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舆论
微微怔了怔，明一低声道：“还是仆念给主母听罢。这些东西，主母已经看了一两个时辰…别伤了眼睛，到时……"
明一转开眼珠，咳了一声。
话没有说完，意思却很清楚…别忘了肚子里还有个小芝麻粒子，别为了这么点儿小事，累的哪点儿不好。
明一不提，苏玉还真是忘了，直了直腰身，顿时觉得腰也酸腿也沉，脖颈硬硬的发疼…浑身不舒服。
抬眼看看厅外，金色的余辉早就淡了下去，苍苍暮色已经笼罩了院子。
北境那边儿，形势是瞬息万变，万一王城里这位，再指派人去跟兀咎儿订下盟约，到时萧柯一定会腹背受敌。解决掉勋王，兀咎儿就少一份底气。
看看几个人又低了头翻案桌上的记录，苏玉扬声吩咐厅外的几个人：“子兰，准备哺食了么？准备好了就端上来，嗯…再端几盆水来净手"
子兰在门外应声道：“小厨房里早就备妥了，奴婢这就让人摆上。青橘…领几个人去端些水来，他几个洗了手好用饭食，快些"
苏玉站了起来，对屋里的四个人道：“先歇息一会儿，等会儿用了饭再接着看。王宫里的这位做了多年大王，势力不能小觑…"说着话，抬脚走到小厅正中，转眸一一扫过四人“让他象条毒蛇一样躲在角落里，随时等着咬你家郎君一口，不若想法子掐了他的七寸，掰了他的獠牙…"
苏玉翘起了唇角，悠然叹道：“等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洗手罢，尝尝我这小厨房里做的吃食"
虽然萧柯临走之前，已经联手徐超张秀等人，清除了勋王的一部分势力，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除了王姬为了自家亲子而另有谋算外，其它几位夫人和宠姬的母家仍然为勋王所用。
天下事，说到底都不过利益两个字。
要让这些人从勋王那里再也讨不到好处，明白相助他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非但不会给家族带来荣耀，还会因此遭到世人唾骂。
苏玉要用自已的方式，不见丁点儿血光的…解决掉勋王。
子兰子衿领了女侍往各人案几上摆饭食，明一、青龙、阿夏和子弱四个人有些…发怔。主子不让仆持奴婢们跪着做事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同屋用饭…还要用同样的饭食。
四个人相互换了个复杂莫名的眼神儿，闷声洗了手。等拿起竹箸…不由的都傻了眼。
饭食就摆在面前的案几上，每人一份儿。深诸色的小陶盆里，大半盆玉白色边儿折折翘翘，肚儿圆滚滚的面食……旁边还配有一小碟酱料，一小碟红汪汪的辣椒油。
闻起来贼香，可是…怎么吃？
四个人，八只眼晴先是垂头盯着陶盆儿，又齐刷刷去看坐在上首的苏玉。
苏玉慢条斯理的挟了个饺子，在酱料碟里蘸了蘸：“尝尝，这是饺子，好吃了就多吃些，吃饱了还要干活"吃了两个，扭了脸问在一旁服侍的子兰：“给萧戈送了么，还有朱医缓，他不是就稀罕新奇吃食么，端一盆儿去给他尝尝"
子兰笑道：“回主母，萧戈的送过去了，朱医缓的等下包好了奴婢亲自去送，哎哟…他们几个都吃完了…"
可不是，说两句话的功夫，四个人的陶盆儿己经见了底儿。
扭脸看了一圈，苏玉是自叹费如：“工作餐还能不让你们吃饱么，子兰…再上两盆儿来"站起身对几个人道：“你们吃罢…"
算了，自已还是走罢。明一青龙两个又是用袖子遮着又是扭了脸，看了忒别扭。
苏玉起身去了寝房。
暮色渐浓，倚着床榻稍眯了一会儿，苏玉又去了小厅。
屋内已经点了十几盏灯烛，青龙四个人仍然翻拣案桌上的记录，间或小声儿说几句。
苏玉在上首的榻座上坐了下来，轻声问：“挑好了，就说说罢，今儿个就定下来，这回谁先说？"
“还是仆说罢…刚才他三个都将第一要紧的东西拿到了这里，仆看了看…"明一拿了一卷纸帛念道：“明德四年春…勋王派人去幽州招萧世子回王城，事先派了原昌城城主魏向携黄金五百两，玉壁三车去见兀咎儿…言…萧柯狼子野心，欲杀他而代之。国内无人敢敌，怏求兀咎儿援手…兀咎儿派了帐前第一大将泰仲在途中剌杀萧世子"
念到这里，明一又拿起一卷纸帛，沉声解释：“那一次泰仲南下，暗箭射杀了陈国、威国、任国等诸国权贵重臣共四十七人，这些卷帛…"给青龙递了个佩服的小眼神“…这些是当时押送黄金玉壁去铁勒的校尉、兵士亲口所供…单个的是六份，联名的有两张，共三百三十一人"
青龙挠了挠脖颈，嘿嘿笑道：“这些人找起来容易，魏向因为不战而逃被萧郎君乱箭射杀，这些人就被派去守了迥城，本来就不耻勋王和魏向的所做所为，嘿嘿…叫写，就都写了"
明德四年春天，泰仲在恒城暗箭射杀萧柯，自己挡了下来，那次是两人第一次见……
怪不得兀咎儿心心念念要侵占勋国，原来…早在那时，勋王为了杀掉萧柯，就已经引狼入室。
垂眸想了片刻，苏玉看了明一：“不用再念了，将那位派人暗杀郎君的竹册纸帛归成一类，同兀咎儿盟约的另归一类…"食指向天上一指“说说罢…死了的那个都做过甚么，找出来了么？"
死了的那个，指的当然是这任勋王的爹，上任勋王。
这次明一没有答话，从第三堆儿里拿出来一卷羊皮纸对着青龙抖了抖。
青龙嘿嘿笑了两声，低声道：“因为时日过去了太久，当年到底是怎样传出来…承天候刚愎自用，偏听偏信，至使十万将士全军覆没的话…不好查…"
瞄了眼明一手中的羊皮纸，青龙忽然肃了脸色，沉声道：“仆就不查这些，想着…现在这位会借铁勒人的手杀郎君，当年那个说不定也会借刀杀人。仆就顺着这个摸下去…"
风吹进厅内，烛火跳烁不定，青龙的脸上一片肃穆：“既然当年老勋王要趁着铁勒大军压境，杀了萧郎君的父候，勋国军中就必定有他的眼线…"顿了顿“这个人要么是萧候爷的亲近之人，要么也是有资格参于议事的大将，更主要的…其它人都惨死在落叶山，这个人必定会活着…"
分析也好，推测也罢，这些话就象是针刺，尖芒直指真相。
烛光忽明忽灭，厅内一时静寂无声。
默然片刻，青龙深吸口气，又道：“仆就派了人查七年前，萧候爷领兵去落叶山时，贴身近侍随护和领军的将尉，都有谁没有去。查出来两个人可疑，一个是萧候爷的贴身近侍，因为年龄太小，行前被萧候爷留在驻地，还有一个是随军医缓…"
“贴身近持是萧衍，另一个…隐在王宫里做了大医"青龙抬头看了苏玉，低声道“仆没有找到萧衍，先抓了那个大医……那个大医交给仆这个皮卷，说…卷中就是当时勋王的指令，命他将承天候引去落叶山……至于他如何做到的，他没有说"
青龙的话音一落，厅中又是一阵静寂。
过了半晌，苏玉才低声问：“那个大医…他在何处？"
“他说…为了自家十几口人，他断送了十万条人命…夜夜厉鬼来找，他早该死了。仆没有拦他……"
苏玉起身走到廊下，放眼望去，夜色浓黯之中，远远闪着两三点灯火。
这次不光要让这任勋王做个真正的孤家寡人；还要为萧柯的父候翻出，七年前勋国十万大军兵败落叶山的真相。
遥望着远处，苏玉没有回头，只沉声问：“明一，别宛内会写字的仆持和奴婢有多少人？"
明一躬下身去：“字写的工整的约有一百多人，主母是要……"
苏玉深吸了口气，吩咐道：“抽出一百个人来，单独僻出个院落，将他们五个人分为一组，先抄写勋王派人刺杀郎君的记录和供词；青龙，你从别宛密道回去王城，也招集一百个人抄写"
转身看了两人，苏玉的声音淡然中微微带了丝暗哑：“不管今夜抄出来多少张，明日寅时中刻，一定让勋王派人刺杀郎君的那些，贴遍王城各处"
说了这些，抬手从袖中拿出卷纸帛来：“派人将这个送去幽州，若是郎君亲自问了，只能回禀…一切安好，旁的不必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