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双鸢记 > 《双鸢记》第三十七章 断情念,人命大于天
    幻思居内,男子斜躺在门前,院内的槐花树开花了,花瓣一片一片随风飘落,落在他黑色的衣袍上,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半闭的双眼微微睁开,方才意乱情迷的眸在望见眼前愠怒的女子后微微一顿,“暮……暮妃娘娘。”

    柳鸢儿迅速的将凌乱的衣衫整理一番,确定看不出任何痕迹后,才缓缓道,“暮元勋,今日之事,本宫不与你计较,切莫再有下次,否则我绝饶不了你!”

    暮元勋站起身来,踉跄着走到柳鸢儿身前,褐色的眸子泛出针尖般细小的痛楚,他的手缓缓抬起,轻抚过伊人的脸颊,却顿在空中,游移着不敢触碰,仿佛一碰,眼前的一切就会如梦中一般烟消云散。

    他曾无数次梦见这样的场景,梦见他和暮鸢的小时候,梦见锦暮轩内成片的海棠,梦见她一遍一遍温柔地叫他暮哥哥。

    那些年,她抚琴,他舞剑,海棠作伴,清风为伍,一剑一琴,逍遥自在。

    昔日柔情似水的暮鸢,此刻正充满防备地盯住他,那锐利的眸光仿佛刀剑一般,一下一下刺入他的心脏。

    “真的……回不去了吗?”他缓缓开口。

    伊人微微一怔,冷冽的眸子闪过一抹柔光,她不忍见他这样,她努力思考着一个答复,站在暮鸢的角度给他一个答复,可是她毕竟不是暮鸢,又怎会知道此情此景她心中所想。

    作为柳鸢儿,她不想与他有过多的牵扯。

    一刻都不想。

    她微微仰首,敛起柔光,精致的面容透出高贵疏离的气息,嘴角浮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回去?怎么回去?回到那夜我被皇上凌辱之时?还是回到我举簪自刎之时?”

    黑袍男子眸光瞬间黯淡了下来,再往深处看去,是破涛汹涌的潮水,呼啸翻卷,铺天盖地的痛楚似要将他吞噬。

    “若你心中对我还有一点惦念,便收起你那份非分之想,免得惹祸上身。”

    柳鸢儿转身离去,不再看他一眼,孤绝的背影不留任何余地。

    离开暮府后,她回忆棠阁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带了轻萝,便去了忘忧阁。

    小奴死后,她在房中颓废了几日,期间,连生有过来探望,却被拒之门外,她实在不知该以怎样的面貌去见他,太过于狼狈和痛楚,便像一个躲在黑暗里的囚徒,不愿打开心房,连生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只一眼,便知她所想,那次之后,他便不再来忆棠阁,只命浅落日日送些安神定心的药粥过去,又为她特制了一些熏香,命轻萝点上。

    虽未见面,却让她觉得,那段最难熬的时光里仍有他的陪伴。

    忘忧阁内,竹影绰绰。

    院内长椅上,半躺着一眉目清秀的少年,他专注地捧着书卷,定神细读,在听见她的脚步声时,微微一顿,随即猛地站起身来,动作优雅却带了些微微的急促与担忧,“鸢儿,你来了。”

    “嗯,我来了。”柳鸢儿快步走到他的身前,一头扎进他的怀里,连日来的紧绷情绪,在见到他时轰然崩塌,“连生,小奴死了!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她像一个无助的孩子,紧紧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些日子,她愧疚得要命,难过得要命,可她不敢轻易表露她的情绪,她怕一个不小心就坠入深渊里,万劫不复。

    连生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和的声线安抚着她紧绷的神经,“不怪你,人各有命。”

    房间内,一瘦弱的身影,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先生,该吃药了。”浅落手持一木色茶端,端上放着一个白玉小碗,碗内漆黑一片,冒着刺鼻的气味。

    听见声音,柳鸢儿蓦地松开紧抱住连生的手,慌乱地擦着脸上的泪水,生怕别人看见她这副落魄的样子。

    连生微微一笑,从袖中拿出一雪色小帕,轻柔地替她擦去眼角残留的泪痕,那动作让柳鸢儿微微一顿,心间似有什么东西柔软了一下,眸光慌乱的闪烁着。

    “先生,喝药。”浅落端起药碗,送到连生面前。

    看到药碗,柳鸢儿心中一紧,担忧道,“连生,你病了吗?”

    “无妨,偶感风寒罢了。”连生接过药碗,慢慢饮下,温润的面容没有任何异样,仿佛他饮下的是琼脂玉酿。

    浅落皱着眉头接过空碗,眸光闪过一抹疑惑。

    这药,她熬好之后,喝过一口,不仅气味恶心,味道更是恶心得让人想吐,可是连生喝起来却面无表情,从容淡定。

    她不可置信地又拿起他喝过的空碗,想闻一闻,还未靠近,就被那刺鼻的气味呛了回来。

    连生清浅一笑,将桂花糕推到她面前,柔声道,“吃块桂花糕缓缓,此药确实难闻了些。”

    柳鸢儿微微蹙眉,她小时候因为胡闹,经常生病,染风寒时吃的药虽苦,却不是这般刺鼻,这味道太过奇怪,很腥,像是掺了血一般,带了一股难闻的腥味,颜色黑中透红,倒像是解毒之物。

    “连生,你真的是感染风寒吗?”柳鸢儿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冰凉一片,没有发热的迹象,只是他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看起来有几分憔悴。

    连生漫不经心地笑笑,“近日,夏季炎热,我便命小奴加了些解暑的药物,并无大碍,不必担心。”

    柳鸢儿还想问些什么,却被连生打断,“鸢儿,近来可有何打算?”

    近来,她浓妆艳抹,私去暮府的行动虽做的隐蔽,却仍然瞒不过连生的眼睛,他发此一问,想必已经清楚她心中所想。

    “你认为我该如何?”柳鸢儿抬起眼眸,缓缓道。

    “那就要看在鸢儿心里,报仇与人命孰轻孰重了。若是选择报仇,你与皇上联手,不日便可将暮府一网打尽,若是选择兵书,你须得取得皇上的信任,拿到兵书交由七杀门,方可救了张明轩的性命。”

    这话的意思是,要么忠于君北翼,要么背叛君北翼。

    不管选择哪一种,都会将她推进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不愿背叛君北翼,也不愿张明轩死。

    她想替小奴报仇,却不愿以别人的性命为代价。

    她一个都不想伤害,却不得不做出一个选择。

    “你容我想想。”她苦笑了一声,沉静的眸子涌过万般无奈。

    她顿了片刻,纠结的面容忽的释然一笑,嘴角一弯,轻声道,“连生,陪我出宫去吧。”

    少年微微一笑,如初遇一般,温柔从容,“好。”

    “可是先生,今日不是十五,且太后娘娘交代,让您今日为她诊脉。”浅落急急道。

    她自知连生有法子摆平她说的一切,可她还是想试着阻止,她不愿他再与这暮妃诸多接触,她的心里总是不安,隐约觉得这女子是个极大的祸害。

    连生清浅一笑,“不必担忧,只需告知太后,我出宫采购药物即可。”

    “可是……”浅落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连生微微摆手道,“不必多言。”

    一路上,柳鸢儿一直没有说话,饶有心事地撩开镶金花边的轿帘,出神地望着窗外。

    直到马车在百花楼前停下,她才回过神来,缕了缕额前的碎发,缓步下车。

    她在心中已经做好了选择。

    已经失去的无法挽回,保住活着的人才是最要紧的。

    她长呼了一口气,朝着连生莞尔一笑,“走吧。”

    见她如此,便知她心中所系。

    事实上,他早知她心中偏向。站在他的角度来说,他自是希望她拿到兵书,让他坐收渔翁之利,他只需稍加提点,便可将她引去他希望她走的道路上,但是他却什么也没做,让她循着自己的心去走。

    他望着眼前坚定的她,嘴角浮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以她的性子,又怎会见死不救?

    还未进门,便听见阁楼内传来一阵凄凉的琴音,每一个音调都凄厉无比,听得柳鸢儿阵阵发寒。

    正准备上楼去,又听见“砰”的一声,琴声中断,夹杂着女人的哭泣声,听得人心悸。

    柳鸢儿飞快地跑上楼去,却撞见一片狼藉,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颓废地倒在地板上,青丝遮住她略显憔悴的面庞,古琴被掀翻在地,几根断了的弦卷缩在一边,像是被抛弃般,凄厉绝望。

    她抬起眼眸,漆黑的眼珠仿若什么也没看见一般,慌乱地在空气中乱抓,嘴里焦急地喃喃,“鹤绝,鹤绝,你在哪里?”

    在毫无所获后,她开始焦躁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愤怒的嘶喊,“暮鸢,暮鸢,我要杀了你!”

    她站起身来,胡乱抓了一根木棍,对着空气挥舞,外衫滑落也浑然不知。

    挥累了,她便又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发生什么事了?”柳鸢儿走上前去,将她的衣衫披好,又扶她在床边坐下,才缓缓道。

    她擒住柳鸢儿的手臂,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切道,“你替我杀了暮鸢,你替我杀了她!”

    柳鸢儿心中一惊,“为何要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