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切如故。
从深海之渊回到大陆，踩到真实的地面，离央所有的警惕终于有些松懈了一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不少，身上所受的大大小小的伤痛也就一涌而出了。
在彼得克领地休息了一个月后，在某一个清晨，沉睡的少年终于苏醒。那时候离央正站在窗台前看着阳台对面的麦田，风从窗外灌入，撩起她的金色长发，就像麦田的波浪一样好看。
离央那件烂得几乎被撕成条带的紫色裙子已经换成一身白色的修女服了，当初从黑船上下来时，她全身被血覆盖，也没有人看得见她的暴露，否则作为罗兰一族的女儿，她都可以谢罪了。
彼得克领地有一个小教堂，里面居住着一群善良的信奉神明的修女和牧师，在看到他们的惨状时，好心地捐出了自己一两件修女服。纯白的大袍轻柔地披在离央纤细的肩上，衬得她娇小无比，金发披在圣白的修女服上，像是蜜糖在牛奶上的柔和感，映衬出甜美的风景。
不过离央觉得自己并不适合穿如此圣洁的修女服，她觉得光明神也许在咬着手帕子恨着她，她从黑暗里闯出来，只有深沉的颜色，她穿得比较合适。
夏凡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这一幕风景。他呆呆地看了一会，神情由迷茫渐渐转为清明，最后，一抹浅笑自他沉抿的嘴角扬起，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有人说，人的一生最幸福的是，就是一睁开眼就看到那个人在自己眼前，从未离开。他想，这一刻心里小小的悸动就是那个叫幸福的东西吧。
过去每个清晨苏醒，他都茫然地看着这个世界，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他认识的人，这是个陌生的世界，陌生得他怀疑这不是他的世界。
现在至少有个人记得他，他醒来的时候，也可以努力把她想起来。
“离央……”他伸手，要抓住光影里那抹影子。
“嗯？”离央猛的回头，看到他傻傻地抬手，不知道要干嘛。她愣了一会，走了过去，“渴了？要水喝？”
“不是。”
“那是饿了？我把我早餐给你分一半吧，味道可能不合你口味。”离央指了指桌子上的麦茶和牛角面包。他们目前都是在别人的施舍下过日子，身上一点钱都没有，所以有吃的她已经很满足了。至少这个地方的人没把他们当成怪物赶出去。
“不饿……”他摇摇头，有点想笑。
“你睡了一个月知不知道？再加上在瓦加德村子里你睡了几天，在船上你也睡了几天，完全没有进食，你还说不饿？”离央听了直翻白眼，“你是猪吗？这么能睡。”
“呵呵……”夏凡眯着眼睛，沉沉地笑了笑。
离央瞪了瞪眼，不知道他这一笑是什么意思，她捂着他额头试探体温，“睡傻了啊？怎么傻嘿嘿地笑？快起来，洗漱一下吃早餐。”
夏凡伸手抓住她的手，冰凉的触感从离央指尖传到神经最深处，离央愣了愣。好冷的体温……
他什么也没说，就傻傻地躺在床上笑着。晨光下，他的笑颜美如神祗，真实得就像是随手可触的阳光。
“真是傻了……”
离央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呢喃着。
夏凡醒了，其他人存活的几率就高了许多，特别是阿奎那。当初沙沙把阿奎那交给医生时，提出了一个令人觉得匪夷所思的要求:不能触碰他的身体，只要保住他的生命就行了。而保住阿奎那的生命也不是很难，只需要给他足够的氧气就好。这个要求很奇怪，医生根本不愿意同意，但是沙沙态度很坚定。
她不能把阿奎那交给人类，所以人类不能触碰他的身体，虽然阿奎那有人类的血统，但是身体构造和人类不一样。她只能等两个人醒来——少年夏凡，或是呤游诗人法利。
“阿奎那船长一直等着你救他。”离央见夏凡醒了，就把事情和他解释了一下。
夏凡一边穿衣服一边冷哼道，“老家伙还没死啊……”
离央瞪了他一眼，“他好歹救了我们，你能对他尊重一点吗？”
“尊重？”夏凡好笑地看着离央，手指在领结上扣上最后一个扣子。他永远有一件干净的黑色束缚衣，布料和铁链胡乱混合的一件奇怪的衣服，对离央来说，这穿起来像是精神病人的衣服。
“我只会尊重一个人，其他人，尊重我就好了。”少年啧啧道。
离央白眼一翻，“那被你尊敬的人真是荣幸啊。”
夏凡拍拍她的脑袋，“是啊，感到荣幸吧，妈妈。”
离央眼里火蛇一冒，就差喷火了，突然她愣住了，定定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夏凡。
夏凡以为她在酝酿着攻击，不自觉地退了几步，“怎么了？”
“过来一下。”离央神秘地招招手。
夏凡摇头，又退远了几步，“就这么说吧……”
离央拧着眉看了他许久，突然开口，“我突然发现，你长大了！”
“……”夏凡嘴角一抽，“妈妈，你不用这么入戏……”
“不是……你真的是长大了。”离央一脸肯定地看着他。少年的身高突然拔高了不少，以前她的头在他肩膀上，现在她抬头才能看见他的肩了，他的模样也不再青涩地像一个十七岁少年了，脸部刚硬了不少，银色眼睛深沉无光，这个身体的线条都有了明显的拉伸。
如今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和当初闯进她的书房那个男孩比起来，有了明显的质的飞跃。
夏凡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他的手指很纤长，线条垂直很好看。好像是比以前长了一点……
离央比着自己和他身高的差距，有点心酸，“你的成长速度，未免太快了吧？难道新陈代谢和反应弧是我们两倍吗？”
夏凡看了自己的手许久，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不高兴。离央看得出来，他那种不高兴很鲜明，“干嘛，我矮了这么多我都没不爽，你在不爽什么？”
夏凡不满地看着她，许久后才说，“为什么长大的不是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