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午后，大海边的树冲天而立，秋天的风带着海上的凉意，吹拂在一张精致的小脸上。一双清明的眼睛专注地望着海的那边，在海天一线的远方，摇曳着太阳的光影，和飞鸟的剪影。一只巨大的大鹏鸟在视线里飞过，掠过一抹浓墨般的影子。
她的目光随着大鹏鸟飞向了远方，她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宽阔的远方，远得她的眼睛看不到世界的尽头。
房间里，离央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她并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狼狈不堪地爬回陆地上，她唯一还带着的行李只剩下魔女老师送她的收纳袋和收纳袋里那些零零碎碎的希布·圣梵音留下的遗产。
在准备离开这个领地之前，她腾出一点时间来整理一下收纳袋里的东西。虽然他们在大海里被泡了无数个苦逼的日子，但魔女老师的收纳袋显然很高级，里面的东西完全没有被浸湿的痕迹。离央把袋子一抖，所有东西都杂乱无章地掉出来了。
离央一脸黑线地看着床上杂乱的东西，叹了口气。那位开国皇帝是不是小时候看故事书看多了，很喜欢冒险这种幼稚无比的游戏？她坐到床上一件一件开始收拾东西。
首先是那本银色硬皮书，至今救下他们无数次性命，但是每一次写下文字的时候，离央都觉得自己的灵魂深处在触动。她和沙沙说那些话时，其实一半是安慰一半是认真，她想，她的灵魂也许真的献给魔鬼了。
另外还有一支凤凰羽毛笔，一本白色绘本，一卷契约，一段未完的预言碎片……一个身份成谜的少年。
离央收拾着，突然发现一个乱入的东西。她抬起头，睨着眼前这个正在捣乱的人。他已经不再是少年了，拔高的身体彰显出成熟的气息，细长的桃凤眼微垂，手里拽着离央一把头发在一旁无所事事地玩着，像是一个玩沙的孩子。
离央觉得在希布所留下的东西里，最麻烦最危险的不是阿奎那说的什么契约书，而是她眼前这只东西。
“玩够了吗？”沉默了很久，离央终于开口问。
夏凡眯着眼睛，指尖揉捏着离央金色的发尾，唇角微微翘着，显示主人的好心情，“很暖和……”
“暖和个头，这是头发，不是暖手器。”离央一边翻白眼一边把自己的头发从他手里拽回来，“你没事干就去和列威先生帮忙，我们很快要走了。”
“他在干嘛？”
“准备下一站之前的盘缠，顺便问问路。你可以负责问问路。”
“要往哪里走？”
“北方。”离央说着，开始把倒出来清点的东西塞回收纳袋里去，夏凡正无聊着，伸手又想拽她头发玩，突然看到绘本上的图案，愣了一下，“那本书，你看了吗？”
“哪个？”离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那本五颜六色的故事绘本，“还没看，怎么了？”
夏凡的目光被那本像给幼稚园儿童翻阅的彩色绘本上，他没有说话，但是表情煞是认真，离央看着他的样子，突然对那本绘本有了一点兴趣，她拿了起来，晃到夏凡面前，“要不要现在看看，应该不费什么时间。”
沉默了一会儿，夏凡意外地摇了摇头，“我不用了，交给你吧。”
离央愣了一下，埋怨地瞪着他，“凭什么都交给我，这明明是你自己的事情。”
他轻笑着，继续玩着离央的头发，低垂的眉眼间氤氲着妖治的绝美，“赖着你，你才不会突然跑掉啊……”
离央翻了翻白眼，刚想说什么，突然感觉到脑袋后面传来痛感，她嘶了一声，“好痛……你在干什么？”
正玩得起劲的夏凡抬眸，眼底也有几分惊讶，他看着离央金色的头发，发现有一把头发被他玩得有点打结了，金色缠绕在一起，扯着离央的头皮。
“转过头，等等，我给你弄一下……”夏凡把她的身体扳过去，伸手去解那段打结的头发。被他玩得凌乱的头发显然没有那么容易梳理顺畅，他弄了半天，扯得离央的头发越来越疼。
“很痛……你放开，快痛死我了。”离央背着身体，在另一边恶狠狠地说着。
夏凡很耐心地看着她的头发，想着该从哪里开始解比较容易，而且还不会弄疼她。渐渐地，夏凡把给她解头发当成了一件大事，开始踌躇和策划起来。
离央一直疑惑他的动作怎么那么慢，如果她回头发现夏凡还在苦苦研究怎么解比较方便这个问题，估计会气得发疯。
“弄好了没有？”
“快了……嗯，找到方法了。”
“啊？”
搞了半天，夏凡终于成功把离央那一把金发理顺了，他一脸大功告成的模样，松了口气，“好了，把它解开了。”
离央捂着头发，低着头没说话，刘海把她的面容遮住了，夏凡看不清她的脸，他有点不安，把离央又扳了过来，“生气了吗？妈妈？”
离央揉着脑袋微微抬头，眼神幽怨地撇了夏凡一眼，还带着有点委屈的表情，“都是你，玩什么玩，弄得我头发痛死了！”
夏凡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的样子。
她乳白色的皮肤上粘着几丝金发，唇瓣因为忍着痛用上齿咬着，红了一片，像水润的樱桃一样，琥珀色的瞳里，大概是因为头发扯得太痛了，眼角溢出了泪花，挂在眼眶里滚晕着，倔强地没有掉下来。
夏凡嘴角一抽，手不自觉地绕到她脑袋的后面，扶住她被扯痛的地方，一阵冰冷从他指尖传到离央头顶，离央愣了一下，以为他要认错，正想数落他几句，话语却被封在唇里了。
“妈妈，我已经长大了啊……”夏凡略带磁感的声音在离央的耳畔响起，他微软的唇掠过她的耳垂，轻轻咬住。
离央愣住没动，她都还没有从刚才被偷袭强吻中反应过来，所以对于有人咬住她的耳垂，她完全没有察觉，不过她的身体自动做出反应，耳垂顿时红了一片。
“以后要小心，别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
“……”
离央的小队伍即将离开彼得克领地这个小小的陆地，虽然一开始他们待在这里欠了很多人的钱，不过在其他人昏迷的时间，离央和沙沙用劳力抵债，做完了所有的工作，所以他们的离开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反而有一群依然善良的人前来送他们。
教会里的修女们听说离央他们要走了，纷纷来到码头送别，离央感到很意外，修女长扶着她的小脸，温柔地低喃道，“我总觉得，你是一个需要神明拯救的孩子，无论你在哪里，神的普光，都会跟随着你的。”
离央愣了愣。
修女长以为她被这份殊荣震撼了，温和地笑了笑。离央的确是被震撼了，不过不是因为殊荣，而且因为恐惧，修女长不知道，这群人是被她口中的神的普光赶尽杀绝的人，神的普光永远跟随她，那她不是完了？
“愿未来承你吉言。”离央牵强地笑了笑。
“离央小姐，船要开了。”列威站在码头，朝她挥了挥手。离央哦了一声，向修女们告别了，随着众人走过去。
列威走到离央身边，有点神秘地低身凑到离央耳边说，“离央小姐，我发现夏凡阁下身体出了点问题……”
“他又怎么了？”离央没好气地白眼道。
“他的后脑勺红了一片，你说会不会是睡太久的不良反应？”列威指着不远处站在码头的尽头吹风的男人的背影，说道。
“……”离央一阵无语，“你不用管他，反正不死他就没事。对了，那个女孩子呢？”
“在夏凡阁下身边。”列威说道。
离央听言，目光低了下来，看到了那个同样穿着修女长袍的瘦小的红发女孩子，她依然赤脚站在地上，目光遥望着远方的大海。和女孩相比，离央才发现夏凡真的变化很大了，他站在女孩身边，像一个年轻的父亲带着女儿出来旅游一样。
“好大……”沙沙仰着头，看着遥远的方向，玫红色的眼睛狞厉地像一双猫眼，鼻翼间是熟悉的大海的味道。
一旁的夏凡没有说话，头都没回。
“世界好大……”她依然说。
“你是谁？”夏凡问着她。
“我叫沙沙，萨满一族的遗孤，魔族的人类使仆。”沙沙毫不隐瞒。
“不认识。”夏凡摇摇头。
“船上以前有一本你的书，阿奎那把它当成我的床前故事，所以我认识你，但是你不认识我。”沙沙难得很耐心地主动和一个人说话。
“哦。”夏凡简单地回了一句。
沙沙扭过头，看着男人漠然的侧脸，沉默了一会儿，像是鼓起什么勇气一样，突然开口，“阿奎那以前说过，他也许猜测出来了……你到底是谁。”
“…………”
夏凡还没有反应，另一只手已经横空从两人中间伸出来，抓住沙沙的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