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逐深，城始静。
临近夜禁的时辰，北平城街上的行人已经稀稀落落。
城中一条小巷，一个身影躲躲藏藏，出现在巷头。此人手捂着右臂，看似受了伤，脚下动作却依然敏捷。消无声息地来到一处屋舍门前，停下左右观望了一下，稍稍调整气息，抬手轻叩，“笃，笃，笃”，再来两下，“笃笃”。三长两短。
屋舍门打开，身影闪进。再有一个人探出头，朝巷子两头左右，门便合上了。
屋舍是一个简单的一进小院。捂着右臂的身影跟着前面矮小的男子，进了东厢房。
房内并未点灯，借着窗口洒进来的月光，只能隐约看到屋内家具简陋，最里面好像有个炕，近处只有一套桌椅。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他的脸隐在阴影处看不清，但是手腕上的银色手环，在月光下分外醒目。
“拜见大人。”捂着右臂的来者，单膝跪地，朝坐着的男人行礼。
“事情办得如何？”男人低声问道。
“事情已办妥，只是……出了些意外。属下无能，请大人恕罪。”
“说！”
“是。属下完成任务，正要离开时，被一个丫鬟发现了。本想解决了她，再将尸体带走处理。没想到，这女的，竟然身手不凡。属下担心纠缠太久，引来更多的人。于是一路打一路跑，有心引其出府。可实在没料到，那女那么厉害，属下还被其暗器所伤。最后亏得咱们的机关，才将她杀死。”
“很好！”男人声线平稳，喜怒不显。
跪着的人却心中一松，“属下不敢当！”
“你竟然引她去了‘三里’，非常好！”
跪着的人心中大惊，“属下有错，请大人饶命，饶命啊！”，重重地磕头。
男人把玩了一下手腕上的银手环，“知道了，你退下吧。”
来者欣喜若狂，抬起头，“多谢大……”
话至一半，戛然而止，空气中飘起一股血腥味。嘭，来者倒在地上，背上左侧插着一把匕首，直破心脏。
“王府有什么消息？”男人看向，方才领来者进门后，一直默默站在来者身后的那位矮小身材的男子。
“回大人，晌午开始，王府谢绝一切来客，各门房紧闭，连送货之人也拒在门外。府里的人均不外出，平日的采买都停止了。我们的人进不去，消息也传不出来。”男子回答道。
男人右手轻捏着左手腕上的手环，慢慢转动。
“不过未正，有一快马从王府出发，”男子又说道，“出城奔往大同方向。”
闻言，男人手中的动作听了下来，嘴角扯起微不可见的弧度。
“去‘三里’，把所有痕迹都清理干净。那个女人的尸体带回来，在城外寻一个草莽曾出没的地方扔下。”
“是！”
过一会儿，男子抬头，眼前的座椅已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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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平城往西，至大同的驿道主要有两条，一是北路，途经土木堡、怀来、宣府；另外一条是南路，途经蔚州。两条线路总长相差无几，但因北路地势较平缓，因此，报送要件、急件，多走此道。
王府的亲卫设有驿兵，熟悉地形，身体耐力强，专司送信往来。
驿兵自王府出发后，一路只在怀来和宣府的驿站歇息了两次，每次一个时辰，便在出发后第二日的未初，到了高山卫城。
卫城指挥使司内，几人正围在疆域图旁，议论着高山卫的戍边军务。
“报——”，卫兵与门外跪报，“启禀平王，北平王府送急件来，驿兵已在外面等候。”
“急件？”几人侧身，立在正中的一位男子，身高八尺，剑眉星目，一身戎装，英气逼人，“带上来。”
一位风尘仆仆的兵士走进来，平王杨宸一眼辨认出，正是留守平王府的驿兵长胡大强，难道是洁儿她……
“属下平王王府驿兵胡大强，参见王爷及各位大人！”
“胡大强，何人遣你来，所为何事？”
“回王爷，杜长史派属下来，呈上急件。”手捧信件过头，起身送至平王跟前。
杨宸满心疑惑，接过信件。府里究竟发生了，让杜章要遣人送急件来。王府右长史张怀英、承奉司司正卫安皆在屋内，两人对此杜章此为，也是一头雾水，不思其解。
平王展信，入眼是熟悉的字迹。徐嬷嬷写的？双目快速浏览。不知觉间，面容紧绷，额间似有淡淡青筋。
在旁几人感觉到王爷的怒意，不敢做声，心里更是十二分疑惑，也没听见有传来外蒙扰边的消息，八成是平王府内的事儿。王爷在外办公，甚少提及府内庶务，不知是何事，竟惹得王爷在外也露出如此怒气。
“哼。”杨宸看完前两页，一声冷哼，更是让在场的张怀英、卫安心跳加快了好几下。明明自己都不在王府内，这事应该不会跟自己有关，可是想起王爷平日的追责习惯，心里就是莫名的紧张。
“嘶？”随着一声吸气，几人又徒然觉得屋内的气氛由紧转缓，暗自偷瞄王爷，只见其眉头紧皱，似在思索着什么。
“胡大强，杜章还另外交代了你什么？”杨宸抬眼问道。
胡大强想了一下，“回将军，杜长史让属下禀告王爷，府内盼等王爷回复。”
杨宸还是皱着眉，又要埋头于书信。
见此，张怀英立即上前轻声提醒，“王爷，既是府内的事，这几位将军……”
杨宸这才想起，朝几位将军道，“诸位，抱歉，府中有急事，暂时议到此。今日余下的练兵，就继续由陈将军及蒋指挥使负责，其他各人配合。”
几人抱拳，“是，王爷。”便悉数退下。
“胡大强，你先退下歇息。本王有了决定后，再传唤你。”
“是，属下告退。”
屋内只余下张怀英、卫安，垂首立在杨宸身旁。杨宸拿着信件，踱步至书案前，又再次读了一遍。
张怀英与卫安两相对视，一个滚圆眼，一个微侧头，最后两人摇摇头，到底是什么事，让王爷先是愤怒，如今又陷入如此……奇怪的状况。
此时，一位内侍从后堂出来，躬身走近卫安，耳语几句，从怀中抽出另一封信函，递给卫安。
张怀英一眼不眨地盯着这封信函，由卫安呈至王爷书案。
“王爷，冯保密函。”
“冯保？”杨宸侧头，一封牛皮色的信封置于案上，信封几个簪花小楷跃然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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