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抽出慕璃握住的手，凝视大殿供奉的金佛低眉含笑，俯瞰众生。
“郡主，我要去大殿进香，你在此等我。”慕璃柔声嘱咐。
“嗯。”
灵素无事，去了后殿跪在经堂听僧人诵读。早课完毕，灵素扶腿起身，跪得时间太久，双腿酸麻，险险摔在佛前。
这时，左边一只有力的手伸过来稳稳扶住她的胳膊，拖她起身。
佛家都是男弟子，他们对香客从来都是多一眼都不会看，宁肯看着她失仪于佛前，也不会伸手扶。
灵素托着酸麻的双腿站起来，扶着她的那双手还是拖住她的胳膊，生怕站不稳再次跌倒。
她顺手向左看去，原本左边空着的蒲团上跪着一个人，身着青色便服，不是寺内僧人装束，身姿挺拔，面容棱角分明，分外彪悍。
灵素赶忙退后一步，胳膊从他虚握的手心里抽回来，轻声道谢。他收回手，依旧颔首跪于蒲团之上。
眉目淡漠的黄衣老僧不知何时来的经堂，他面前的案几上是一本经书。
灵素不好打扰他们讲经，悄悄退出后殿。
金色的阳光照耀着整个佛寺，眼前金光一片，远处山坳的积雪也染上了金色的光彩。一条崎岖山路盘旋隐入后山峭壁，隐约看到山麓有一座建筑，宛然是暮鼓晨钟的悠远。
她沿着山路蜿蜒而上，活拨开沿途松柏的遮挡，或绕过陡立的石壁，与山路周旋许久，才来到山顶塔厅。
塔厅建在避风的山坳，周围群山环绕，白雾如冰纱轻漫，山风吹来隐隐夹着有雪花飘落，灵素静静立在塔厅外的石阶之上，任凭雪片沾湿米色衣衫。
不知站了多久，山风吹得外裳咧咧作响，雪片化成水滴顺着睫毛长流而下。抛开凡尘俗世的繁杂，如这般宁静空明，是医者应有的心境。
身后传来轻捷的脚步声，头顶飘落的雪片一滞，又迅速的飘向身侧。
灵素缓缓转身。
瘦削黄衣老僧，手擎一把油布伞停在身侧半步的石阶上，慈眉淡目，看着她，看着雪幕，看着白雾迷蒙的群山，眼神深不见底。
他颔首揖掌，说道：“郡主静立雪中，纹丝不动，可有所得？”
灵素微微一笑，说:“失既是得，得即是失，大师焉问得失？”
黄衣老僧白眉一颤，眼神越发深沉，说道：“郡主立身修心，果然风仪不凡。”
灵素弯腰施礼：“大师谬赞，大师既已得知灵素身份，不责怪灵素擅闯，叨扰佛门清静，反而为灵素撑伞挡雪，可是为青衣公子而来？”
“正是。得知郡主医术超尘，老僧假托身体有恙，劳请五皇子引荐郡主前来救治，实为他人所求，医者慈悲为怀，可愿出手相救？”黄衣老僧稽首道。
“大师都说医者慈悲，灵素又怎敢不治？”灵素一笑，“请大师带灵素去见病人。”
“郡主请跟老僧来。”
南朝士族阶层信奉道教，无不以追求修身养性，济世救人，得道成仙为信仰。到了南帝时期，道教更是充满神秘色彩，修真者往往隐居世外，踪迹难寻，越是这样，越是吸引更多的人深入深山老林，寻求世外高人，拜师学艺。
而在城郊的佛寺反而香火不盛，艰难维持。
隐在洛邑城东的佑宁寺，因为主持方丈与皇家交好，每年能得到朝廷的接济，情形稍微看好一点，却也是信徒稀少，香火寡淡。
老僧引领灵素转过山头，走了一段狭窄的石壁通道，通道那头两座小茅屋孤零零的坐落在风雪弥漫的山坳，倍感凄清冷寂。
青衣汉子站在茅屋外，发际都是白雪，分明就是一直站在雪中静候多时。当他看到老僧引着灵素前来的时候，眼里分分明明的都是欣喜和希望。
青衣汉子推开屋门，灵素淡淡颔首一笑，跨入茅屋。
屋内烧着炭盆，却依旧清冷。清冷冲淡了些许的血腥气息。但是灵素嗅得出空气里隐含着一种毒素，而且是她最为熟悉的血毒南钩吻。
灵素略微皱眉，到今日为止，她已经是三次与此毒相遇。再看青衣汉子紧张的神色，这次受伤的八成是对他很重要的人物。
灵素走到床前，简陋的木床上躺着一个男子，脸色乌青，脸部轮廓却与青衣汉子有几分相似，粗犷而野性。肩胛处的黑紫色伤口好似一个黑色的恶魔，点点滴滴吞噬着他的生命。
延误了救治最佳时间，虚度蔓延，男子已经是奄奄一息，灵素五指如闪电般点出，点住男子几处要穴，护住心脉。
她犹豫了一下，取出怀中的小瓶。瓶子里只剩下唯一的一颗救命仙丹，一颗给了慕瑜，一颗给了慕棽，这唯一一颗本想留给自己保命。可是命运偏偏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她遇到生命垂危的人。
床边一个姿容丽质的女子，如果不是乌发散乱，泪痕满面，可为不可多见的天香国色，她正用哭得红肿的大眼睛看着灵素，灵素避开她祈求，恐惧，疼痛的眼神。
“师傅，您留给徒儿的仙丹啊！救世济人不正是师傅您的的意愿吗？唯一一颗仙丹就给他您是同意的对吗！”灵素暗自思讨，拔掉瓶塞，一股清异的香味弥漫开来，灵素迅速取出仙丹，再不犹豫塞进男子嘴里。
灵素含了一颗怯毒丹，又从靴筒里拔出一把锋利精致的小刀，剜开伤口，吸掉毒血，将怯毒丹研成粉末洒在伤口上面，用布条裹好。
“大师，佛寺有哪些药物？”灵素擦去嘴上的血迹问道。
“郡主，寺内都是柴胡齿齿苋之类的草药，不知可能用得上？”大师态度谦恭却无奈。
灵素摇摇头，“他很快就会醒过来，尽量给他多喝清水。灵素尽快会派人送来药材，几位不要太过担忧。”
灵素擦去女子的泪水，急速转身出了茅屋。
“郡主等等，”女子追出来，“郡主”
灵素回眸一笑，“灵素先去配药，姑娘有话以后再说，先去照顾好你的哥哥。”
女子一脸惊奇，“郡主怎么知道皇他是我哥哥？”
“难道你不觉得，你们的五官长得很像吗？”灵素笑道，说完留下瞠目结舌的女子飞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