唦。
砂砾滑落。
先瞳睁开眼，扭着脖子看看周围。趁着淡淡的光亮，能够见到崩坏的大小块乱石，还有散落的一地人骨。总之是一片狼藉。
噗。
吐了一小口淤血，先瞳往上挪了挪身子坐起来，靠着身后的断裂岩柱。脑子里还浆糊一样不是很分明，但勉强能思考，向前看了眼。
“你是谁？”
问的是对面坐着的一个男人。
过了好一会，没有任何的回应。这人手里拿着个青光色的东西，手肘拄着膝盖，低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像个石像一样。
先瞳举起右手，果然发现原本缠着布带的手腕解开了，青龙护镯也不见了。
“这东西，你是从句芒那里得到的吧？”
“谁？”对方突然开口说话，先瞳下意识地应了声。
“句芒。”
男人抬起了头，模样看不清晰：“在我们的世界，句芒是所有木神的代称。不过，在这个世界，你们应该更喜欢把它称之为，祖神。”
“你是……”先瞳张了张嘴。
“青龙。”
目光如静水，男人出奇的坦然，声音淡泊，话直接，如同旱雷：“守护人类的五圣兽之一，隶属于东方的神……曾经是。”
“……”
先瞳没有做声，不过脸上露出的表情分明就是‘我读的书少，你骗不了我’的意思。
“事实上，我已经死了。”
男人看起来也不指望说的话能让人一下就象形，自顾扬起手掌。仔细一看，俨然是透光的，只不过四周的光线偏暗，看起来并不是太过明显。
先瞳眉头凝凝：“亡灵……”
男人很平静，点点头：“从形态上来说，是的。”
先瞳极力保持着冷静，可还是没办法理得清晰条绪，看着他，一时之间也没词了。
男子表现的相当大度，理解地道：“信息量对你来说可能有些多，先从简单的开始吧。”说着，他拿起手里的手镯：“这是龙神环，因为是我的贴身法器的关系，也叫青龙手镯。几千年……应该没有几万年吧？抱歉，已经记不清楚时间了。”
“如果你指的是最后一场战争，几千年。”
“啊，没记错，几千年……都几千年了呀……”男子发了下呆，随后才继续道：“不知道你对那段历史了解不了解，嗯，就算了解，应该也和我所知道的不一样了，随便吧……总之，这个东西，是我被埋葬在这个地方之前交给句芒……祖神保管的。”
是……
先瞳愣了下，徒然间，空荡的脑海里闪过几个画面。虽然同样的没有看清楚面容，但是眼前的男子与当初在祖神那里看到的湖影，还是轻易就能重叠上。这与外观的异同无关，那沉稳、伟岸的形象就如烙印，独一无二，无法复刻。
是他！
先瞳霎时笃定，然而随之而来的却又是无数的问号。
男子自然不知道他在电光火石间产生的念头，继续往下说：“我希望它可以替我把它交给一个重要的人……假如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就永远封存下去。”
“谁？”
“在当时，我也不知道。”
男子略有些自嘲，瞥了先瞳一眼，目光又有些复杂：“不过，看来它找到了。”
先瞳往后靠了靠，把头挨着石头：“你的意思是，我？”
男子不置可否，只是实事求是地将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你看起来太弱了，连靠近句芒都难，更别说从它手里拿走什么东西。”
嘴角抽了抽，先瞳竟然无言以对。
“最重要的是，没有五圣兽的陪同，句芒不会将龙神环交给任何人……那，会是谁呢？”
男子喃喃地自问自答：“白虎被囚神阵镇压，数千年时间，应该出来了吧？麒麟……还健在的话，应该也会这样做，还是玄武？呵，绝对不会是他……”
先瞳清淡地插了两个字：“朱雀。”
啊。
男子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眼光柔和：“就应该是她。”
“全都是你安排的？”
“这‘全’指的是什么？”男子偏偏头，扬起龙神环：“你是说这个吗？怎么，朱雀带你去见祖神却什么都没有跟你说？”
先瞳摇摇头，脸上没有表情，没有解释。
“看来你们之间有些误会。”
男子一眼就仿佛看透了先瞳的心思，补充了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真让人羡慕。”随后，他简短地将整件事的始末整合成了几句话：“正如你所看到的，我已经死了，只剩下这副随时就会像残烛一样熄灭的破碎灵魂。”看看自己的手，男子显得很淡然：“当这身灵体消失，曾经的青龙也会随之烟消云散。得到龙神环的你，将自动继承‘青龙’的神位。”
先瞳微微张嘴，怀疑自己听错了。
男子瞟了他一下，说道：“我不知道朱雀对你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但敢肯定的是，她至少是尽心尽力地帮助你的。”
先瞳的神色晃了晃，思绪紊乱如麻，开始怀疑人生了。
“拿好。”
随手一甩，男子却是将龙神环一抛，丢回给了没能回过神来的先瞳：“有什么问题现在就尽快问吧，我的时间不多了。”
先瞳拿着失而复得的护腕，不太适应，闻言又愣了愣，问：“什么意思？”
男子指指周围散落的零碎人骨：“为了留存更长时间，在你来之前，我一直处于沉睡状态。虽然受到龙神环的刺激，我得以苏醒，但为了对付它们，本就剩余不多的魂魄力量已经消耗了大部分，没办法进入第二次休眠了。明白了吗？我很快就会消失。”留意到先瞳神情中的一丝异样，男子平静地道：“不关你事，龙神环是我在沉睡前就定下的唤醒契机。我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将青龙的传承完成。再且，我说过了，青龙已经死了，我只是他死后遗留灵魂残片。”
“这些…”
先瞳环顾四周，数着能见到的那些骸骨，嘴角抽搐：“是你一个人干的？”
男子没有正面回答，只淡然道：“你连碰都碰不到它们，但不代表我也不行。亡灵间的战斗，方式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
嗯。
说起来先瞳就觉得疼，禁不住捂捂头。在昏迷前，他压根连自己是怎么败的都不知道，只隐约记得几十头骨龙的吼声，然后就头痛欲裂，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现在听这‘青龙’的意思，那估计就是一种类似于音波之类的攻击了。
“你是得到龙神环的启示找过来的吗？”
“……”先瞳摇摇头。
“这才正常，以你的能力，能激活龙神环最基础的功能就不错了。”男子不无疑惑地问：“那你来龙墓这种地方做什么？找死吗？”
“有人告诉我，我会很安全。”
“开玩笑的吧？”
男子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白痴，语气古怪：“这里是龙墓，没有龙族血脉的你，进来会安全？如果不是龙神环及时唤醒我，你已经被撕成碎片了！”
哈。
先瞳笑了声，视线斜瞥，看不清脸上的色彩：“你不是说我有青龙血脉吗？”
“我有说过吗？”
男子哼哼：“我只说了，你会继承青龙的神位。懂了吗？青龙只是一个神讳，谁告诉你有个‘龙’字就一定要是龙族？”说起龙族，男子不自主地就流露出一丝不屑：“再说了，你认为青龙的龙，和这里面的这些大路货是同一种吗？”
“难道不是？”
“在你的认知中，难道人类也是神界的土著了吗？”
“……”
先瞳吸了吸气，缓缓摇了摇头：“不是。”
“看来你还不蠢，不然我就要考虑要不要把龙神环收回来了。”男子抬抬下巴，颌首朝洞口那边示意：“龙墓本来就是一座巨型法阵，现在阵灵已经激活，里面是绝对……至少以你现在的状况是绝对出不去的。所以，虽然不知道外面的状况，但还是要提醒你，送你进来的家伙，要么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货，要么，他压根就没打算让你出去。”
略微低下头，先瞳没有做声。
男子站了起来：“没有时间让你消沉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我会相信你？”
先瞳仰起了脸。这时候，他才见到对面的模样。本以为会是一个与龙图一样霸道或者威武的男人，结果，却是个身形挺拔的青年。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左右，黑色的略有些蓬乱的长发，面容冷峻，但眼光温静，并不凌人，中正而平和。
先瞳呆了呆。不是说对方有多么的特别，只是看起来有些眼熟……虽然有些滑稽，但先瞳觉得眼前的青年，看起来竟然与自己……或者说，自己和他竟然有三分相似。
“以你现在的状态，有的选吗？”
男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不过也仅就是开了个玩笑，随即就敛容道：“我的魂力所剩无几，没有多余的时间再浪费在你的十万个为什么里面。等到传承完毕，你自然可以找到五圣兽的其他人，相信那时候他们会给你你想要知道的一切！”
“现在，你是要在这里干等着，期望外面会有人救你出去呢，还是……”男子的双目变得严戾：“接受青龙的传承呢？！”
先瞳的眼睫垂了垂，瞳孔如沉郁的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