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恋心如故 > 《恋心如故》第十四章 旧梦惊魂
    山中万籁俱寂,唯有冷雨敲窗,直到深夜未歇。安真心爬上床,白色的被褥柔软舒适,就着床头灯看了会儿书,困意袭来,也不熄灯,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沉睡中迷梦连连,梦境如电影一般,一幕幕接连上演,似乎永不落幕。她从小多梦,一夜都在梦中游荡,直到清晨都是在梦中惊醒,有的梦醒来便不记得了,有的梦却是清清楚楚,如真如幻。

    这一夜的梦起初支离破碎,她在梦中游走,迷茫恍惚,搞不清状况,直到又走入四堵高墙,冷风越墙吹入,墙内别无他物,她和妹妹、爸爸抖抖索索坐在一起,等待着什么人到来,是女巫?是妖怪?她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恐惧,满心的恐惧,全身发抖,嘴唇哆嗦,爸爸黑着脸,她看不清他的脸,妹妹在一旁一直哭,她不敢出声呵斥,她也快要跟着哭了……

    她以为自己始终没哭,再害怕也没有哭,但是隐隐约约中有谁在耳边唤她的名字,轻轻地,温柔地,急切地,“晶晶,晶晶!怎么啦?醒一醒,醒醒!”呼唤声小心又温暖,似乎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钻入她的心中,轻柔地似乎怕惊吓到她。她瞧着四堵墙,迎着湿冷的阴风,恐惧的内心升起一线希望,“哦,这是在做梦,醒来,快醒来!”她听见了自己的哭声,于是使劲摇头,却感到脖子像冰冻了一样动不了,她又扭了扭身子,身子也像僵硬了动不了,她急得要喊叫,可是嗓子里一丝声音都没有,就是醒不来。

    小心轻柔的呼唤还在耳边,似乎更急切了些,“晶晶,晶晶!你做梦了!晶晶,醒一醒!”她拼力挣扎,却纹丝不动,终于又急得哭了,全身瘫下来,委屈地哭了,似乎永远也不能醒来了。她的右手放在身边,只能感觉到手指能够微微翘一翘,只是微微翘一翘,忽然有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她手上一热,便翻手握住了那只又大又温暖的手掌,一霎间,她整个人一震,便猛地醒过来,冰冻的躯体被瞬间解冻,那四堵墙阴森森的空间瞬间崩溃,如同在黑暗中被猛然带回光明,她终于回到现实中来。

    灯光像晕染的发黄的旧纸片,她看到天花板,感觉到脸上还有泪痕,正想伸手抹拭,果然一只手被人圈在掌中。她扭头一看,周铭昶俯身在床头,正盯着她的泪眼,这一次,她尴尬也没法闪避,只是静静躺着看着他,看着他就确定刚才是一场噩梦,她从梦中爬出来了。

    周铭昶见她醒来,知道她是做了噩梦,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梦,让她总是傲然冷峻的眼里满是脆弱,眼角未干的盈盈的泪珠令他的心微微揪在一起,他轻声道:“做噩梦了?”安真心点点头,像一个听话的乖孩子。他问道:“要不要喝水?”说着就要起身去倒水,安真心摇头道:“我不喝。”周铭昶回过头来,看她静静地躺着,呆呆的样子,又俯身到床前,想了想,安慰道:“这会儿是半夜,你要不再睡会儿。”

    安真心盯着天花板,摇了摇头,对他道,“我梦见我小时候做的一个梦,中学时候做过一次,大学做过一次,这是第三次梦到了,梦境一模一样,有四堵高高的墙,天黑了,冷风吹着,我和我妹、我爸被困在里面,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好像在等什么恐怖的妖怪。”

    周铭昶听着,显然没料到她对他说起她的梦,他知道她爸爸跟她妈妈离婚了,很多年没有回来过,听说去打工了,但是当年在青羊路农贸市场的人谁都没有见他再回来。

    周铭昶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想你爸了?”安真心摇摇头,眼里又有了一丝倔强和冷傲,她看着他的脸,认真道:“不想,我从来没想过我爸,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周铭昶心底一抽,问道:“那怎么会做同样的梦?”安真心道:“我也不知道,梦又那么恐怖阴森,但是我最怕的人是我妈,这么害怕的梦怎么没有她?”她说着嘴角竟露出一丝自嘲的笑。

    周铭昶换了个姿势,将整个上半身倚在床头,这才发现右手还握着她的手,他自然地将她的手塞进被子,把被角掖好,轻拍了拍,哄她道:“你妈脾气不好,也没什么可怕,可能是这里晚上冷,你才做这种梦。”如同拍一个婴儿,他又轻拍两下,说道:“再睡会儿吧?”

    安真心问道:“几点了?”周铭昶道:“四点了。”她扭头瞧窗外,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雨停了吗?”周铭昶道:“两三点就停了。”她看他一脸倦容,问道:“你没睡觉吗?”周铭昶道:“我看电视,睡不着,你再睡吧,我看着你,不会再做梦了。”

    安真心嗯了一声,觉得身子有些僵,翻了个身,正好面向他,忽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似乎是烟味,似乎是沐浴露的味道,她脸上一红,幸而他看不见。她记忆中只闻到过郑则译身上的味道,似乎清晰如昨,却明明是很遥远的事了。她不想想起,又总是不免想起,就像深入骨髓,她怎么剔也不能剔除掉。

    安真心不说话,默默侧躺着,半夜里更是清冷,被子里殊无暖意,残存的梦境,或者是不堪的回忆,她都不想一个人孤寂地面对,俯身在旁边的这个男生,她本来是讨厌的,莫名的讨厌,但也有着莫名的笃定,从小就笃定,他不敢对她怎么样,有他在,她的一切都是安全的。这时候她不想赶走他,他靠在旁边,似乎让一切不愉快都能暂时离她远一点。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又重新睡着了。

    早晨第一缕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床尾。她睁开眼来,看到自己偎在周铭昶怀中,不须抬头,都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她瞧了瞧天花板,想起昨晚的情状,斜睨窗外,朝阳竟如此灿烂,清脆的鸟鸣在空旷的山中回响,一场雨后必有晴空。心绪为之一振,便极轻极轻地翻身到另一边,爬起来,穿上鞋,到窗前去瞧山景。

    远山含黛,雾气环绕,山脚又有一口小湖,碧绿如珠,夜雨之后,落英缤纷。安真心便想起了石羊市北山上的那口湖,她和郑则译上高中时常常去的,到夏天也是这般景致,竟如此相似,她黯淡的心中忽然就起了一丝悲怆,压都压不住。

    周铭昶看了半夜电视剧,心事不畅,听到安真心睡不安稳,潜进卧室,看到她梦中啜泣挣扎,将她唤醒,没想到她不仅吐露心声,还偎着自己睡着了,他也就老实不客气地跟她同床睡了。既然存了心思,睡眠就浅,他感觉到身边微微动弹,便醒了过来,眯起眼看到安真心轻轻翻身,爬到另一边下了床,他竟不好意思一同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继续装睡。

    他眯着眼瞧见安真心站在窗前,半天不见她动一下,忽然直觉她想起了什么,魂游天外了,而在她飘走的思绪中,最可能出现的莫过于郑则译了。

    他翻身爬起来,伸了个腰,故意发出大大的声音。安真心还是静静站着,没有回头。

    周铭昶想走过去,看看她在瞧什么,又觉得那么巴巴的样子很没有面子,便在屋里走了两个来回,装作伸展胳膊腿儿。

    过了一会儿,安真心回过头来,说道:“咱们走吧。”周铭昶听了这四个字,满心失落,但装作兴致高昂地道:“好,走吧,吃完早饭就回吧!”

    两人各自洗脸收拾东西。安真心到床头拿了书,拔了充电器,忽然发现床头柜下掉落了一支钢笔,她捡起来一看,酒红色镶金边的笔身,笔帽上贴着几颗小钻,这分明就是安真意真爱了这么多年的钢笔!

    安真心心中咯噔一下,似乎已想到了什么,她满脸疑惑地看向周铭昶,周铭昶正站在门口等她,见她捡起了那支钢笔,急忙一摸裤兜,果然是昨晚掉落了。

    安真心瞧了周铭昶半天,终于开口问道:“我妹跟你说什么了?”周铭昶把心一横,道:“说什么你大概也知道了!”安真心大声道:“那你对她说什么了?”周铭昶这回认真道:“我实话实话,就是把她当亲妹妹。”她盯着他,半天没说话,但这个回答正是她希望的,没什么可质疑,她也相信他说的是真的,至于妹妹生气走掉,似乎也怪不得他了。

    安真心思想斗争了几个回合,脸色终于和缓下来,走过去举起那支笔,说道:“既然这样,就还给你吧!我妹我会说她的,你不用管了。”

    周铭昶却没有伸手去接,他瞧着那支笔,又抬眼看着她,眼里认真的情意再无掩饰,他喃喃道:“这支笔是我送给你的,不是送给你妹的。”安真心一愣,看到他眼里的认真,竟不能像昨晚一样好笑调侃,虽然依旧不信,但也不知如何回答。

    周铭昶又道:“我是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但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和我在一起,我一定会让你过得很好的。要不你现在把我当成朋友也行,把我当成哥哥也行。”

    安真心听他再提起昨晚的话,本想一口回绝,但也许是昨晚噩梦有他陪伴,不能再那么刻薄,笑笑道:“嗯,反正我不可能叫你铭昶哥哥。”这句话是在避重就轻。

    周铭昶瞧了她一会儿,知道她现在是不可能答应他的,多说也没用,只好接过那支笔,放在桌上,说道:“好了,走吧,回去我送你一支更好的!”帮她拎起包,就朝外走去。

    安真心一愣,追上两步问道:“那……这支笔不要啦?”周铭昶道:“谁捡到算谁的。”

    安真心回头一看,那支漂亮的钢笔躺在桌上,原来这支笔是送给她的,不是送给妹妹的,这么多年她看着妹妹喜欢到不行,也曾有些艳羡,却原来是属于自己的。她忽然想转身拿回来,但又想自己又不喜欢他,干嘛拿他的东西,脚步便没有停下。

    两人在酒店吃了早餐,开了车,周铭昶故意在院里绕了一圈,出了大门,便是进桃花谷的必经之路,路旁溪水潺潺,新雨之后,青翠欲滴。周铭昶放慢了车速道:“要不咱们进谷逛一逛吧。”

    安真心见清水见底,青苔满阶,有雨水打落的花瓣漂浮在水上,便想起“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一类的诗句。如斯美景,原本该与可心良人同游共赏,心旷神怡,可是,她心下黯然,这样刻骨的相思,本不该寄托在那个人身上吧,但谁能教她挥慧剑斩情丝呢。

    她回头道:“还是早点回吧,就不逛了。”周铭昶有些不甘,极力怂恿道:“都到这儿了,就进去看看吧,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说着方向盘一转,就要驱车进山。安真心脸一板,道:“我不想逛,要逛你逛吧,让我下车!”

    周铭昶愣了下,一时脸色也极为难看,他没吭声,调转了车头,往高速路口驶去。

    两人一路不悦,话也没有多说几句,回了浮云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