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笙磬同谐、龙凤和鸣的鼓乐,一排排红衣仆役抬着红色箱笼徐徐从蒋府走出,天赐良缘、百年好合的红色锦贴刺得青陵眼睛发痛。
错过了,终究是错过了,无论是御赐良缘,还是前世孽缘,无论她想嫁与否,她必须赶回应她的尘缘。
纵使她脚下如飞,终究没有赶得上属于她的大婚。
她躲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看着冷傲清华的男子牵着红绸的一端,走出蒋府,红绸另一端的女子轻盈纤纤,嫁衣绯丽。
朝阳下的男子翻身上马,在一片红云的簇拥下姗姗而去,他眼睛沉静幽深,却从未看向她藏身的地方。
青陵感觉到肩膀伤口处阵阵剧痛,她弯腰蹲在地上,这时,一块布巾捂住了她的口鼻,她被一个强壮有力的臂膀抱住,迅速抱进了郡国太守蒋府的后门。
她被抱进一座古朴华丽的屋子,蒋太守的书房。书房里金丝楠木的骨架,排放着各种名贵雕饰,香梨木的桌案雕刻者精美的花纹,白玉栏架上整齐的陈列着文房四宝。
“老爷,小姐找到了!”男子沉声回报,他正是太守心腹蒋洪。
蒋敬之凤目一瞪,看清楚眼前女子正是青陵。
怒气瞬间淹没了满面愁容,“放肆,我蒋府之女今日已嫁与皇子南宫,何来的小姐”
“父亲,是女儿不孝,延误大事,为父亲带来横祸!父亲”青陵看到父亲,两日不见,已是须发花白,眼窝深陷,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倒在地呜咽。
“你还知道回来可惜你来晚了”蒋敬之老泪横流,他转身不再看跪倒在脚下的青陵,“你是个明大义的孩子,蒋家一族不能因我蒋敬之护犊之心而惨遭横祸啊!”
“父亲,都是女儿的过错,请父亲责罚女儿!”青陵重伤之后心力不支,瘫倒在地。
“你走吧,蒋府小姐已经是皇子妃了,你走吧,如果不想蒋家因你而满门抄斩,连诛九族,以后就不要在回南阳了!”蒋敬之斩钉截铁的说,不容再有丝毫转圜余地。
“父亲”青陵悲呼。
“孩子,这是你的命,以后好自为之!父亲再也不能庇护你了!”蒋敬之背着身子擦去泪水。
“蒋洪,带她出去,不要让任何人看见,远远送出南阳”蒋敬之再不看青陵,一狠心走出书房。
“是,老爷!”
正午时分,一辆马车驶出南阳,向着洛邑方向的官道飞驰,马车里是一个十六七岁身穿布衣的男子,正是女扮男装的青陵。
她箭伤未愈,又添心伤,一路上都是沉迷昏睡。
驾车的中年男子,头戴斗笠,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马车飞奔,到了傍晚,已是驶出了南阳地界,再往前就是天朝帝都洛邑的地界。
“吁”他将马车停靠在路边。
“小姐,不要怪老爷心狠,此事事关蒋府兴衰,老爷也是无力再庇护与你。”
他说完,牵过马车后面备用的一匹黑马,沉思良久,复又说道:“以后小姐遇事都要靠自己周全,多想想后果,任性是要付出代价的!”
青陵迷迷糊糊听到蒋洪的嘱咐,她挣扎着爬起身子,撩开车窗,蒋洪已经策马远去。
她随身带的药品可能是落在了南阳南宫慕瑜府邸,车厢里只有几件随身衣物和一些钱币。
她明丽照人的脸庞挂着惨淡的微笑,再也无力爬起自己驾车,跌倒在车厢里沉沉睡去,任凭马车拉着她随意驶去。
再醒来已是第二日,睁开眼睛，人还在车厢内,却已不是自己的马车车厢。
一个是十五六岁的女子正向往看来，青陵嘴角漾起温和的笑容，那女子也冲青陵柔柔一笑,“姐姐,我叫如玉。”
玲珑的五官，白肤胜雪，月牙般的眼睛笑意盈盈，眉间一颗细小殷红的胭脂痣，正应了她的名字，美人如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如玉”青陵眼里一片迷茫。
“姐姐受了伤昏迷,您的马车冲到了我们的队伍里,颜大家看你虽然穿着男子衣服,其实是个美貌的女子,怜惜你,就让如玉来照顾。”如玉樱唇如花,看的青陵一阵迷茫。
“好美丽的女孩儿!”青陵心中暗自赞叹。
“如玉,颜大家是什么人”青陵嘴边还是柔柔的扬起笑容,轻声问道。
“姐姐先不要问,你如此清丽脱俗,美艳照人,养好伤,颜大家自然就来找你了。”如玉眨眨眼睛莞尔一笑。
眼前天真烂漫美丽如花的女孩儿无端让青陵安心不少,她也眨眨眼睛,冲她甜甜一笑。
“姐姐,你的肩膀有伤,这是颜大家给的药膏,颜大家说了涂了它一点疤痕都没有了,如玉已经给你涂好了!”如玉拿起她身边一个粉色木盒子,在青陵眼前一晃。
“是吗给我看看!”青陵伸出手去拿木盒子。
“给,姐姐闻一闻,好香甜的味道呢”如玉把药盒子放入青陵手心。
青陵鼻尖凑近盒子轻轻一嗅,已经嗅到了南海珍珠、北寒雪莲、罗兰皇蜜的清香。
她心里又是一惊,这么名贵的药膏,仅仅北寒雪莲就已经是天下奇珍,莽莽昆仑雪山采下一半朵已是稀罕,颜大家是什么人,如此贵重之物随手就给了陌生的她。
“如玉,颜大家到底是什么人”青陵轻轻蹙蹙眉,拉起如玉的小手问道。
“姑娘若想知道我是什么人,养好伤我再告诉你!”清丽柔媚的声音钻进车厢,车帘撩起,一张美丽不可方物的二十多岁的美人脸,星眼含春,朱唇轻笑,洁白的银牙仿若一粒粒润泽的珍珠。
除了如玉每日过来照料青陵,与她说笑,颜大家长长的队伍里是什么人,青陵一无所知。
她除了坐在马车里发呆,就是凝神看着车外,一看就是一整天。
漫山遍野的红叶,红得让她心碎。父亲,婉莘,还有那个清冷华贵的男子,她在心里一遍遍呼唤他们,直到眼前模糊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随着颜大家的车队行走了五日,箭伤已然痊愈,肩膀的肌肤有颜大家的药膏恢复如初,冰清玉洁的肩膀上看不到一点儿疤痕。
“姐姐,吃点东西吧!一整天就喝了一点儿清粥,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如玉端来两盘素菜。
“如玉,”青陵轻轻摇摇头,“我要见颜大家。”
青陵向颜大家辞行,颜大家百般挽留,终是遗憾的送别青陵。
这样清丽出尘的女子,颜大家的队伍里一个都没有,她之所以拿出名贵药膏救治青陵,也是想让她留下,但是看到青陵眼里的绝望和哀伤,她知道留不住这个女子。
“姑娘,今日相逢,必是有缘的,他日姑娘若是想起姐姐,就到南朝洛邑东莞巷来找姐姐!”颜大家遗憾的挥着手,重复着,“东莞巷,姑娘记得了!”
“姐姐,如玉会想你的,姐姐,记得来找如玉”如玉挥动着她的小手,流着泪与青陵告别。
青陵毅然甩起马鞭,驾起车朝太阳落山的方向奔去,十八年,承载了太多太重的情义。
父亲,婉莘,慕瑜公子,如玉,颜大家青陵的眼睛里涌上热泪,朦胧了山水,朦胧了青涩华年。
马车漫无目的奔波,这一日,青陵发现竟走上了去南阳的官道,她停驻车,看着青山渺水处的家乡,泪水再一次奔涌而出,那是她再也不能去的故土。
慕瑜公子,她第一次爱恋的男子,注定是一个过客。
即使没有错过大婚,也注定他们不会像深谷相遇那般倾心爱恋,他们注定只是一次孽缘。
公子,那个华贵清傲的男子,他怎么会爱恋一个自始至终带给他羞辱的女子呢
纵使她是郡国太守的千金,纵使她曾经有一次绝美的邂逅,她始终改变不了是被五皇子遗弃的命运。她的遗弃，带给慕瑜公子的却是耻辱。
公子,那就让青陵远远的离开吧,让青陵回归山林吧!“可是,你已经带走了我的心,留下的只是一个躯壳。”
她站在秋风里喃喃自语。
月亮升起来,这是九月十五的月儿,天上月圆圆,地上人断肠。
青陵擦去腮边滚落的泪水,清亮的眸子凝视圆月,圆月也似知晓青陵的心意,孤寂的照着青陵驾车离去,路的前方是苍暮山。
“师傅,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