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乱世绝宠 > 《乱世绝宠》第32章 几回梦,与君同(二)
    许南垣叹口气,伸手欲去碰她的脸,被她偏头躲开了。

    他站起身,脸上的笑意浅了一些,道:“你心心念念的哥哥若是真疼爱你,又怎么会忍心让你这样独身一人在外闯荡?太危险了。尤其,你还长了这样一张脸,有这样一身好功夫。”

    顿了顿,他大约怕元夕听不懂,又补充道:“不管是人还是物,只要是有价值的宝贝,没有哪个国家不争相抢夺的。你这样单纯的性子,行走在大街上,活像一枚行走的银锭子。”

    “你才是银锭子呢。”

    许南垣笑了笑,摇摇头,“孩子气。”

    元夕抿了抿唇,脆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不是戴了面具了么,是你给我扯下来的。而且还有我的剑呢?你把我的剑放哪儿去了?”

    许南垣笑得很得意,“那东西收缴了。你在这里养伤,用不着。”

    元夕一愣,怒道:“那是我的剑!”

    许南垣:“已经被我捡了,现在是我的。”

    轻泓是元夕最不能丢的东西,那是哥哥送给她的,承载了无数她和哥哥小时候的记忆。

    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啊!

    元夕气得把枕头朝他身上扔,大吼一声,“你还给我!还给我!”

    许南垣被她这脾气吓了一跳,他还没得及回答,小姑娘就眼泪都哭出来了,嘴上一直重复着“还给我……呜呜呜呜……轻泓剑……呜呜呜……”

    景陵侯表示……他投降。

    他转身出去吩咐外面的人把轻泓剑取过来,然后反身回来安慰道:“好了好了,已经让人去取了。”

    他碰哪儿,她就避开哪儿,就跟被惹毛了的熊孩子一样。

    直到轻泓剑放到她面前时,她才擦了擦眼泪不哭了,小小的鼻头红红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元夕摸了摸那只剑穗,如同宝贝一般把剑捧着,细细摩挲,一边摸,一边又开始掉眼泪。

    好想哥哥了……哥哥在哪里啊……

    走了这么久,还没有见到哥哥……

    这次她只是流眼泪,却没有哭出声。泪水大滴大滴地掉落在锦被上、剑鞘上,这个模样,更让人心疼。

    许南垣无奈了,“不就一把剑嘛,这都还给你了,你还哭什么?”

    元夕低声道:“这是哥哥送给我的。”

    许南垣调笑道:“哥哥送给你的,就这么宝贝?那你爹送的呢,你娘送的呢?”

    元夕不想跟他多说,沉默片刻,又抬头对他道:“许南垣,我的东西,你不许碰!特别是这把剑!”顿了顿,又红着眼睛,声音糯糯地补充道:“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才没有孩子气……我是很认真的。”

    许南垣摸了下鼻子,第一次听人这么威胁他。“知道了,小丫头!还挺威风!”

    元夕靠在床头,又开始陷入沉默。

    许南垣深觉这丫头的性子真是奇了。孩子气就孩子气吧,偏偏对他戒心这么重,他任何试探性的话语,在她这里都只是吃瘪而已。他从她口中得不到任何重要的信息。

    元这个姓,在东昭并不多见,也只有楚国有这个姓,包括楚王,便是姓元,楚都也因此取名为元都。她要去楚国找哥哥,兄妹二人无疑是楚国人。

    楚国……于许南垣来说,无疑是个棘手的话题。

    特别是宋梁溃败后,楚国国土大增,国威大盛,已经隐隐有超越唐国成为东昭第一大国之势。

    为什么她偏偏要是楚国人呢……

    ******

    许南垣作为唐王身边最重要的智囊,当然是很忙的,很快就有下人来报说唐王有急事宣他进宫。

    他走后,那个叫招云的小婢便又进了屋,陪她说话。

    “奴婢当真从未见过我们公子对别的女子这样低声下气过。”招云高兴道,“小姐真是好福气。”

    元夕懒得跟她说话,躺进被子里小憩。轻泓一直被她抱在怀里,陪着她入睡。

    这日傍晚,许南垣从王宫中回来,听说她中午用了些小青菜米粥,如今精神尚好,便忍不住过去瞧她。

    元夕因先前一直都在蹭别人家的饭,如今只是换个地方蹭而已,所以想通了也十分坦然。只是心里一想起哥哥,便忍不住一阵抽痛。

    招云为了逗她开心,便搬了个梨木小凳子坐在床边给她讲故事。开始给她讲了个小姑娘都爱听的唐国民间小寓言,不料元夕听得快睡着。她想了想,便给她讲起了唐夏之战的现况,元夕果然很挺感兴趣。

    唐夏之战的结果并不难预料。虞夏联盟名存实亡,虞国内部就是否派援兵一事还在激烈争论。夏国失了冯皎这员猛将,自是节节败退。十万唐军长驱直入,据说夏国已经连续丢失东北九城。料想唐军兵临夏国王都,已是指日可待。

    “我们曹将军向来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再加上我们公子在后头出谋划策。想来夏国投降的日子不远了。”招云自豪道。

    元夕唔了一声,淡淡道:“这都是你们家公子算无遗漏的结果。一早就料到的了。”

    招云诧异:“小姐的意思是?”

    元夕睡了一觉,精神好了些,安稳地靠在床头上,条条分析道:“据我所知,你们唐国和夏国早在十几年前就开始打仗,这十几年来,夏国年年向你们进贡巨额银两,国家本就空的厉害;这次又加上世子被杀,将军谋逆,可谓雪上加霜。偏偏这时候他们还脑子发热地做出了胆敢侮辱你们唐王的事情,引得你们对他们宣战。这一切,你不觉得太过巧合吗?”

    招云不解。

    元夕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会儿有点无奈,坐正了身子,又解释道:“打个比方,你如果想要吃一个藕粉丸子,但是那个丸子特别硬,特别难咬。那你要怎么办呢?”

    “藕粉丸子?”招云明显跟不上元夕的思路。

    元夕只好自说自话,“你就只能把丸子再去蒸一蒸,煮一煮对不对?首先加点水,再加点火,让丸子难受煎熬一阵,变得酥软了,再一口吃下去。夏国就是那个丸子。”

    招云云里雾里。

    外头传来噗嗤一声笑。

    许南垣对她鬼斧神工的比喻实在忍俊不禁,笑道:“你很喜欢吃藕粉丸子吧?”

    元夕看见他,又开始没好气了。转过头去不愿意说话。

    “传话下去,今晚晚饭记得给小姐做藕粉丸子。”

    招云应了下来,福了福身,出门去了,顺便还把门关上了。

    许南垣就坐在床沿,玉骨扇摇啊摇的,很有几分风度翩翩。当然,在元夕看来,就是自恋而已。

    “你来说说,我是如何加水,又是如何烧火的?”

    元夕不理他。他收起扇子,然后把她的下巴轻佻地挑起来,“愈发放肆了。我问你话呢。”

    她故技重施,欲伸手推开他的扇子。许南垣一早料到她会这样,出其不意地按住了她的双手,一只手就把她双臂制住。

    “你干嘛?”她怒目瞪他。

    他却觉得一股幽香扑鼻。他心头一动,低头亲了下她的额角。然后附在她耳畔,低声道:“就不能好好说话么?非要跟我倔,是在逼我用强?”

    除了哥哥之外,从来没有别的男人对她这样过。她的脸迅速红了,愈发恼怒,却也只能红着眼睛瞪他。

    沉默片刻,许南垣放开了她。

    元夕立刻缩到床角上去,“你,坐到椅子上去!”

    许南垣笑了一下,当真按照她说的做了。

    元夕这才道:“在碎玉山时,我就知道了。刺杀夏国世子的是绫紫,是闻人池让她这样做的,并且把罪证都放到冯府,嫁祸给冯皎。我知道今年押解贡银的就是冯皎,想必贡银一事也是如法炮制。闻人池应该是听从你的命令行事的吧?尽管你们俩在一起像断袖,但我知道,闻人家上任家主曾经得罪过唐王,颍都是有打压闻人家族的打算的。闻人池作为现在的家主,为了家族的长盛不衰,自然要听你的话。”

    许南垣眯了眯眼,“你竟然连闻人家上任家主得罪过唐王的事情都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元夕道:“是你非要我说的。现在说了你又要怪我知道的太多了。这是什么道理?”

    许南垣又被噎了一下,又道:“断袖又是什么?我什么时候断袖了?”

    元夕缩了缩头,“我只是说‘像’断袖而已。”

    男子哼了一声,“继续说。”

    “所以呢,冯皎蒙受不白之冤,入狱赐死,是你一步很重要的棋。夏*事大半靠冯家军,除了训练有素的士兵之外,还有许多不外传的火炮弹药之类的武器。可以说冯皎一死,夏国便成了一块砧板上的肉,再无挣扎的可能。”元夕指了指桌上的茶水。

    许南垣不解其意。

    “渴了。”小姑娘脆声道。

    许南垣无奈地摇摇头,起身给她递了杯茶。她喝过一口之后,又道:“我记得三年前,颍都就曾经因为贡银一事对夏国发难,但是夏国隐忍,你们没法子挑事儿,所以无疾而终。这十三年后也是,你们不过是找个打仗的借口而已,还要装作委屈的模样。但你们知道,以夏王那个性子,这次是决计不会隐忍了的,便是死,也要和你们斗个痛快。”

    许南垣道:“不错。我唐国欲拓展疆土,必须先从夏国开始。无奈夏王一代比一代没用,却一代比一代更有骨气,无法用和平招降的上上策,便只好用最小的兵力和时间来解决掉他们。如何投入最小,才是关键所在。”

    小姑娘又道:“还有虞国那一摊子事儿,也和你脱不了关系。夏虞两国的联姻一直很失败,四年前,天子派了你去见证了虞王的更替,如今这一位虞王想必和你交情匪浅,他又如何会同意援夏抗唐?所以,夏国这次,只会是摧枯拉朽般的溃败。”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不过败得也值。不然还要受你们长久的骚扰,不得安宁。不如早死早超生。啧啧。”

    许南垣听她说了这么久,心头愈发惊叹。

    元夕看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目光?想杀人灭口么?”

    许南垣笑道:“哪里舍得。我只是奇怪,你才多大,连十三年前的事情都知道?”

    元夕只喝水,不说话。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这都是哥哥给她讲故事的时候提到的。

    许南垣有点小郁闷。一直以来,他以为当世之中很少有人会看透他全部的谋划。没想到,就这么个十五六的天真的小丫头,就都看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