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绾正在屋头翻着书,就看见秦采薇的贴身侍女匆匆忙忙跑来哭哭啼啼请她过去，说是秦采薇想见她。
赵绾皱了皱眉头，放下书只问道:“秦贵仪不是被禁足了吗不许人探视,怎么还能让我去呢”
“小主,我家主子快不行了,你去看看吧!”宫女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磕头。
赵绾叹了一口气对九儿点了点头，裹好了袍子出了门。果然秦采薇门口那些个太监婆子已经撤走了，现在虽是看起来自由了，不过，这自由是好是坏还不确定。
赵绾一进了屋子看见秦采薇正脸色苍白趴在榻上，一身白衣内衫裤子上还是染浸了血。
“这是怎么了”赵绾不敢相信，前日里九儿还探了消息说是秦采薇很好,怎么这么快就要死不活的了
秦采薇苦笑一声:“是贵妃娘娘,罢了,那些伎俩不说你也能猜得到!”又看了看屋内的两个宫女。
赵绾会意只转头道:“你们俩先出去吧。”
两个宫女出去之后，秦采薇手指兢兢抖抖伸出手来，赵绾便与她握在一处。
“赵绾。”秦采薇咳嗽两声儿,起皮的嘴唇越发苍白无力:“我活不了几个时辰了。”
赵绾没有说什么只是任由秦采薇紧紧握住她的手。
“那天夜里我在枕头下藏了匕首,想杀了他。”秦采薇回忆起卫容和她躺在一起并不宠幸她，只是安安稳稳睡在了枕头上的模样。那人来的时间很多，可是宠幸她的次数却不多,他在这方面倒是异常节制呢真是个奇怪的帝王。
赵绾却是一惊,手一颤抖带着秦采薇的手都震动了:“杀了谁”
秦采薇张了张嘴:“卫容。”
赵绾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秦采薇苦笑一声又带出两声咳嗽:“你听我说,我要杀他却反被他制住了,可是他没有杀我也没有对外说我刺杀，反而只是将我囚禁起来不许任何人见。”
赵绾拍了拍秦采薇的背，让她可以好好缓过气一些:“那又如何”
秦采薇眯了眯眼角轻笑一声脸色越发苍白:“我告诉他他若是杀了我，我就会拖你下水。”
“你说什么”赵绾眉头一拧:“你怎么拖我下水”
秦采薇轻笑道:“我不过是骗他的他也信了。他是为了你一点儿风险也不敢冒。”
赵绾瞧着秦采薇的轻笑只是眉头皱的越发深邃:“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是这宫中能够活到最后的女人,一个女人光是聪明根本没用除非她还有帝王的真心。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让卫容对你动情的,可是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他很是迷恋你。”她又颤颤巍巍从枕头下拿出一个锦囊递给赵绾。
赵绾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秦采薇的话印在脑子里有些苦涩,秦采薇恐怕不知道她的期限只有两年。
秦采薇将锦囊塞进她手里:“我不会拖你下水,只是拜托你罢了。我是吴王的人,我弟弟今年十五岁,若是有缘，你在吴王手中找到他定要好好待他。”
“为何”赵绾一挑眉:“为何不拖我下水,就只是为了你弟弟”
秦采薇摇了摇头:“于我来说拖你下水没有一点儿好处,若是不拖你下水以后还可能受你的恩惠。”
“你怎么就肯定是我你怎么就肯定我会帮你”赵绾甩开她的手反问她。
秦采薇咳嗽两声儿:“我知道你和我一样，都不是什么简单的宫妃。那日我悄悄花了重金打听好了皇上会去梨林之中，所以将你引了过去,本想让他先宠幸你,让你先我下手免得我到时候牺牲自己。”她又嗤笑一声眼泪朦胧:“可是那个男人就是宠幸你，而你放着大好机会溜走就是不对他下杀手。”她捂着喉咙笑了两声儿却是直觉想要落泪。
赵绾低了低头,怪不得那日秦采薇非要请她出去赏梨花,原来是起了这门心思。想来她的心思反倒不如秦采薇的深，她忽然有些叹气，躲成那样也有人惦记着她。
“还有棋子，那些送给你的棋子上面都浸泡了药水，长久用着是会出毛病的。”秦采薇已经有些发虚了说话有些喘气儿了:“只要他和你下棋的次数越多就越容易死。”
赵绾胆寒，这个女人居然对她施了那么多毒手，而且还是这么深藏不漏的。始记得那次她取出棋子和卫容下棋之时，卫容手肘“不小心”刮掉了一颗落在地上碎裂成片，她便嫌弃棋子不全弃之不用了。他是猜到了棋子有问题吗？到底还有多少祸事，是他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替她挡下了的？她的安稳闲适，靠了他几分心思？
赵绾有些心紧，像是有一团火灼在心头，不热烈却暖融融。
“你在想什么？“秦采薇咳嗽两声儿，连带声音中都带着干涩虚弱：“你没发现吗？他有个习惯，很喜欢宠幸住在南边的妃子，就算不是住在南边都会搬来南边。“
秦采薇斜着眼珠子却死死盯着她，像是要把她隐匿在心中深处不敢调出来的那种软弱逼的原形毕露。
“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赵绾你想骗你自己吗？你一向最会明哲保身，你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秦采薇讥讽她，目光扫视着她身上的衣服，不过是个名分低下的女人却有着连皇后都没得到的帝王心疼。
赵绾捏了捏拳头，她猜想过卫容的心思，她觉得卫容是对南边的什么东西有兴致。可是时间越久她也能越猜到卫容是打了个南边凉快的幌子，欺骗了后宫那么多眼睛。而这些幌子很可能是为了保住了她。
“你不敢承认？你为什么不敢承认？因为你害怕你一旦承认了你就输了，你不敢承认其实你动心了是不是？你就是宁愿辜负他也不肯承认是不是？你愿意眼睁睁看着他默默对你好，你也不肯承认是不是？你以为你把日子过得那样安宁是因为你住的偏僻吗？要是没有那个男人花尽心思，你的安生从哪里来？”
秦采薇质问着她，说着说着，秦采薇猛地咳嗽起来，将还要说的话全部化作咳嗽，手指颤抖指着她一定要她承认自己的真实想法。
赵绾一咬唇，脑子里全是那个男人问她”怕不怕“的样子，她怕，她怕，她怕对他动心，可是好像已经晚了。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是细作，可是却喜欢上了皇帝！
她凝顿很久，似乎是在思考，可是手指紧紧扣在一起，又像是在发怒，隐忍的怒气。她终究是一挥袖子，恶狠狠赌气道:“那又怎么样？你不是逼我承认吗？那我就承认！我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木头！”
仿佛她就在一瞬冲破了桎梏，没什么不敢承认，不过就是折杀这条本来就不长的命而已，又平了平气息问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如果秦采薇想知道，那么她就一块儿回答了，人之将死，多知道些也没什么。何况，她也很想有一个能帮她守住秘密的人知道她心中这不敢说给别人听的秘密。
“你不怕被骗？”秦采薇有些幸灾乐祸的瞧着她。
赵绾眸子微敛，又是凝结半晌:“那我佩服他有这等骗女人的本事。”又伸出手指头在桌上划拉着，目光顿顿，好像还在想些什么，直到碰倒了桌上的茶水，那茶水滴滴嗒嗒直滴向地面。她才回过神来继续道：“我……不过恶心他一点，他女人太多了，可是偏又要来沾染我。我常在想，他要是想要我的身体，拿去就是了，我又不能反抗，可是偏偏他说要我的真心。”
“所以呢？你到现在都还是处子？那次乾元殿求宠，他真忍得住没动你？”秦采薇又苦笑一声，蕴含着一些折磨，有些凄婉。
赵绾啊了一声:“对啊，这一招叫做以退为进。你看到了什么？”
秦采薇蹙眉道：“温柔么”
赵绾叹了一口气，又有些无奈：“温柔只是表面，是心疼啊！女人最喜欢男人心疼她了。”她想了想又点了点头肯定自己的答案：“就是这样。”
心疼么？秦采薇垂着头，什么叫心疼？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心疼她？她忽然很是妒恨，讽刺道：“那你矫情什么？你也喜欢他，为什么还是个处子呢？”
矫情，赵绾听了这二字笑出声来，秦采薇并不知道她经历了多少挣扎，她本是不愿意喜欢卫容的，可是偏又没治住自己。卫阳压迫她，卫容又勾引她。可她怎么办？若是真的要把她和訾嫣的命去同卫容的去比，到底该怎么抉择？
“你笑什么？”秦采薇不懂这个女人，这种事情有什么可笑的么？
“秦采薇啊，我是在逃避。如果你不逼我，我是不会承认我喜欢上了卫容。因为我不敢忘了我有可能要在自己的命和他的命之间抉择一个。”
这正是赵绾苦闷的地方，她一开始就没想杀卫容或者害卫容，可是如果为了保命而迫不得已的话她就会陷入很难抉择的境地。
赵绾抖了抖手指上的茶水，去捡起秦采薇放在枕头旁的锦囊，看着上面一只展翅飞翔的五彩凤凰，又低眼看了秦采薇一眼，若不是命运弄人进了皇宫，秦采薇应该也是个很多人疼爱的女人吧。
秦采薇咳嗽两声道：“我嫉妒你们，我嫉妒你享受他的疼爱。”
赵绾静静听完这一切，她知道秦采薇说的是真的，同样是女人，这种东西有没有骗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她只拿着彩凤锦囊淡漠道：“随缘吧。”
帮秦采薇也只是随缘，赵绾自己都不能活到几时，这个忙不过是因为想起了訾嫣，若是自己哪天也没命了，期望也能有一个人给她留下最后一丝希望可以带着去死。
目光流转落在那方柜子的刻花上面，赵绾眼神有些迷离不清：“或许没有我，你就能得到我现在得到的情。或许没有他，我也能过我的逍遥日子。”
“你会后悔是不是？你还是会收回你的喜欢是不是？”
赵绾眼眸转了回来只道了一句:“你知道得够多了。”却是将锦囊塞在了袖子里慢慢走了出去。赵绾出了门九儿便来扶着,她目光深深落在秦采薇那个贴身宫女的身上，只怕秦采薇的性格是不会留下这个女孩子的。
柜子门吱嘎一声打开，一双漆黑如墨的靴子落地，雪白的衣摆有些摆动。
“你得到了你想要的答案。”秦采薇偏过头去看向那一双温柔如云的狼眼。
卫容捋了捋袖子上的褶皱平静道：“朕会替你好好照顾你弟弟的。”也不再多说，提步就离去。
看着那雪白秀林的背影，秦采薇猛然朝着那背影问道：“卫容!如果没有她，你是不是会把所有的宠爱都给我？”
起风了，他的声音很温和不过却让她觉得打碎了风，夹杂着破碎的风声飘飘荡荡零星传入了她的耳朵里。
原来是这样啊！哪有无缘无故的宠爱她弯起惊艳的唇，眼角剥落出一滴泪水。
没过两日传来消息秦采薇重伤死了，贴身宫女也殉了主子。赵绾也没什么可觉得惊奇的，只是依旧同以往一般习惯性地缠绵病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