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你出现了某些心理问题，如果有什么事感到困扰，你可以跟老师们好好谈谈，说不定对你有所帮助。”
“我认为我没有任何精神问题，老师。”
人到中年的班主任端坐在跟了他几十年的“御座”上，失去了平日的温和友善，表情阴郁的看着他，这个有史以来最省心却最让自己头疼的学生。
“那么，你能不能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把格朗弄哭，还有一些身为班长的工作问题，这可不能算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还是那样，这个古怪的孩子，十分自然的保持着与自己同等的姿态，没有慌乱，吐字清晰，那是完全超越他的年龄层的稳重和能力，他的话有种奇异的说服力，就那么大大方方的摆在那儿，告诉所有人，这就是事实。
“格朗是个好孩子。”首先这句话就把他和同学们区分开来，“学习也认真，平时也很乖，但是，这次的问题的确是他引起的，我只是让他用平常休息和玩耍的时间弥补错误而已，他的认知首先就错了，一个人，他必须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光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但你强迫和恐吓了他。”“他认为道了歉就行了，我是在纠错。”“他还小经不起吓。。。”
啊，糟糕，又不小心把这个混小子和其它学生区分开了。
“老师。”他露出了一个十分标准，叫谁来看也生不出半点火气的微笑，“多数人格问题都是从幼年教育缺失开始的。”“。。。我还是觉得咱们得聊聊。”
这孩子很善于回避和扭曲，所以，只能打出直球。
“你能不能好好的跟你的同学玩到一起？我不知道你以前到底出过什么事，作为一个老师，我说不定能帮你分担，的确，你是个很好的学生，省心，但是，正是享受大好年华的时候，太成熟可不好。”
“放弃吧，我跟这些孩子聊不来的。”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老师你是个好人，很负责，我的问题自己也清楚，光聊聊没法解决问题，我会慢慢改正，就是这样。”
他起身，以散步的速度走出了大门：“再见。”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他久久不语，眉头紧锁，终于，长叹一声。
“呼。。慢慢来吧，我是老师又不是爹妈，死不听话的话，就随你便吧，怎么，总感觉不像是在跟小孩儿聊天？真奇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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嘁，又做梦了，一个十分简短的梦，梦见了过去，发生在午后班主任办公室里的故事。
那是很久以前了，他认为自己是对的，老师也认为自己是对的，两个认为自己才是正确的人碰撞到一起，引发了那场实际上什么都没解决，称得上浪费时间的对话。
阿尔伯特睁开双眼，结束了短暂的休憩，他正坐在深海隧道井旁相距二十米的长椅上。
说真的，很奇怪啊，明明都不用睡觉了，生理上能接受的东西，却因为心理因素导致了相反的结果吗？太久没睡了所以本能在用它的方式告诉我它很疲惫？
应该是这样。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将身体这台机器运行到最佳状态。
有点犯迷糊的脑子在他睁开双眼零点一秒后提出了三问：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
我是谁自然不用说，我在哪儿，这里是阿波卡纳，负海拔三千米的海城，我要做什么，当然是暂时在此地休息几天然后再度启程，坐在这儿只是想休息一下，毕竟游了那么远的路，然后不小心睡着了，那塞西莉娅在哪儿？
“醒啦？”
“嗯。”
他用力的眨了眨眼，整个人彻底恢复过来，她就坐在旁边，看起来一直在等他。
“怎么都不叫我？”“看你一直挺累的，当然得休息一下。”“是吗。”
我真的看起来需要休息？平常也没什么啊，就是跑路，做研究，做功课，顺带出门砍砍人。。。也许真的需要休息？
“睡也睡了，该做的可还没做完。”他捶了捶脑门，一手扶额，回忆着日程表上的事项，“接下来，得逛逛，熟悉地形，那咱们，走着？”“嗯，走着。”
这座名为阿波卡纳的海下城市并非近几十年兴建的工程，它是在建国后百年开始的宏伟计划，周期性超常规，工程量超常规，设计蓝图超常规，耗费金额超常规，可以肯定的是，当时提出策划的工程师和同意该计划的领导人肯定是事先宿醉一场，然后起床接着灌了两斤伏特加外带二两砒霜————谁也不知道当年这事儿到底是怎么批下来的，以当时的国力来看，海下建城的计划未免宏伟过头了，尽管这的确向海外的朋友们展现了巫师们的创造力，展现到了让多数外国友人惊叹，少部分感到恐惧的地步。
官方说法声称，当年最早这也不过是个有军队和工程人员驻扎的小型村落，是作为国防的基地设施，他们不过是反常识的尝试着向下发展而已，因为海岛资源匮乏，陆地面积就那么大，所以“稍微”利用一下地下空间，基础思路和地下城是一样的。
他们还列举出了数据，上面显示，本来那座岛只能容纳百人，初步进行“地下资源开发利用”之后，容纳人数翻了一倍不止。
看到这里肯定有人会问，那当年那座岛去哪儿了？我只能说，它被“移走”了，已经成熟的海城不需要建筑拓展平台辅助了，传说，国家正在多地兴建更多类似的“海下工程项目基地”，阿波卡纳只是个吸引注意力的幌子，除了高层和部队那些扎根在政府部门里的人，大概没几个人知道无尽深海之下，藏了多少类似的玩意儿，怀疑它们存在的人很多，大概和宣扬美国登月阴谋论的人一样多，至今没人找到直接确切的证据。
这座建立在海下三千米的巨大城邦建立在相对安稳的地质环境中，民调局统计，总人口近百万，与地下城的区域功能穹顶不同，从侧面剖析图来看，这是个越往下，越遍布着分支的等腰三角，还有不少人说，这就像是个倒立生长的树。
“咱们还在边缘区。”她指着肯定是刚买的地图，十分确信，“沿着那条路走，我们就能到中央生态区。”
没人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座位于海底的超级大城超越常识的领域。
书上说，他们永久改变了火山熔岩流通地区。
事实似乎也的确如此，地下几千米绝对足够触及到熔岩，更何况那是座海岛，起码在没被“移走”之前应该是自然岛屿，那么，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够在没有大陆板块碰撞的区域制造岛屿？相信多数人都知道：火山喷发。
所以才说敢设计这种工程的人是个疯子。
他们直接向大自然发起挑战。
而且成功地全身而退。
从设计上看他们比地下城参建者更狂，更不要命，结果上看他们比地下城参建者更成功。
起码地下城建造者不需要在活火山熔岩里建造他们的城市，不需要把熔岩的能量抽干，现有资料和技术还原的过程影像显示，为了快速消耗掉庞大的热能，政府派驻了魔能武器军队，消耗热能的方法非常简单，部队大规模演习，以热能为弹药，热能枪，热能弹，热能熔炉，最后是，改装热能射线炮，在初期工程中，疯了一样的全天候使用，打靶，机械运转，不停地，不停地，军队在工程师指挥下，为了初期工程开展，将自己和武器融为一体，几天几夜的打。
枪口炸开，金属结构变形，符文熔毁，炮弹炸死鱼群，海洋霸主们翻起鱼肚白，在沸腾的海水气泡簇拥中浮出世代生存的海洋，海盐结晶漂浮在海面上，或被拍打上岸，或沉降，溶解，溢散的澎湃热力烧毁了岛屿上的森林，将植被与动物化为灰烬，终于，他们向天空开炮，只为了将脚下桀骜不驯的数千米高火山驯服，彻底的，纯粹的，将它从这颗星球上抹去。
对自然的过度损坏，其实也恰恰说明了当时技术的落后，这些武器还不能很好的控制住热能溢散，但落后不代表弱小。
套用一句我喜欢故事里的人物的名言————用资源改变原理。
光柱向天空宣泄大地母亲的咆哮，直冲云霄，击散低矮的雨云，灰尘和云混合着，变成黑色的雨，持续时间超过任何一位巫师的施法，像世界末日，硫磺，蒸汽，硝烟漫天，三天三夜，每个岛上的人都保持着奇异的亢奋状态，这群人用两百年前的落后技术和武器打出了仙侠故事里大能焚山煮海，科幻里外星人朝地面开火烧玻璃的气魄，在无尽热能的支撑下，事后统计，光是第三代热能炮，就有二十七台损坏严重，需要回炉重造，军官们都必须承认，他们疯过头了。
在此次事件结束后，几乎所有军官都遭遇了相同的状况：注视着歇斯底里的财政官员怒吼着将账单拍到自己的办公桌上。
然后，人造死火山诞生了。
它“死”了，维持时间超过任何一位超凡者寿命的火山口硫磺烟柱消散了，岩石还散发着余温，仿佛想要证明什么，火山口还矗立在那儿，那是火山的墓碑，接着墓碑被挖开了。
抽取的速度盖过了它的恢复速度。
初期工程中，建筑设计师不得不让大量土壤岩石在建造过程中回填以补充降温造成的地下空洞。
可以说，这座城是大炮轰出来的。
“如果把这个场面弄进电影，只要剧情不是太无聊，哪怕导演喂屎我都要给它打满分。”阿尔伯特看着手中放映的建造过程还原视频如是说道，“设计师是真猛男。”
“大概设计师也没想到参建部队会打得那么狠吧。”她伸着懒腰，舒展腰肢，然后啪嗒啪嗒地抖了抖身子，看上去精神饱满，“谁能想到呢？”
“要我看，纯粹是军队被压过头了，就像弹簧一样，压得越狠，弹得越厉害。”
他思索道：“当年穷啊，咱们这是穷怕了，什么都省着用，都省过头了，好不容易有一次上面的批准随便打，那可不得乐的反了天了？结果他们就打的比火星撞地球都精彩，那么大个火山缩水成礁石岛，再来一回这种事都不定比得上当年刺激。”“嗯，照你这么说，真要照这儿上面这样，一样的条件，拉开了打，大概真的威力难说，武器使用强度小很多。”
“肯定的。”
他对自己的判断很有自信。
“不过说实话，用科技文明的眼光看，魔法文明路子是真野。”阿尔伯特咧开嘴，不由得笑起来，“现在想想，我还想搞什么火药武器，好蠢，丢了西瓜捡芝麻，知道我晓得魔能武器的时候有多惊讶吗，光线炮欸，光线炮欸！还在大气层里转圈居然就造出来了！就是可惜，发展速度太慢了。”
“国际上公认的，最早出现文明的时间，是四万年前对吧？”
“嗯哼。”
“可这岁月长河，跨过四万年，又发展成了什么样？多少大人物本事通天，打来打去，世界还是那样，进步是进步了，肯抬头往上看的统共就那么几个，在我上辈子那边，发展不过五千年。”
他伸出手掌，又重重地强调了一遍：“不过五千年，四万年和五千年，天差地别，我当年翘辫子的时候那个祖国就已经很强了，航天飞船，核能利用，全国高铁网，道路网，电能利用开发，到了这一步，也还在进步，进步，从来没停过，因为落后就要挨打。”
“中国人，从古至今，争得就是第一，抢得就是第一，军事，科技，，教育，医疗，基建，有哪儿被人比下去了，就还是弱，太弱！”
“我们就是要把第一的位子抢过来，鬼才管那个位子上是谁坐得稳稳当当！不是做老大，只是要做得比任何人都好，还没做到，我们就要前进！前进！不择手段！”
“阿瓦兰迦也争第一，所以我才认这个祖国认得安心。”
“照那个速度，再给我泱泱中华三万五千年，别说什么超英赶美，太阳系，不对，泛银河系文明联合圈都该建起来了。”
塞西莉娅一言不发，安静地听他说完，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说的那个国家，肯定是个好地方。”“当然，有不足，不可能没有，有比不上国外的，我们也在往上追，只要没停，总能做到最好，要是可以的话，我倒想带你去看看，上一世祖国的大好河山。唔。。”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面色变得黯淡许多，摇了摇头：“不，还是算了。”
“为什么？”
“因为立场变了啊。”
阿尔伯特低头，看着自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是巫师，所有打在我身上的痕迹都能证明，我跟他们不一样了，留着外人的血，说着外人的话，从里到外，只有很多想法差不多，谁会认我呢？”
“真碰上了，该怎么样，也只能怎么样吧。”
他不再说话了，她也聪明的顺着气氛选择安静，走在人群稀少的街道上，这隧道，有几分地下城的影子，很长，很长，高高的顶部使人不至于感到压抑，也有长着荧光植物的水沟，里面不时游过浑身纯白半透明的鱼，道路两旁的双层建筑楼房显示这里算半个商业街，此时无人，多半是时段问题。
柔美的光占据了空间，这光，幽蓝若水，纯净如月，不会刺眼，也恰好不至于太暗。
还有截路要走，他们得先抵达阿波卡纳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