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心魔 > 《心魔》第三百五十六章 列侯之争
    李云心停下脚步,转脸“你知道那些觉得我会死的人大多是什么下场么?”

小贩这才停住脚摆着手:“龙王误会了,小的不敢危言耸听。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但小的要说的事情,还得是细细地说从头地说不能在这街上说。”

然后转了转眼睛,往街边一瞅:“小的可以去那里说——还可以避避风寒。不瞒龙王,小的为了给龙王带这个话儿,已经两天两夜没吃喝了——”

李云心往他方扫了一眼。

那是一家酒铺子。

这山巅其实类似小石城里的“高端商业区”,开在这片区里的酒铺门面是漂亮的,但滋味实属平平。可在这样一个夜晚,这铺子早就关了张——酒铺的掌柜并不是那种合家住在店里的苦哈哈,许是已经下了山回到自家的宅院里躲灾祸了。

因而只留了一个伙计在店里——李云心扫过去的时候,发现那伙计趴在窗缝旁偷偷往街上/br>
似乎是觉得这时候这么两个人站在街道上交谈很奇怪——一个是长身玉立一袭白衣的翩翩公子,一个容貌猥琐身躯佝偻的走卒贩夫。这两人本不该有什么交集的。云心的目光,忙从窗口缩回去,像是怕惹到什么祸事。

李云心又转头小贩,笑了笑:“你的胆子倒是大。走吧。”

说了这话走开几步到那家铺子前。伙计在里面不知道做些什么,咣当一声响。

但李云心扬手一挥,店门就开了。于是台上还燃了一盏如豆的油灯——一个伙计站在两张拼在一起的大桌旁,桌上铺着被褥。见了他脸色煞白目瞪口呆:“你你你们是什么人?”

李云心没做声,小贩就已经随口胡诌道:“这位道爷来城里除魔一路风餐露宿,还不去把好酒好菜备上!”

说了话一抬脚把门踢上,跑去了靠窗边的一张桌。先用衣袖把桌子板凳麻溜地擦一遍,然后拉开凳子点头哈腰地请李云心就坐,活脱脱是个世俗中的凡人做派。

李云心想了想,也就坐了。

这小贩又笑嘻嘻站在他身前,挤眉弄眼:“初次见面就吃了龙王的酒水,天下间谁有这样的面子。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李云心随意笑着哼了一声。略一犹豫,伸手在身下的长凳边角掰了一下子。于是掰下一块木头来。又用手一抹,就变成了灿灿的金子,随便抛给他。

小贩这便转了身,朝那木怔怔的伙计喝:“还愣什么?道爷会少了你的银钱么?还不去弄吃喝?”

说了扬手将金子抛给他。

伙计见这金子或许是惊呆了,手忙脚乱地去接,结果被砸在脚面上,疼出了泪花——便晓得是足量的了。

可拿在手里又呆呆说道:“呃……回大老爷……已没什么热——”

小贩恨铁不成钢地叹气,啐骂他:“你这呆头鹅。难道是第一天做事么?后厨里有卤的荤的,蒸了切了来。有干果蜜饯,捡着碟子上。再找些时蔬细细切丝过水烫了,加些香辣麻油盐糖香醋黑白芝麻,拼成冷盘。有什么好酒,也紧着上——平时都没教过你的么?”

这伙计听得目瞪口呆。想了想,又道:“呃……这个,大老爷,并没有干果蜜饯……”

小贩伸手从搁在地上的藤筐里摸出两个匣子来,拍在面前的桌上:“我这里有——两匣共四枚大钱,拿了钱速速去置办!”

伙计被他抢白支使得团团转。只愣了一会儿就梦游似地当真从怀里摸出四枚大钱来送给小贩又怯怯地抱着那两个匣子往后厨去了。

小贩这才叹口气,转头对李云心奉上笑脸,偏着在他身边坐了,道:“唉。叫龙王见笑了。这些新来的伙计,都不懂事。”

李云心这一场表演,脸上的神情以柔和了许多。因而再细细地打量他。

发现他的年纪实际上也并不大。那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似乎也只是最近这段时间的事。牙齿还是雪白的——并不如这个时代许多的人那样子,是一口黑黄的龋齿。

他就笑了笑:“这家店你倒是熟。”

小贩赔笑点头:“不瞒龙王说,小的本就是小石城的人——龙王能听得出我的口音的。小人敝姓凃,单名一个墨。从前正在这家店里做事——从十二岁时起,一直到如今二十二岁,已有十年了。”

“你不是木南居的人么?”

“小的只是木南居的‘使唤人’,还不够资历去店里帮忙。”这自称凃墨的小贩似乎是听出了李云心的疑惑,又解释道,“可即便是木南居的使唤人,龙王,咱平日里也要吃喝生活的呀。小的没什么一技之长,只能做这伺候人的事了。”

李云心微微愣了愣:“难道为他们做事没你的好处么?”

凃墨眨眨眼:“小的知道龙王的意思。但是,种种好处,不论是金银财宝还是金玉衣,咱这种人穿在身上,不是平白叫人注目么?倒是寻常这般靠自己的力气活着,才好不引人注意的。”

李云心便皱起眉,盯着他会儿。

事情似乎和他从前想的有些出入——是说这木南居的状况。

本以为应该是依靠金钱和情报,在各地建立起庞大的网络。或者许之以金钱或者许之以权势,为自己所用。

可如今伙的状况——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意味着……似乎有许许多多和他一样的人,隐藏在这世界各处。不……其实都算不上隐藏——

他们并不是什么“木南居的人”,然后假扮成“走卒贩夫”。而是,真实的角色就是“走卒贩夫”,顺便是“木南居的人”……

见了鬼。在他从前的那个世界,在过往的历史上,他晓得有某个组织可以做到这种程度——成员不求什么名利,只为一个共同的理想,成为“志同道合”之人。

但这木南居……也能做到这种地步么?

依靠什么?

“思想的先进性”?

他忍不住问:“为什么?没什么好处,为什么偏要为木南居做事?”

小贩笑了笑:“龙王,须知这世上人做事,并非都是为了自己的好处的。小的做这些事,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天下苍生。”

这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真是可笑。但偏偏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还是谦卑的模样,语气和眼神却都是真诚的。好像他自己真地相信自己口中的“为了天下苍生”这几个字儿。

李云心忍不住笑起来:“为天下苍生?木南居的人这样教你的?”

小贩咳了咳:“龙王,小人的确是这样想的。”

“啊……好。”李云心点点头,“好。暂不说这个。既然你在这里做事,怎么又不做了呢。”

“为了龙王。”凃墨笑道,“这要从头细说——龙王您请——”

说话的功夫那伙计端了两盘卤肉上来。一盘是卤的猪头肉,切了薄片,码在白盘中。

顶上的皮卤得微黄透明。夹起来就悠悠地颤,料想吃进嘴里也是很有嚼劲的。皮下没什么肥肉,只是精瘦肉,浓香扑鼻。端上之前略蒸了一下子,因而肉上渗出一层的油脂,在桌上油灯光中微亮。

另一盘是卤的猪耳,切成了细条。两片肉皮里夹着脆骨,韧又软,吃在嘴里咯咯响,抿一抿肉皮就化成满口的肉香。

旁边搁两个小碟子,一碟是胡椒粉花椒粉黑白芝麻碎花生碎杏仁碎调制的蘸料。另一碟则是用顶好的酱油和香醋调的——一碟增香,一碟解腻。

李云心只:“吃你的吧。”

凃墨又让了两次就不再客气——是真的饿极了——先夹了三片卤猪头肉在蘸料里打个滚,张嘴送进口中大嚼。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送下去,再夹了三片,蘸那香醋吃。如此咽下了,才夹一条猪耳送进嘴里嚼得咯咯响出了口气:“龙王不晓得——小人饿得五脏庙都要断了香火了。可小人断了这五脏庙的香火,实则是为了龙王的香火的——”

李云心不言语,只安静而有耐心地听他说。

说到这里伙计送了酒上来。可放下就跑了——凃墨眼,叹口气。为李云心倒一杯又为自己倒一杯,说道:“先前,在蓉城,王大掌柜答应龙王一件事——说助龙王拿下渭水。”

“这件事,咱们自然是做成了的。”他饮下一杯酒,语气略略变快,“龙王一定不耐烦听咱们是怎样做的。只需晓得眼下,渭水途经的各个城镇里都有了龙王您的龙王庙——庙中请各国有名望的大画师画了螭吻像开了一点灵光又封在泥胎的塑像里。只需要再开了光,那渭水沿途信众的香火愿力便可源源不绝地汇聚到龙王身上。”

“小的呢,上月还在这铺子里做事。而后被指派去渭水流经业国的这一段——也就临着小石城一百多里——去为龙王的庙宇筹措。”他笑着叹口气,“这种事不好明了说,因此小的是不告而别。大约掌柜等了我些日子见不到我,才恼了找了这头呆鹅来。”

李云心“哦”了一声:“那么你是为了我的事,丢了自己的饭碗了。”

凃墨忙道:“不敢这么说。龙王的事,就是天下苍生的事。只是……小的去将业国境内的龙王庙建成了,也就知道了龙王这些日子的消息。同时呢……也知道了另一个消息。也因此,小人刚才斗胆,对龙王说了那些生死的话。”

李云心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你讲。”

凃墨便云心面前的酒杯:“龙王……喝不惯这酒么?”

李云心瞥一眼他坐的这张凳子那缺了的边角:“不想喝。”

“……啊。”凃墨也边角,笑起来,“是这样。龙王该知道——您的八位哥哥,一旦得知了您被追杀几乎要死掉的消息,该是怎么样的反应。”

“——会先观望一阵子。若觉得您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也许不会落井下石。可如果觉得您已没了什么希望……他们会很想您死在他们的手里。”

李云心沉默一会儿:“这么说,你们也知道龙子们想要将九分龙气合而为一这件事。”

“小人不但知道这个,还知道,就在得知了龙王受重伤洞庭君身死的消息之后——借着真龙对玄门开战的借口,您的八位哥哥与诸多大妖都往业国小石城这边来了。眼下,这业国差不多已在玄门妖魔的包围之中了。龙王如今现身小石城,虽然能瞒得了一时,却不能长久。”

他稍微凑近了李云心,压低声音:“道统剑宗妖魔共济会,都在有意无意地找龙王。倘若龙王今夜不理会我,再花上数月慢慢恢复境界神力……岂不是与死无异了么!”

说了这话,那呆头呆脑的伙计又上了菜来。一碟干果一碟蜜饯——是凃墨卖给他的。另有一碟自己整治的时蔬。依他所言切成了丝用水烫了,更加显得碧绿。但这伙计做事呆,手艺却似乎不错——去了生气腥气,却并不蔫软。如凃墨所言添加各种佐料拌,在桌上脆生生的一盘,很解油腻。

然后站在桌边怯怯地搓着手:“道道爷……还要什么?”

凃墨挥手:“忙你的去,走得远点。”

伙计就忙跑开了。

李云心饮酒吃肉,想了想:“那么今夜跟你来了,又有什么转机呢?”

“自然是,为龙王开了渭水沿途各处庙宇的灵光——叫那些信众的香火愿力汇聚到龙王的身体里尽快地恢复神力呀!”

“嗯。”

这似乎是个好消息——很好的消息。但李云心却只这样嗯了一声,将手搁在桌子上用食指慢慢地敲着桌面。

他这般沉默着吃喝,凃墨却也放得开。不停歇地吃喝了一刻钟,桌上的酒菜被他风卷残云一般扫了个精光。然后他才打一个饱嗝,倒两杯凉了的茶水,顺了气。

凃墨为他送上门来的这桩好事,可谓雪中送炭。

但也正是因为来得太是时候,所以李云心犹豫起来。这意味着对方一直在关注自己的行踪动向,并且了如指掌。这令他感到有些不自在,而他不晓得这种“不自在”,是不是正常的……

如此又考虑了一刻钟,凃墨笑了笑:“龙王,小人……木南居的主人,叫小人给龙王带几句话。”

李云心这才转过目光“这个时候才说。”

凃墨赔笑:“木南居的主人说,倘若龙王一口应允了,这些话是不必说的。但只怕龙王会犹豫不决——倘若龙王犹豫了一刻钟还没有起身离开,那么小人再说。”

李云心便将双手搁在腿上,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微微闭一闭眼,说道:“你讲。”

“我家主人说——”凃墨的脸色肃然起来,轻轻咳了咳——

“到这时候,你自然是在想,你的行踪举动都在我们的手里,你觉得自己被限制拘束了,于是有些不痛快。”

“你还会觉得我们送上这份大礼的时间太巧,所以觉得我们既是在送礼也是在示威。但是,李云心,你是一个聪明人,应该也知道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你此刻所感到的种种不适,就是你得到我们这份大礼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你应该晓得呀……”凃墨似乎是在模仿那位木南居主人的话。因而连这个“呀”字的尾音都模拟出来,“你从前在渭城洞庭做的事,不过是和一人一派争斗而已。那是猛士之争——你一个人可以应付。”

“但眼下,你是在和道统剑宗妖魔共济会争斗。此乃列侯之争——你应该清楚,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应付得来的了。你如今能够在这里听他转述我的这番话,就意味着你已落到了一个不甚好的境地。在这种时候,和我们合作得到我们的支持,你才有资本加入这列侯之争。”

“否则……无论你有多么惊才绝艳的本领,都只能成为这场争斗当中的炮灰而已。”

凃墨说这些话的时候,坐姿端正,腰杆挺得很直。等他说完了这些话,身子就重新佝偻起来,笑容也重回到脸上:“龙王,我家主人的原话,就是这些。”

李云心端坐着,想了想,忽然笑了笑,随意地问:“你家主人漂亮么?”

一直被凃墨挂在脸上的笑,终于在这一瞬间短暂地消失了。他愣了一会儿,又笑起来:“啊……这个,哈哈,龙王,小人哪里敢对主人的相貌置喙……”

“我听说很漂亮?”

这次凃墨支支吾吾,似乎当真不晓得该怎么回了。

李云心倒站起身,摇摇头:“我听说你家主人漂亮,心向往之。一直想和佳人一晤,也好聊些花前月下巫山**的事。但是这些话呢,她觉得要紧,却不肯亲自来和说——当然我不是针对你——然而叫你传这话,的确是轻慢了我。”

他背着手又想一想,笑了笑:“列侯之争啊……好一个列侯之争。”

然后收敛了笑容,:“我答应不同你们作对,叫你们收伏渭水作为报偿——这件事你们做了,我们两清。”

“而今你们做得多了些——我却不能无功受禄。欠人情分的感觉,在我这里是很可怕的事情。所以这一次……代我谢了你家主人吧。她说我会在这列侯之争里变成炮灰,那么……”

李云心深吸一口气:“这列侯之争,我就要自己试一试。若以后再有帝王之争——如果那时候她肯来亲自见我真正将我当成了势均力敌的盟友或者对手,再谈吧。”

说完了这话,李云心又长凳上被他掰断了作了金子付账的那一角,转身向门外走。

凃墨不笑了。愣了好一会儿,才急道:“龙王,这等好事,龙王当真不要了么?!”

“送上门的好事,我一向敬而远之。”李云心推开了门——门外的秋风便裹挟着凉意与落叶涌进来。

见他是当真要走,凃墨忙叫道:“龙王稍等龙王稍等!”

然后转身急急向那伙计招手:“过来过来!”

伙计一直缩在角落里,爱不释手地那金子把玩。到这时候见凃墨见他,忙溜溜地跑过来:“大大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站在这里不要动。”凃墨挺直了身子吩咐他。同时大步走到他身边,抬起手——右手搭在他的额前,左手托住他的下巴。伙计刚要问怎么回事,凃墨的手臂一用力——咔嚓一声脆响,他就软软倒了下去。

然后这凃墨一阵风似的冲进后厨又跑出来,将手中两只空了的匣子丢进他的藤筐。接着伸手从怀中摸出四枚大钱丢在伙计的尸体上,这才提起筐抬起头心:“龙王再想一想这件事——我家主人的确不是要故意轻慢龙王——”

李云心默默地,又上伙计的尸体。

凃墨也就顺着他的目光眼,随口道:“今夜情况特殊,他必然将我们记在心里了。明天同掌柜一说就知道是我,我们会引人注意。但龙王,请龙王三思——龙王同我们合作,不仅仅是为了龙王自己,也是为了天下的苍生福祉——”

可李云心盯着地上那伙计的尸体一会儿,忽然轻笑出了声。

凃墨不晓得他因何而笑。

但李云心边笑边摇头,大步走出酒铺上了街。

凃墨连忙往外追,然而那李云心虽然不紧不慢地走的,速度却极快。只两三息的功夫就消失在街道尽头了。

怕惊动街上的人,凃墨也并不敢大声叫喊。只能无声地跑了几步最终放弃了。

长街上夜风呜咽,他听到在风里,李云心嘀咕了一句什么。他听得并不是很分明,但觉得或许应该是一句没头没脑的——

“呵……真他吗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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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0字。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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