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开的门外,他的脚步滞愣了片刻,静静地走进去。
白墨就坐在厨房门口环抱着膝盖,听到声音,眼皮抬了抬很快又垂了下去。邹辰蹲下来,低声问:“是夜盲症吗,怎么不叫住我?”
表情柔和无比,好像刚刚争嘴的人不是他。邹辰伸手摸了摸她脑袋,入手处鹅蛋似的凸起让他想抽自己,心里有一个清晰认知,她摔倒了,撞到头了。
“坐在地上不冷吗,怎么不起来?”
说罢攥了攥白墨的手,冰凉似铁。
“我不该发那么大的火,应该好好和你说的。”
白墨没说话,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像随手撒出的沙砾,散乱地罩在他身上,已没了焦点。邹辰想将人搀扶起来,却没拉动,心头那点火苗彻底熄灭,心化了,化成了一滩水。单手不好控制力道,他顺手将人往怀里带,放在椅子上。
“脚也扭了?”
邹辰整个人像被浸在酸水里,从头到脚地发酸,发胀,发凉,明明笔是他扔的,伤到了她又很不是滋味。
“你说说话吧,”邹辰软语相求,“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疼吗,还是脚疼?”
白墨的手僵硬地抚上邹辰后颈,一股凉意顺着脖颈的动脉流淌到心窝。
“你不是不相信我吗?”
邹辰心疼地拨动遮住她眸子的发际,温热的手掌贴着她冰凉的脸蛋,心里涨涩。
此时,白墨才缓缓开口。
“那天,我拿垃圾去倒,不小心碰到程爽。我们两个人的衣服都脏了,她拿钱出来时,我很想上去揍她一顿。我不是故意要说那番话的,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嗯,我知道。”
这两天在教室里,他不止一次听到程爽和其他人议论白墨。程爽多次想为自己丢了面子的事编造一个圆润的借口,并大肆渲染球赛前白墨的那番作为。换做任何人,再怎么愚笨都该想明白了,按程爽这样嚣张跋扈,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先挑衅的怎么可能是白墨?
越是信任越是关心往往越会被亲眼所见蒙蔽了双眼。
“我不想发火的,这两天家里出了些事,很烦心,我睡不着。所以才拼命刷题想转移注意力。”白墨皱着眉,淡淡地剖析自己的心里世界。
邹辰拉开厚重的窗帘,淡淡的月色透进来,氤氲着朦胧的美。夜不算黑,街边的路灯映到半空中,又被稠密的雾气反射回来,四周就像朦朦胧胧渲染出来汤样稀薄的亮光。
她坐在,他站着,白墨伸手环住他腰间,“让我抱一会儿。”
声音轻得宛若一阵风,悄悄地就散了。邹辰不知道她家里发生的事,却也不问,温厚的手掌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揉着她脑后的包。白墨抱得很紧,她用力抱着邹辰,像要把人嵌进自己身体那样抱着,浓重的烟味儿停在鼻尖,却无比的踏实,像轮船停靠了港湾,没有了飘浮的忐忑。好像就这样抱着,这段时间她所有的思念,所受到的委屈,无奈,遭遇的忧伤,苦闷,都能一并传递给邹辰。
“邹辰,我好难受……”白墨难耐的,低低地喊着,所有情绪,都在此刻倾泻而出,像一个委屈的孩童。
“这几天在学校见到你,你都冷着脸,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我相信你,一直都相信你。”邹辰说的是真话,他冷淡的原因只是不知道怎么处理自己的情感,他在冷却这段不能收放自如的感情。
“对不起,害你难过了那么久。”邹辰语气变了,连哄韩小曼都不曾用过的这样的语气,他弯下腰问:“眼睛适应了吗?我去隔壁拿药,别乱动,坐在椅子上等我。”
邹辰拿棉签沾紫药水轻轻点在白墨小腿上,白墨拿着冷毛巾敷在后脑勺上,脚踝也裹着一块冰凉的毛巾。
“我才走多久你就弄得浑身伤,”邹辰略微埋怨,手下棉签稍稍用力蘸了蘸,引起阵阵微颤,“现在知道疼了?当时你看不见怎么不知道叫?平时不是挺聪明挺横吗,关键时刻脑子总不够用。”
白墨嘶地倒吸凉气:“分明是你的错,我都那么忙了你还弄一桶袜子来添乱。”
邹辰手上轻了些,嘴上嘀咕,忙还有时间写情书。
白墨笑:“吃醋了?”
邹辰:“没。”
白墨眯眯眼,小样,嘴都翘起那么高了。她属于那种一嘚瑟就忘形的那种,几天的阴云扫开了一半,闷在心里郁结的矛盾解决了一部分,心情自然舒畅了不少,心情一舒畅就习惯性往好的方面考虑事情,等月考回去好好和爸妈说说,说不定还可以挽回呢?
想了想,她噗嗤一下笑了。
邹辰抬眼:“笑什么?”
白墨掩着嘴:“我觉得我们刚刚吵架挺有水准的,还记得小学二年级那会儿是怎么骂人的吗?”
邹辰:“……”
“听着啊。”
白墨清咳两声,像模像样地学起来。
“你个笨蛋!”
“你个白痴!”
“反弹。”
“反弹无效。”
“的反义词。”
“的反义词的反义词。”
邹辰:“……”
白墨不满:“你怎么没反应?”
邹辰问:“你要我有什么反应?”
白墨不解:“我觉得挺呆萌的啊,比现在逗多了。”
半晌,邹辰面瘫道:“我去给你换条毛巾吧,你脑袋还没恢复。”
白墨:“……”
咕噜咕噜的声音在安静的屋里异常明显。
白墨红着脸,“饿了。”
这个胃真的是太没志气了,黑灯瞎火的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有蜡烛吗?”
“你去鞋柜那里翻翻,不知道我妈有没有放。”
邹辰把紫药水拧紧,将她的睡裤放下来,开着手机电筒从柜子里取了两只蜡烛,一只点在客厅桌上,一只点在厨房里。
“吃什么?”
“鲍参翅肚龙虾,你要给我变出来吗?”白墨指着冰箱上边几袋泡面,“家里现在只剩泡面了,面条也吃完了。”
邹辰:“我想问的是你要吃卤肉味儿的还是香菇炖鸡味儿的?”
白墨:“……”
“卤肉。”
不一会儿,厨房里传来香味儿,邹辰将面端出来放在桌上。
蜡烛摇曳,烛芯倒映在玻璃桌上,似是水面漾起的点点渔火,有一种别样的温暖。
“咱们这算不算是烛光晚餐?”白墨将两只筷子在一起磨了磨,笑道:“其实宵夜吃泡面是最馋人的,一屋子只要一个人吃,其他人也会跟着饿。以前蓝妈不在家的时候,我和小舅舅就经常吃泡面。”
“看不出来你挺好养的。”
白墨:“那是。”
邹辰轻笑,这种事有什么好得意的?
白墨吸了几口面,灌了一口水,“好咸,你退步了。”
邹辰:“我好像,加完调料包又顺手倒了酱油。”
白墨:“……”
吃饱喝足,邹辰看着人躺在床上,把手机放在一侧,交代:“有事打给我,明早我来接你。”
他从房间里出来,被桌面那张信笺止住脚步,停顿几秒,拿起桌面的透明胶,一点一点把争笔时画上的痕迹撕去,透明胶和涂改液作用相似,却没有明显的痕迹。除了有一点点起边毛,信笺完好无损,兔斯基应该不用再写一份了吧?他叹气,觉得自己有点手抽。
走到门口,邹辰想了想又折回来,提笔在草稿纸上写了一行小字,撕成手指大小的纸条,塞进信封中。
抢修了一个晚上的电网终于在凌晨2点半重新恢复,小区里一盏盏灯相继亮起,人们却都陷入了深眠。
躺在床上,邹辰伸出五指,轮廓不甚清楚,却依稀嗅到一股药味。掌心痒痒的,短短碎发的触感宛若上等黑鸭绒停留在手心,让人迷恋。手机震动,一条短信息,兔斯基的,“早点休息,晚安。”
他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