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金枝毓秀 > 《金枝毓秀》第四百零七章 恍如隔世
    “你怎么会看到?你当时还是个孩子,大半夜地跑出来做什么?”
  
      听到程煊猝然间说出这样一番话,只见原本还神色平和程衍气息猛然一滞,像是隐藏心底已久的秘密被人发现一般,很是警惕地眯起了双眼。
  
      见程衍的反应有些强烈,程煊下意识地将身子向后一倾,一只手撑住了坚硬的石阶。
  
      在确定程衍没有任何其他想要教训自己的举动之后,这才摆正身子,一脸认真地回忆道。
  
      “这我就有些记不清了,好像是想去看看一个人跪在灵堂守灵的金枝吧?不过当时因为距离隔得有些远,我只是略略一瞥,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所以谁都没讲。”
  
      “没讲最好,以后也不许和任何人提起,尤其是你娘,听见没有。”
  
      “爹,这么说来,您那时候是真的很伤心了?”
  
      程煊歪过头一脸坏笑地注视着程衍,再联想到他从前对待秦氏的态度,却怎么想都觉得矛盾不已。
  
      毕竟当时若非自己偶然间看见这一幕,只怕如今也和程家所有人一样,认为程衍对秦氏的死无动于衷,甚至连一点伤怀之意都不曾有过。
  
      “既然您为她的死伤心,那三姨娘在世的时候,您为何对她……”
  
      程煊说到此处戛然而至,心里突然意识到,程衍对秦氏这种像是刻意为之的冷漠背后,或许发生过一段深入骨髓,且不为人知的往事。
  
      而且这段往事,很有可能成为了程衍心中一个难以磨灭的心结。
  
      甚至时至今日,即使秦氏早已香消玉殒,他也没能完全解开。
  
      “大人的事,你们这些孩子懂什么?”
  
      程衍略显敷衍地一笔带过,眼中翻滚上来一股极为复杂的情绪,显然是不想将尘封已久的这一页掀开,暴露在别人面前。
  
      “您不说出来,又怎么知道我不懂?”
  
      程煊有些不情愿地在口中嘀咕了一句,联想到如今还身受重伤,饱受折磨的程金枝,心中动容之余,不由有些怨气难平地皱起了眉头。
  
      “可是金枝呢,她怎么说也是您的女儿,就算您和三姨娘真的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那也不能迁怒在一个孩子身上啊。”
  
      见程衍听闻此话明明有所触动,却依旧默然不语,脸上却也看不出有什么怒意,他便大着胆子继续直言不讳地继续道。
  
      “这么多年来,我虽然在府里呆的时间不多,可看着娘和妹妹们这么欺负她,把她当下人使唤,我这个做哥哥的都觉于心不忍。您怎么说也是她的亲生父亲,怎么还能如此冷酷无情,由着她自生自灭,不管不顾呢?”
  
      程煊话音刚落,也没来得及去看程衍反应如何,立时就将双手挡在跟前向后挪动一段距离,生怕会遭到自己父亲扑头盖脸的一阵臭骂。
  
      毕竟这番话在他的认知里,一定会被程衍看作是对父不尊的忤逆之言,就算不会被当头一个飞掌,也决计会被他怒气冲冲地大声责骂。
  
      然而就这样僵持半晌之后,除了夜风扫过树叶所发出的沙沙声,却依旧不见程衍有所行动。
  
      程煊神情古怪地拧起眉角,在确定毫无动静之后,终是将双手慢慢地放回到膝盖上。
  
      出乎他意料的是,程衍仍旧一脸平静地坐在原地,似乎陷入了一阵深切的思虑之中。
  
      不禁让程煊深深觉得,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一定是一个假的父亲。
  
      可在那么一瞬间,望着程衍在夜风中独坐的单薄身影,突然让程煊觉得,即使他依然以一己之身支撑着程家光耀的门楣,使得这间靖国公府的荣耀和地位始终巍然不动。
  
      可比起当年,已然苍老了许多。
  
      正暗暗感慨着,只见程衍微闭双眸,从口中溢出了一句低沉而略带自责之意的话语。
  
      “亲生父亲…或许这么多年来,确实是我错了。”
  
      “爹,你的意思是...金枝她…她…不会吧?这怎么可能?”
  
      程衍的话虽只有短短几个字,却着实在程煊心中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涟漪。
  
      只见他一脸震惊地瞪着双眼,很是急切地等待着程衍的回答。
  
      “我本来,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程衍将眼眸微微张开些许,继而垂下眼帘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突然显得很是疲惫。
  
      “直到那天我入宫时碰到南楚随行而来的衡王,他跟我感慨说,原来金枝是我们程家的女儿,难怪她与我的眉目间,有几分神采很是神似。我才蓦然发现,到底是亲生女儿,才会像父亲啊。”
  
      “如果您真有这个怀疑,当时为何不直接滴血验亲,而是要听一个外人说,才相信金枝是您的亲生女儿?您这么做,对金枝来说公平吗?她当初被娘骗婚被迫嫁给一个傻子,如果后来没有燕王殿下出手相助,她很可能就要死在牢中。那这辈子,可就都被你们给毁了!”
  
      听着程衍这番异常沉重的话语,程煊很是激动地抬高音量,神情也变得愤慨严肃了许多。
  
      心里却也隐隐能猜到,程衍这么多年来之所以没有主动去验证程金枝的身世,或许只是想给自己留有一个念想罢了。
  
      毕竟这世上有些事情不被拆穿,没有答案,才是最好的。
  
      “其实那个时候,我虽然人在南楚,却也派人暗中与刑部主司打过交道,让她善待金枝,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程衍不疾不徐地说着,抬手抚平衣袖上的皱褶,似乎刻意不想去看程煊那充满惊讶与疑云的眸子。
  
      “就算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就算我在你们眼中已经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父亲,我也没狠心到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
  
      他说到此处眼波流转,从石阶上站起身来,挺直脊背往前走了几步,半个身子都隐在了庭院中,那处没有月光浸染的夜色深处。
  
      “至于那场婚事,如果金枝喜欢的人不是寒清而是其他任何一个,我或许都会成全她。”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方语气沉沉地道出一句。
  
      “可唯独顾洵的儿子,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