眼睛,原来终究难逃一死。

    听得扑通一声后,她睁开眼睛,一身血淋淋的曾府的陈护院出现在她的面前,身边倒下的是那个审她的黑衣蒙面人。

    “走。”陈护院喝道。

    任桃华向外面跑去,一路上触目所及都是血,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曾府的仆婢,也不知是死是活。她跑出了云湖阁的园子,凭着记忆向西墙的柴房跑去,那处有个狗洞,上次她就是从那儿爬出去,若是曾老爷没发现就不会被堵上。

    前面似乎有人在说话。

    任桃华停下脚,蹲到了假山后,过来了几个人,她捂住了嘴巴。

    “下官没,没说谎,确实在……云湖阁。”这说话的是结结巴巴的曾大人,那个养尊处优气定神闲的曾大人此时声音已是无比的惶恐。

    “那是个假的,再不说,你的儿子小妾全要死。”是那个蒙面人头领略为沙哑的声音。

    “不是,呀……”曾大人一声惨叫,之后没了声息。

    “起火了。”

    他们走远了,任桃华站起来,后面火光冲天,那是云湖阁的方向,任桃华不及多想,继续往西边跑去。

    柴房边的狗洞还好端端地掩在积雪的灌木丛后。

    她扒开了灌木杂物,双膝着地爬了出去,外面是一条长长的窄巷。

    她跑出了窄巷,又进了一个胡同,她专门拣着狭窄的路走,这样就碰不上夜巡的官兵。不过她也看到了好几队官兵跑步着往曾府方向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她实在跑不动了,才住了脚,倚在墙边坐了下来。

    数九寒天的,北方气温极低,跑时不觉得怎样,这时呆着不动,就觉出冷了。她没力气再动,静静地找了墙边堆杂物的地方,挤了个空隙靠着,先觉得手脚都冻麻了,寒气透过棉衣袭了进来,五脏六腑似乎都直哆嗦,似乎只剩下心口有一点的温度。

    她会死在这里吗?

    她只剩下冷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被冻僵了,她渐渐地意识模糊了。

    醒来的时侯,她发现自已已在一间破旧的屋子里,有生以来,从没见过这样的破瓦寒窑,房子四面都是凹凸不平又肮脏的黄土墙,也没一样象样的家具,都是陈旧得几乎要支离破碎了的。

    炕上她盖的被子补丁落补丁的,已看不出底色花样。

    见她醒来,一个约四五十岁的蓝花布包头的老妇人挤出了笑道,“大姐儿,醒了?”

    任桃华感激地看着她,“是您救了我?”

    那老妇人流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情,“大姐儿,是我们夫妇救了你,要不然你也冻死了,我们想请你帮个忙。“

    任桃华道了句大婶请说,人家救了她的小命,且不说结草衔环,这老妇人家里这样穷困,便是不提要求,那真金白银也是该答谢人家的。

    那老妇人笑出了一脸的菊花褶子道,“我们家穷,一个独苗到现在也没娶上媳妇,拿你卖几个钱,你就当报答我们,让我儿子娶上媳妇传宗接代。”

    任桃华差点以为自已听错了,这一惊非同小可,二话不说,就掀了被就下了地,光着脚丫就往外面跑。

    到了门口却推不开,门被在外面拴上了。

    那老妇人又来领她,她不干,便叹了口气,“大姐儿莫怕,待会儿人贩子来了,你要乖乖的,我那个老死头子总想先尝个鲜再卖你,可那就不是那个价了,你要是闹黄了,可就让我那老头子得逞了。”

    任桃华闻言大骇,手脚再也使不出力气来,任那妇人牵了她回去炕上。

    那妇人满意的笑,按她坐在炕沿,一边给她梳着头发一边絮絮的说着话。

    “真是个听话的小姑娘,若不是我那呆儿子一门心思的看上了小翠姑娘,那便把你留下来作媳妇多好,何苦这么折腾。”

    这时,突听外面门响,一个干瘦窄脸的老头和一个满脸横肉五大三粗的汉子进了屋。

    那粗壮汉子一眼看到了任桃华身上,“就是她?”

    那老妇人陪笑道,“正是,这是我的远房外甥女儿,来投奔我,你看我这家穷的,也养活不起,便想把她卖了,也好有口饭吃,别跟着我们挨饿受冻的。”

    那粗壮汉子上下打量了一番任桃华,才道,“这丫头年纪虽小,长相却不出众,卖不到窑子里,只能卖作丫头什么的,可给不上八贯钱。“

    那老头一听就急了,道,“那我开个荤再卖她也是一样。”

    那老妇人一听火冒三丈,啐骂他一句老死头子,转头却对那粗壮汉子扯了个笑脸,“爷,那您开个价?”

    那粗壮汉子给了个六贯五百文的价儿,老头自然不干,那老妇人却一口应承。

    任桃华看了看一脸猥琐的老头儿,赶紧跟着那粗壮汉子走了,丫头就丫头吧。

    老妇人临出门时特地给她蒙上了眼,说是怕她认得家再跑回来,那粗壮汉子笑笑,彼此都是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