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在这里。”听到嘶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宇文晨那暗淡了将近一周的紫瞳终于微微露出了一丝光彩。
慢慢转回头来，宇文晨冲着莫天飞露出了一个苦涩的微笑。
这整整一个星期，宇文晨都双手环膝，缩在一棵大树下，呆呆地望着不归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为全能兵，从小的成长方式和被理想晶石强化过的肉体任是风吹雨打都没能撼动他那坚定的身躯丝毫，虽然衣服都已经变得脏乎乎，头发也成一条一条黏在额头上，再加上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看起来有些憔悴，面色惨白。但就是这样，也没能对他那绝美的颜容产生任何瑕疵。
左手轻轻抚着宇文晨靠着的那棵树的树干，莫天飞的心情很复杂。
再次见到宇文晨，他有些不知道接下去要说什么好。
你果然在这里，这六个字是曾几何时婷可茜在不归海峡上找到莫天飞时说的话。
同样的字，同样的地点，但人，无论是说的那方，还是听的那方，都不一样了。
半晌，莫天飞才扭扭捏捏憋出了一句话，“你的身体好一点了吗？”
宇文晨非常自然地回答道：“好一点了，可源的影响也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接着，他伸出手，握住了莫天飞的手，拉到自己身前。
莫天飞的双手都套上了黑色的手套，那种没有任何装饰，版型单调的乌黑色手套。宇文晨低头看着那双手套，眼神黯淡。
那种深沉的黑，就像是在送葬一样。
“你呢？”宇文晨问道。
“我挺好的，都不错，至少飞行机还是能操作的。”莫天飞回答着，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那就好”宇文晨微笑着，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暖意。
“你为什么不回家？”莫天飞面无表情地问道。
“我。。。”宇文晨的嘴角保持着微笑的弧度，嘴唇却无奈地抿在一起，目光有些逃避似的朝下看去，没有继续回答。
几秒后，宇文晨的头抬了起来，再次看向了莫天飞。
他没有犹豫，但是声音确实呜咽，道：“天飞，对不起。我没能救茜。我。。。我明明身为全能兵，但我却什么都做不到，无论是茜，还是你的手。。。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但是。。。对不起。”
几乎在宇文晨说出第一个字的那个瞬间，他嘴角的微笑就再也维持不住了。他看上去想继续保持着平时的冷静和优雅，可是他的唇却颤抖得连声音都不是完整的了。说到最后，宇文晨已是声泪俱下。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顺着面庞滚落，在下巴处停顿了一下，然后滴落。
并不是没有过怨恨他。
莫天飞自问现在自己对宇文晨的态度，最终的结论就是这个。
拥有一双能够飞翔的翅膀，即使在燃尽天空里也可以安然无恙，可以预测到万米水柱，这就是在这个变异后的世界里称霸自然的几种能力。
当时，只要拥有一个能力，莫天飞就能救回婷可茜。
只要有一个就好。
可莫天飞没有，一个都没有。
莫天飞没有这些能力，可身为全能兵的宇文晨却有，他全有。
莫天飞无法抑制自己的幻想。如果当时宇文晨能出现得再早一点，或者当时他主动伸手去拉住婷可茜，或者，他放开自己。
那结果就会完全不同。
莫天飞的目光扫过宇文晨背后的那对雪白的双翼。
过去也有过那么一对宛如天使般美丽纯洁的白色翅膀出现在自己面前，然而那双翅膀并没有带给自己带来任何救赎，反而是带走了父亲的生命。
那双翅膀，不属于天使。
不。
莫天飞心底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是所有拥有杀人许可证的全能兵都是杀人狂魔。
宇文晨不是，也不可能是。
莫天飞的表情略微缓和了一些。他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拍了拍墙角菌的肩膀。
墙角菌稍稍吸了一下鼻子，有些窘迫地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接着，他手伸入自己的怀中，好想是想拿出什么东西，可就在这个时候，莫天飞却说话了。
“墙角菌，你应该还不知道吧。昨天，政部召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会上婷浩认定吴婷为自己的女儿，科学部也已经做出了证明，吴婷现在已经回到了政部。”莫天飞淡淡地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宇文晨表情的变化。
宇文晨脸上的表情变化之大简直像是万花筒里的看到的花纹一样。
方才他看着莫天飞时，仿佛莫天飞能活着站在自己面前是他最大的满足一般，温婉祥和。可现在，当莫天飞告之宇文晨昨日的大新闻后，宇文晨那原本就惨白的脸现在更加煞白，眼里的神色已经不能用惊骇或愕然这样的词来形容了，简直就是颤栗。
宇文晨早在莫天飞说出第一句话时就已经展开翅膀，让自己站了起来。
此时他却有些习惯性地想把自己蜷缩起来，双手在自己的肚子前微微环绕，整个背拱了起来，连发梢都在剧烈的颤抖。
可宇文晨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他抓起莫天飞的双手。和刚才不同的是，莫天飞手有些被拉得有些痛。莫天飞有些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
“然后呢？军部什么反应？”宇文晨焦急地问道。
“军部现在是红色一级戒备状态。”莫天飞回答道。
宇文晨眉头一皱，“什么？竟然是红色？怎么会？”
“因为大岛和巨陆将要开战了。”莫天飞说完后顿了一下，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就像吴婷去年说的那样，军部最近在大幅度征兵。”
宇文晨的眉目越加锁紧，他喃喃地自言自语，“那个吴婷竟然如此深入了军部内部。军部竟然再次采取了逃避的态度。这下，政部的势力要扩大了。。。”
看着宇文晨自顾自地思考起来，莫天飞心中再次泛起一阵烦闷，原本就有些混乱的思绪也变得更加杂乱无章。
眼前的宇文晨，无论是那思索时皱起眉头的样子也好，喃喃自语的思考方式也好，思考的内容也好，都像极了婷可茜。
以前莫天飞只会从婷可茜嘴里会听到这些关于三部的分析，当时他只是乐于观察婷可茜认真专注时的表情，欣赏那天使般美丽的面庞。婷可茜说了些啥，莫天飞根本没关注过。
此时同样的场景再现，只是里面的人已不再。
这红灯3号区的不归海峡上有太多莫天飞和婷可茜的回忆，自从莫天飞来到这里后，他的心就一直感到窒息般的烦闷和失落，再加上这些相熟的场景，莫天飞已经完全不能平静下来。
莫天飞与宇文晨之间，其实一直有一个隔阂存在。
自从莫天飞和婷可茜捡到墙角菌后已经过了两个月。按照莫天飞那种从来不怎么会怀疑人的性格，宇文晨应该早已被莫天飞全盘接受。但就是因为这个隔阂，导致莫天飞不能完完全全接受宇文晨。
不怎么能信任宇文晨这一点，其实婷可茜也一样。只是她比莫天飞更聪明，更会找机会试探宇文晨。过了这么多时间，婷可茜总算放下了心里对宇文晨的戒备，两人也成了蓝颜之友。
有了婷可茜的完全信任，莫天飞也就相信了宇文晨，同时也就迫使自己暂时忘却了那点隔阂。
隔阂的缘由非常单纯。就因为曾几何时宇文晨说过的一句话。
“你就是婷可茜？”
就是这句话在莫天飞心中埋下了疑惑和怀疑的种子。曾经每当莫天飞想起宇文晨说过的这句话时，莫天飞就一直隐约地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待在婷可茜和自己身边。莫天飞曾经试着问过宇文晨，可却被宇文晨以莫名其妙的方式打发过去了。而婷可茜能够完全信任他，是因为她不知道宇文晨曾经说过这句话。
婷可茜的死，不能怪宇文晨。
宇文晨也对待婷可茜的态度也是非常珍惜和爱护。莫天飞绝不相信事实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但莫天飞就是无法阻止自己心中的疑惑种子发芽成长，尤其是在自己已经失去了婷可茜之后。
所以他无法在听过宇文晨声泪俱下的悲痛忏悔后，立刻给与他任何安慰或答复。
这也是他此时来寻找宇文晨的原因。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莫天飞问道，“难不成一辈子呆在这里？”
“。。。”宇文晨沉默了。
既然婷可茜不在了，那我就失去了离开科学部的理由，可我还有我必须做的事不是嘛？坦白告诉天飞，然后就离开吧。
宇文晨这么想着。
可就在他想开口把一切告诉莫天飞的时候，莫天飞再次开口发问：“你曾经说过：‘你就是婷可茜？’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问法非常直接，直接到仿佛要不顾一切。
莫天飞的表情，十分平淡而随意，可他的目光却牢牢的盯在宇文晨美丽的紫眸里，像是要在那里面寻找着什么一样。
微风吹过，不归海峡上的树林里响起了一阵沙沙的响声。莫天飞的额前的碎发随着海风轻轻飘动。
可就是这小小的微风，却让宇文晨的脸色彻底变了，甚至比听到吴婷的消息时还惨白泛青。
莫天飞看着宇文晨的反应，心中不禁钻过一丝冰冷。
难道，真的是我想的那样？
不，不要。
莫天飞心里泛起一阵苍凉，他发觉自己竟然是如此惧怕，甚至想捂起耳朵来逃避宇文晨将会给出的答案。
可宇文晨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一把将莫天飞扯到了身后。
方才还吹着沁人心脾的微风的不归海峡上空，此时已是狂风四起。猛烈的风迫使莫天飞只能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一个严肃而充满威压的声音传入莫天飞的耳朵里。
“瓦尔丘乐，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