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利在遇到离央之前，虽然像一个无助的流浪汉一样在世界的各个地方奔波游离，但是大概是他自身的光环过于璀璨，贵妇人们总会忽略他不堪的流浪汉身份，愿意给他最高礼仪的待遇，因此即使身无分文，呤游诗人也是过着贵公子的生活的。
所以在听到离央要他用身体把一扇厚度至少十厘米的玻璃门撞开时，他简直要惊呆了。但是离央似乎没有驳回这个命令的意思。这的确是个命令，离央以上位者的姿态站在一边，等待着这个自称她忠实的仆从的男人执行她的命令。
离央并不是不知道法利很特殊，虽然她一时间无法解开他身份的谜团，但是她察觉到这个人真正站立在自己面前时，绝对是她无法仰视的人，所以趁她不知罪的时候，多坑他几下才是硬道理。
“你确定你没有开玩笑？”法利再三确认。
离央从鼻子里哼唧出了一句，面带浅笑看着他，“我想我还没有开过什么玩笑。”
法利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那扇厚重的玻璃门。他想他果然不能把离央和那些贵妇人一起相提并论，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这个可怕的小魔女就借由坑了他几千金币，至今他还记忆犹新。魔女的黑暗过于深沉，即使他的光环再璀璨，也会被无尽的黑夜淹没啊。
叹息完后，法利就要开始干活了。出于离央的预料，他没有摆出冲刺的姿势傻乎乎地真的撞向大门，而是自然地伸直自己的右手，对准了玻璃门。
在离央怀疑他是不是要施展什么神功的时候，小白鼠洛丽塔突然从他的手袖里飞窜出来，如同一支离弦的银白的箭羽，直直撞在了玻璃门的一个角落上。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后，小白鼠呈饼状从玻璃门上滑落，朝法利虚弱的吱吱了几声，倒头就晕了。
离央和珞塞特看得都傻眼了。
“你……”离央瞪大眼睛刚想痛斥法利这样虐待他的魔宠，但是话还没落音，就被一个古怪的声音突然打断了。细微的撞击声在玻璃内部不断的回旋，就像封闭在玻璃里面的生物挣扎着要逃窜出来一样，随着撞击声愈发变大，离央清晰地听到了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像是冰层裂缝。随后，崩裂声瞬间蔓延了整一扇门，在离央惊讶的目光下，厚重的教堂玻璃门，就被小白鼠这么轻易一撞，碎成一片。
离央再次惊呆了。这只小白鼠是有铁头功吗？
法利把躺在地上的小白鼠捡了起来，习惯性抚了抚它的小脑袋，然后把它放回自己的帽兜里。法利的衣服总是另类的让人无法理解，一件宽大的白色长袍之下搭配一件束缚衣，长袍的帽兜极大，能把珞塞特都装进去，看上去像精神病院里走出来的最高级的病人。
“我现在终于明白你到底是怎么在这样可怕的世界里活下来的了。”离央看着躺在帽兜里养伤的洛丽塔，边跨过一地的玻璃碎片，边对法利啧啧直道。尽管就在刚才无用的呤游诗人展现了自己有用的一面，把离央送进了教堂，但是在玻璃门事件后，他马上又恢复无用的状态。离央甚至怀疑刚刚他是被洛丽塔叼着飞起来的，不是自己跳起来的。
大概他能活到至今，多数是小白鼠洛丽塔的功劳吧。离央突然从心里怜惜可怜的小白鼠了。
“这个世界很可怕吗？”法利没有在意离央的嘲讽，轻轻呢喃着，低垂的眸瞳无光。
离央踏进圣堂内部，羊皮马丁靴子在光滑的墨绿色大理石地板上敲出一个清越响亮的声音，随即，这个声音向着四周慢慢扩散开，穿过朝圣座，穿过神圣天国的美丽壁画，穿过圣堂前未灭的三叉烛灯，落在神明的雕塑上。
一时间一切死寂的东西都仿佛活过来了一样，尘封的生命如同精灵一样跃入舞台，在聚光灯之下开始舞蹈，但是这样鲜活的一幕像走马灯一样极速闪过，随后圣堂又像轮回一般恢复了死寂。
大概是被生命轮回的力量震撼了，小羊皮靴在迈出一步的时候收了回来，踩在她身后的玻璃碎片上，发出喀滋一声响声。
此时在这所教堂里，任何一点微弱的声音都会成为震耳欲聋的巨响。
因为它**静了。
安静地就像这整个建筑物都在刚才莫名的狂欢里悄然死去了的样子。
离央知道凡是教堂都是很安静的，无论有人没人，神圣的教堂不允许被世俗的烦躁亵渎，但是它们至少拥有一种名叫人气的东西。这所古老的教堂分明在一个月前还有主人的，却像千万年前被封印在深渊里，最后被历史学家挖掘出来的遗迹一样，静得惊人。
难道几千年前大陆就出现了良好的隔音设施？外面的打斗声完全听不见了。离央回头好奇地看着法利，用眼神质问他。
法利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主人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其实没法给你解答任何问题啊，我也是第一次照访拉斐尔的家。
你这摇头是表示没有这回事还是自己不知道啊？离央眯起眼睛继续问他。
法利看着她清明好看的眼睛，无奈地笑了笑，扬起手指扫了圣堂一圈。没什么时间了主人你还是快点找到你要的东西吧。
两个心灵语言完全搭不上调的人在肃杀般的死寂面前都没有开口说话的勇气，他们环视了圣堂一圈，不假思索地走向神像，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不知为何，他们觉得一旦发出声音，就会吵醒某个可怕的东西。
教堂不大，接待的信徒也不是很多，所以圣堂中的朝圣椅拥挤地排排并列，节省出了许多宽阔的空间，这些宽阔的地面什么东西都没有放置，只是描绘了神圣天国的画像。
离央知道《神圣天国》，这是大陆圣教最庄严的一副画作，作者不详。传说这是一名真正的天使作画的，画中的一切都是天国的场景，美丽的天国被浮云所萦绕，神明在光明的尽头，没有人可以看清她的面容，因为那一束神光太强烈了，人们只能瞻仰她唇角清扬的微笑，纤长白晢的柔夷，还有黄金般的长发。天使们穿着雪一般白的圣衣，围绕在神明的周围，拥簇着她。每个天使都有一双美丽的白色翅膀，更上层的天使四翼，而严肃地站在神明身旁的天使六翼，一半为光，一半为火。
这幅画作的原作已经在历史中遗失了，尽管至今神殿寻找无数有名的画师尝试把它重塑出来，也没有人可以做到。它的篇幅很长，长得即使是东方那闻名于世的护城墙也没办法装载完，大陆每个教堂都有《神圣天国》，但是都只是其中一个部分。
离央曾经在帝都的神殿见过目前最为完整的神圣天国，据说那里有一段画作是原作，但至今都没有人从中找得出原作的部分。那时三岁的女孩站在巨大的天国之作前，仰着头望着天空，她不是因为憧憬仰头，而是自己太矮了不得不仰头。她的眼里，看不见任何虔诚的色彩。
被三岁的离央关注的一个细节，不是神与天使的美好，而是炽天使的衣服。那是银白色和火红色的甲胄，坚锐的盔甲看起来无懈可击，寒光从战甲中折射出来，比北方最冷的雪还要寒冷，战靳握在他们的手中，他们带着繁华的铁质头盔，从头盔里能够看见那双无神的眼睛里凄厉而凶恶的寒光。
这真的是天使么？这简直是青铜和银铁锻造的巨大的人形怪物吧！
天使从来都不是什么温顺的东西，它们是维护天国治安的主力，生来就带着杀戮和血腥，作为天国的军团存在的。要不然在传说中的世纪之战里，面对魔族，那些温顺的天使们是怎样获胜的呢？
但是没有人和她有共同的想法，那些来观赏的人带着一颗虔诚的心，只看见了神明的光和热，看到了炽天使的庄严和肃立，他们看不见，天使毫无生气的眼瞳，和眼瞳深处隐晦的光。
小教堂地板上的《神圣天国》和帝都神殿里的那幅意外地是同一篇幅的部分，离央走过这面地板时，略略地撇了一眼，对它不起任何兴趣。但这一瞥突然让她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光耀神君手中的战靳，什么时候变成一把剑了？
离央好奇地停下脚步，蹲在那位伟大的光耀天使长身边，手指抚过那把突兀的银色的长剑。
这时，窗外的天空突然变黑了，黑暗猝不可防地吞噬光明，就像怪物张开大口吞掉唯一作为光源的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