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0
“莫遥，你还好么？”欧阳给大家分着汤，淑宇突然看着莫遥。在回国之前，欧阳已经跟她聊过莫遥当初不辞而别的原因，所以淑宇没有再问。
“很好啊，我不是已经回来了吗？！有你们我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是不是。放心，我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小姑娘了。现在我觉得很平静，也很满足。真的，放心吧。”莫遥的眼神透出安静的表情，嘴角的弧度有些不经意，但淑宇能感受到。淑宇抿嘴笑了，但内心却并不那么平静。
“你呢，在美国还好吗？”莫遥喝着汤，询问到。温暖的汤划过她的食道，整个人都暖起来，脸上微微泛着红。她明白，一定有过那些让人瞬间长大的事，因为她也一样。
“就那样啊，读了个研究生。然后工作咯！我的导师对我不错，研二我就在他的推荐下，顺利实习了。然后就留在了杂志社。”她几句话概括，但她明白独自在外的艰辛。其实刚去的时候，欧阳和徐泽都曾经接到过，淑宇的电话，他们也明白她那时的无助。淑宇见欧阳盯着自己摇头，鄙视自己的不坦白，就只好瘪瘪嘴说，“那个时候，我哥在另一个州工作，隔得特别远。我爸妈还没有过去，在国内呢。刚去的时候，我和陌生的人一起合租，住在一个狭窄的公寓里。后来发现常常丢东西。有一天我们大吵起来，那个女孩说我诬陷她，说她也丢东西。我没办法就腾空搬出来了。因为不敢和爸妈说，也不敢跟我哥说，我就只好租了一个单间，自己住。钱不够就租了一个特别小特别小的。只有18平米，开门就是衣柜，床，洗手间的面积也算在里面了。但老天是公平的啊，我遇到了特别好的导师和朋友，帮了我挺多的。都是经历嘛。”其实她还忽略了在美国因为丢钱而饿肚子，一个星期就吃了一袋切片面包和2袋方便面的事。还有因为在餐厅打工下班晚，而错过回家的火车，在24小时的便利店外的长椅上做了一整夜的事。成长让我们已经习惯了掩饰一些过往，这些在发生时看似委屈的经历其实让我们迅速的成长，这就是有失有得吧。
“你呢，也有那样的时光吧？！”淑宇不用问也知道，特别是她突然失踪，在欧阳告诉她莫遥离去的原因后，她也心疼了好一阵。而且其实她知道的，莫遥在墨尔本，虽然欧阳、倩怡、徐泽都不知道，但其实她在几年前就知道她在墨尔本了。她只是没有去打扰她，仅此而已。
“有啊，很正常。哪个出国的孩子，不经历这些。因为突然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大家都和你不同。我觉得我最崩溃的应该是我的过敏体质吧。我去了不久就不知道被什么虫子咬了，从手腕蔓延到腿上，后背。后来腿和手都肿了，不能提重物也不能用力。而且澳洲看病和国内又很不一样，要先从普通诊所看病，然后全科医生，专科医生，医院……一级级往上转。我刚去，英语也不是太好。我记得我每次去医院之前都会查很长时间的字典，把我觉得可能会用到的单词都查询清楚。我直到病了一个多月后，去专科医生那里才确诊为病毒性湿疹合并荨麻疹。因为我也不会开车，所以每次都要顶着烈日，走两公里走去看病的地方，再走回来。那段时间我真的特别特别想回国，但还好，咬咬牙也就坚持过来了。人的潜力真的很大，就看你愿不愿意逼自己。”莫遥省去了很多细节，她说的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个别人身上发生的事情一样。但大家都湿润了眼睛，想着莫遥走之前受到的心理和身体的创伤，刚刚去国外那种精神上的孤单。如果再加上生病，用穷途末路来形容那段日子应该一点都不过分吧。
“Enoughfortheheavy！”欧阳举起杯子，提醒大家。她以前非常想知道莫遥在墨尔本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但她现在却不想再听到更多了。她的心一抽一抽的疼，有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让她很不舒服。淑宇更加能够感同身受，她曾经在美国高烧不退，把面包、感冒药、水摆在床头。欧阳说的对，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就因为那些无助、孤独的岁月。现在的重逢才让他们觉得更加可贵。
欧阳收到两个短信后，皱了眉头。然后她捏了捏鼻梁，回复着短信。打好了字，又删了。反反复复，最后终于还是回了一个知道了……
“怎么了？”徐泽帮欧阳夹了菜，很关心的询问到。
“第一，我明早又要七点到机场接艺术家。第二我妈又让我去相亲！”欧阳的语气透着无奈。如果说第一个是本职工作，第二个着实让她无法忍受。这几年，她已经不知道相亲了多少次，每次听到妈妈在耳边说，谁谁谁家的孩子又订婚了，谁谁谁家的孩子又生孩子了，她就语塞。不知道是上次恋爱让她有点怕了，还是她妈妈介绍的人实在和她不在一个频率，她没有一次是成功的。就连第一次见面后，再约第二次的经历都没有。
倩怡和淑宇噗嗤的笑了，脸莫遥都露出了一排牙齿，并摇着头。她突然很庆幸自己没有这样的家庭牵挂。淑宇很自然的看向了徐泽，徐泽脸上的表情很难用一个词形容。有取笑，但又带着一点无奈的表情。可他看着欧阳的眼神很温柔。倩怡也看出来了，她想着什么时候一定要找徐泽谈一谈。就连莫遥都感受到，徐泽眉眼间微妙的变化。
“明早我来接你，送你去。或者你今晚住我那儿吧。机场高速就在不远的地方，你住公寓，明早还要绕去接你。离机场也更远。”徐泽一边吃着一边提议到。
“也行。上次正好有换洗衣服在你家。那行吧。可是相亲怎么办？”欧阳很自然的回答，因为之前跨年或是出差前，她就会睡在徐泽家的客房。此刻，她最担心的是周末的相亲，这个人妈妈已经唠叨了很多次，看来是推不掉了。
“我不陪你去啊。上次陪你去了之后，你妈妈就给我打电话了，还让我给你物色我们公司有没有合适的。我可是怕了！你妈也是的，这么大的人，你应该自己选择和什么人交往。相亲太老套了。”徐泽对上次陪欧阳相亲的经历心有余悸，但他其实还是对欧阳的相亲有些在意，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欧阳只好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三位。倩怡摇了摇头，淑宇摆了摆手。接着她盯着莫遥，好像祈求一般。莫遥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人，只好说：“我可以陪你去，但是，你确定我陪你去之后，你妈妈不会给我介绍男朋友吧？”她庆幸这样的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逗弄着欧阳。大家笑成一片，大家都听说了，欧阳的妈妈还曾经给徐泽介绍女朋友的事情。其实最合适对方就坐在身边，两个人却一点意识都没有。
淑宇收到了林远的短信，她瞄了一眼删掉了。然后对正准备上车回家的人说，“我有同学约我见一面，不跟你们走了。”潇洒的转身拦了一辆车。
还是在苍天大树后的那家纳帕咖啡，淑宇走进店里，和老板寒暄了几句。然后坐在靠窗的那个位置。看着店里的一切，熟悉的桌椅，熟悉的咖啡香，有些斑驳但熟悉的墙绘。
“你已经到了！”淑宇闻声回头，然后站起来，歪了一下头。
“又见面了。你还好吗？文妮的事，我很抱歉。”林远拥抱了淑宇，淑宇询问到。和徐泽他们的态度不同，淑宇对林远并没有那么深的怨恨。
“还好。”林远简短的回答。淑宇点点头，她突然有些心疼面前这个人，他眼神里已经没有多年前那股子精神气，取而代之的忧伤和疲惫。
他们就这样面对面坐着，淑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提起文妮。只是突然看到林远就想到了文妮文妮，林远，莫遥这三个人的名字牵绊在一起，看到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会想起另一个。本来她也要回来参加文妮的葬礼，但无奈那个时间她的回国签证还没有下签而错过了。
“对了都没有好好谢谢你，谢谢你这几年帮我关注莫遥。至少让我知道她过得很好。”林远突然说，有些哽咽。
“她也对我一样重要啊。你别忘了，我和她还有一种你们都没有的联系。”淑宇说着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林远这样说的原因，是因为在4年前，淑宇曾经跟随杂志社去墨尔本参加过一个展览。她在人群中远远看到了莫遥，但却不敢确定。带着满腹疑问和些许的惊喜之情，她仔细的核对了参加展会的杂志社名单和他们的作品集，最后找到了一副插画，她一眼就从那幅画的笔锋里找到了莫遥的影子。回美国之后，她托朋友找到了那个杂志往期的书刊，那个署名为LejaiaExmo的插画师，每一幅作品的配色和笔触都能感受到莫遥的气息。终于又在不久后墨尔本的一个环球杂志交流峰会上，淑宇远远看到了莫遥。她的朋友告诉她，这个就是LejaiaExmo。一时间，她突然很犹豫，应该出现在她面前，还是当她不知道，默默离开。她远远看着莫遥，高盘着头发，高挑的身材。从容的表情，终于喝了两杯红酒，就悄悄离开了，没有打搅莫遥。因为她不知道如果她突然出现，会不会给莫遥带来不安，会不会让她惊慌失措。她也一时间不知道自己面对莫遥的时候，应该说些什么。所以她只是远远的看着，偷偷拍下了一张照片。LejaiaExmo，这个看起来和莫遥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名字，却被林远很快解开了。对，就在淑宇确定莫遥的踪迹之后，淑宇告诉了林远。并把莫遥的插画作品发给了林远。淑宇对林远说，莫遥已经换名字开始了新的生活，但林远却说，莫遥什么都还没放下。
“你一直都没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莫遥一定没放下。”淑宇至今都很好奇，那个晚上当林远收到自己的邮件后，竟然电话那头突然泣不成声的原因。
“因为名字啊。LejaiaExmo.Lejaia是拉丁语里遥远的意思，而Exmo是英语遥远extremo的缩写。Mo也是她的姓，Ex也有以前的意思。”林远解释到，他也不知道他为何对这个名字如此的敏感。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这一辈子注定要被这个人牵绊。
“现在文妮也不在了，你为什么不去找莫遥说清楚呢？”淑宇一直都知道，林远的心意。其实从欧阳的叙述中，她也能感受到莫遥至今对林远的那股没放下的感情。
“那你呢？”林远反问到。其实，多年前，淑宇也曾找林远理论，甚至也差点和欧阳他们一样和林远反目。直到，淑宇有一天给莫遥输血后，渐渐发现了其中的牵连。林远和淑宇最终站在了统一战线上。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看到现在的莫遥，我觉得挺好的。安定，平静。如果她打算把和你的感情深埋在心底，我觉得我并不想告诉她。可是……我真的吃不准。并且我觉得我爸妈说的有道理，她有权利知道。但我和你一样，我想，如果告诉她，可能很残忍……”淑宇叹着气，她和林远真的不知道，怎样做对莫遥是最好的，他们迷茫着，内疚着。淑宇拿起手机，发了一张照片给林远。林远打开微信，是莫遥。今天在车上的时候，淑宇拍的莫遥逆光的一个侧脸照片。莫遥看着车窗外，不知看到了什么令她触景生情，眼角泛着点点泪光，却莞尔一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