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香满茶园 > 《香满茶园》第十八章 五则规矩
    王氏话音刚落,人群里就有那厉害的媳妇高声叫道:“建安家的,你说这话啥意思?啥叫雇了不该雇的人?敢情说的是我们?”

    媳妇中有与夏婶交好的,和身旁的人窃窃私语道:“分家前,他们家老宅的田地都是老大侍弄,全家人的饭菜洗衣夏婶一个人做,青云就算白吃白喝,算起来也是吃自家的东西,可没沾过王氏的光!”

    更有那说话尖酸刻薄的,指着王氏笑道:“你侄女身上的癞癣现在没了,可你身上的懒肉咋还这么多?”

    说罢和周围的人一起哄笑。

    夏英兰贴着墙角挤过来,抓起桌上的荷包,一眼认出正是自己所绣。她双颊通红,跺着脚埋怨道:“二嫂,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就把我的荷包拿出来!”

    平时不吭不响的小姑也敢当着村里人的面指责自己,王氏气更不打一处来。她翻翻眼睛骂道:“一个破作坊,有啥了不起的。不让老娘来,我还不稀罕。料你这里也开不长,迟早吃了官司下大狱!”

    大家都想指着夏青云的作坊多两个挣钱,听王氏说话如此恶毒,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夏青云根本不恼,她笑眯眯地站在桌子后面。见王氏要走,便说道:“二婶慢走,不送。”

    众人听得这话,自动给王氏让出一条道。

    王氏见占不了上风,只得啐了一口,扭转肥胖的腰身,悻悻地出了大跨院。

    试工一直持续到黄昏,共挑出男女共各四十名,讲好第二天辰时二刻准时来作坊报道,迟到者一律辞退,众人方才散去。

    吃罢晚饭,夏家人照例在如意宝阁里饮茶。

    华云和秋云是懂事的,两人喝了杯茶,就跑到茶园里去干活,留下长姐和爹娘坐着说话。

    爹喝了几口茶,放下茶盏问道:“明日我还得上山看着茶园开荒,这作坊里的事儿就交给你娘和你。人多嘴杂,你们想好怎么支应,免得惹乡亲们说闲话。”

    娘一面绣着手里的活儿,一面答道:“怕啥?树大招风,作坊开起来,肯定有几个不省事嚼舌头。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啥说啥。听蝲蝲蛄叫就不种地了?”

    爹叹道:“老二家的说话忒难听。”

    “她的话你也往心里去?”娘抬头撇了爹一眼,“她就是个烛台-只照见别人,照不到自家。乡亲们的眼睛是亮的,你没看今天,不用咱青云辩驳,自有人帮咱家说话。”

    “爹你不用担心。”夏青云品了一口茶,笑着说道:“我和娘早就商量好了规矩,咱把规矩贴到墙上,按规矩办事,任谁也说不出闲话。而且,咱们实行按件算工钱,这样最是公平合理。”

    “怎么个按件算共钱?”爹问道。

    娘停下手里的绣活道:“简单的很。比如做这个棉布口袋,从下料到出成品,分成裁剪、包边、绣活、合缝、打璎珞、钉绳五道序,前一道做完之后,传给下一道,一人对一人。后一道接到手里,要检查前道序有没有差错,没有问题再接着做。万一出了问题,按序一查就知道是谁做的。只有工艺合格的才能计入当天的件数,按照这个来发工钱,断断是错不了的。”

    “那是,那是。”爹不住地点头,“这个法子好!可前后院这么多人,就怕你查不过来,被那偷奸耍滑的钻了空子。”

    夏青云抿嘴一乐,“爹也忒实诚,这么多活我娘一个人哪里照应的过来?”

    “那咋办?”爹看着娘愁道:“山上的茶园脱不开身,我也帮不上你。”

    娘说道:“我早想好了,前后院各分三个组,选三个心眼活泛又做事仔细的当组长。组长负责统计数量,检查活计的好坏。按一天二十个铜板算工钱。如果成品出了问题,每次就要扣掉十个铜板。这样我就不用跑来跑去的,只嘱咐好这几个组长就成。”

    夏青云赞许地看着娘,没想到娘竟然是个难得的管理人才。她揽住娘的肩膀,不解地问道:“娘,你这么能干,怎么以前在老宅的时候任二婶三婶欺负你呢?”

    娘看看爹,叹了口气道:“这话说来就长了。我是在逃荒的路上遇到你爹的。那时候你爹还在外省学木匠。有了你之后,娘才跟着你爹回了家。所以你爷奶一直不喜。后来你二婶三婶进了门,我也不愿意和她们争执,免得让你爷奶听了心里不痛快。都是一家人,不就是多出点力的事。人嘛,该隐忍的时候就得隐忍。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咱们分家单过,又有了自己的产业,当然不能像那个时候任人揉捏。”

    只道娘以前是个软柿子,却不知其中还有这一层故事。有道是,金紫万千谁治国,荆钗一二可齐家。以后这个家由娘照看打理,肯定错不了。

    夏青云给娘换上一杯热茶,“娘,咱家现在翻身了,以后再也没有人敢给你气受。”

    娘笑着搂住她说道:“那当然,有你这个被王母娘娘护佑的女儿,量谁也不敢呐!”

    母女两个一时笑作一团。

    翌日清晨,娘早早吩咐粗使婆子将大跨院里外打扫干净,又泼了些净水,以免人多扬起尘土。

    娘不怎么认字,但是还能识得些名字。便叫青云帮她誊了花名册,又把上面不认识的字学着念了。让粗使婆子在门口摆上桌椅,自己坐在后面等着来上工的人们。

    有勤勉的,辰时刚过就来报道。但凡来一个人,在门口报上名字,娘就寻着花名册在名字旁边做个记号。

    辰时二刻刚过,粗使婆子敲响桌上的磬,将大跨院的门关起来。

    门缝里强挤进一个人,是村里周家的大媳妇。她见满院子站着人,唯独自己来晚了,红着脸道:“早起娃儿有些不舒坦,哭闹一阵,好不容易才哄好赶过来,他夏婶,也就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迟。”

    娘微微一笑,高声道:“周家老大,昨天试工的时候讲好了,迟到者一律辞退。若是我对你特例,那未免对这些按时上工的乡亲就失了公道。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周家媳妇低着头不言语,站在那里不想离开。

    娘又道:“谁家都有谁家的事。若是今天你晚了,明个儿她迟了,都这般下去,这作坊的活计还怎么做?既是娃儿不舒坦,你也别勉强,先回家照看孩子要紧,上工的事情以后再说罢。”

    说完,叫粗使婆子打开门,等着周家媳妇出去。

    周家媳妇脸上臊得慌,也不敢再辩白,只得转身回了家。

    众人见娘如此严谨,心下既惊骇又佩服,各自牢牢记着以后万不能迟到。

    娘吩咐大家按男女分站成两拨,发话道:“各位乡亲,我家以前缺吃少喝的日子你们都看在眼里。现今日子有了起色,开起这个作坊,找大伙来也是为了让大家手里多挣两个钱。若非如此,我自可以去镇上的牙行,托他们买签了死契的人过来,还能省下不少工钱。”

    “俗话说,两好搁一好,大家互相体谅,事情才做得圆满。我现在就把作坊的规矩跟大家讲讲,愿意遵守的就留下,觉得不合适的,也不要强留,免得日后心里别扭。”

    “第一则,迟到的,打架拌嘴的,想占小便宜往家里带东西的,故意损毁物件的,这几样断断不能有。丑话说在前面,若是犯了规矩,也别怪我给不得脸面,无论远近亲疏,一律扣掉当月工钱辞退,拿走或者损坏的物件还要照价赔偿。”

    “第二则,作坊里讲究干净整齐,往地上啐痰的,乱扔物件的,胡乱写画的,如果发现,有一不能有二,也同样扣了当天的工钱辞退。”

    “第三则,这前院抱厦两边的耳房,左为男,右为女,每日进得作坊,先得在里面带上头巾,穿上围裙套袖,才能开工。头巾和围裙套袖每人发两套,脏了自己浣洗干净,有污渍的不可以上工。”

    “第四则,工钱按完成的件数计算,品相合格的才能计入件数。只要好好干,每人一天至少能得十个铜板!但是,如果做坏了的,第一第二次有情可原,第三次就要照价赔偿。若是屡屡出错,也就不用再干下去了。”

    “第五则,在前后院众人里各选出三位组长,每天按二十个铜板算工钱。组长负责清点人头,物料,检查品相,如有疏忽或者徇私,每次酌情扣掉十到十五个铜板。三次以上辞退。有愿意当组长的,可以来找我。”

    “一共这五则规矩,做起来也不难,只要是把作坊的活计当成自己家的事干,那就错不了。我们夏家也绝不会亏待各位,干得好的,每月除工钱之外还有另外的打赏。如果有什么疑问,今天尽管提出来,从明天开始就按这五则实行。”

    言毕,她面带笑容,静静地看着众人。

    “他夏婶,”人群里一个汉子问道:“若是有个头疼脑热,或是家里急事脱不开身的咋办?”

    娘朗声道:“那倒无妨,一来平时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二来可以央人提前知会一声,只要不超过三天,处理好事情回来继续上工。”

    人群中一阵窃窃私语,一位身穿藕色布褂的小媳妇挤到前面问道:“夏婶,我想当组长,你看中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