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皇帝圣旨的那一天，不知何故天空阴沉沉的。
宣读天书的并非宦官，而是自称是赵承德的文官。李安燕还未真正看清那人的面目，就被身旁的四叔给拉扯着跪拜了下来。
所谓的天书，大抵不过是皇上的下的圣旨，只不过说法不同而已。
李安燕安分的接了天书，看着绸缎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几行字，虽看不懂这文字的意思，但赵承德的话倒是听进了几分。
再过十五日，便是欧阳烈统领十国半年之久，也值欧阳烈生辰，故而那欧阳烈便想着能够庆祝一下自己伟大的功绩，就来个庆典，差不多就是国庆。
即是国庆，少不了要有戏班子助兴，全国戏班多了去了，但真正有名的也就几个，而万象楼便也在其中。
赵承德看了一眼李安燕，口吻极为不屑的说道：“原先你们万象楼出了那事儿，皇上是不愿意让你进宫的，但是和硕公主认你做了师傅，加之卫大夫又极力推荐万象楼，所以，才有了这道圣谕。”
李安燕能听懂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男人的话，至于是什么事儿让万象楼惹怒了圣颜，万象楼内没有人提及，他也就不知道了。
“四叔，有些事情我想问一下！”
“什么事儿？”
准备前往皇宫的路上，李安燕寻了机会找到四叔，将心中几日的疑问问了出来。
四叔名作童伯牙，是个乐师，各种乐器在他那里都能奏出好听的乐章。童伯牙亦是李安燕的师傅，相较于童伯牙精通乐器而言，李安燕的律感更强。
“不知为何，自卫子清送我回万象楼那日起，我便将所有之前的事儿忘得干干净净！”李安燕有些担心的说道。
原以为这个四叔听完这话以后，会大吃一惊，没成想，李安燕还未说出心中的疑问，童伯牙便开口道：“我们都知道，你失忆了，林麻子曾说过，你不可能活过来，就算活过来了，也不一定能记起所有的事情。”
“这到底是为何？”讶异并非是童伯牙，而是李安燕本人。
“如何说起呢？”童伯牙深深忘了一眼李安燕，浑浊的眼眸看不出任何变化，后才幽幽叹息道：“还得从你的容貌说起呢！”
容貌？李安燕不自觉的抚上脸颊，是啊，到这里以后，他还未曾真正看过自己的样子，以前的他也没有习惯照镜子，三十五岁的他都快把自己的样子忘了。
要不是，要不是在这个世界遇到了卫子清，看到他那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容，他定时想不起来，原来自己曾经有过那种清俊的面容。
“可知道为何你住的房间里从不掌灯，没有一面铜镜？”童伯牙似乎不想回答李安燕的回话，继续发问。
那个房间，他也觉得奇怪，第一次入内时，总感觉漆黑黑的，阴沉沉气氛有一种说不清的压迫感，当时他还问了林婶娘一句‘为何点灯’，当时的林婶娘眉头皱的紧紧的，好像见了陌生人一般，现在想来，终有些明白了。
只是还未等李安燕开口，童伯牙又似自嘲的开口道：“这话问出来到有些奇怪，你都失忆了，自然不知道这些。那，还是随我来吧！”
随童伯牙来到自己住的房间前，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古色古香的厅房，简单一张桌几张椅，雕花镂空睡塌前是梳妆台上摆放各种点翠头饰，自李安燕来了以后，这些头饰便不再动过。
李安燕每每走进这件房子，都觉得很奇怪，只是哪里奇怪他又不曾细细想过，这次随童伯牙走进房间，这种情绪愈发明显。
童伯牙进屋后，便不再有言语，默默走到置于北墙处的木质长柜前，木柜不高，只到童伯牙的腰身处，跟置放头饰的梳妆台相似，但细细看去又不像。
驻足半响，童伯牙这才幽幽转头，对着满脸狐疑的李安燕道：“这柜子原本是师傅专用的，后来师傅回铜陵，便将这柜子寄放在这屋子。”
因看不出柜子有什么奇特，李安燕更是有些不明，这四叔心里到底埋了什么心思，为何到现在还不解开他的疑惑。
“过来，四叔给你看样东西！”童伯牙站在柜子前，转眸看向李安燕道。
像是要揭开一个大谜团一样，李安燕原本平静的胸口竟有了一股莫名的躁动。
他缓缓朝着柜子走去，还未走进柜子，柜子的平面便发生了变化，从平面暗格内缓缓升起一面四方水镜，镜面光滑，能清晰照顾人影来，质地与铜镜不一样，与玻璃也不一样，似乎不是他所认知的物件，但它的确能照出人的样子。
但，但这镜子里所照出来的面容为何有些奇怪？
面若敷粉，唇塞红梅，眸如星辰，狭长细眉飞入两鬓，额间桃花妖娆盛放，猛然一瞧，真乃是仙子下凡，一世倾城之貌，若不是左颊处一尺长的伤痕破了这桃花面，那这等姿容定数上上层的美人。
可是，李安燕心里明白，这般美的姿容不属于一个男人该有的，故而，故而这房间里才没有镜子！
一瞬间豁然，终明白了，为何这房间里从不掌灯，也从没有看到戏子梳妆时该有的镜子。
“师傅曾说过，若生得男子，你所唱的《十里桃花渡》定能艳压全芳，若生的女子，你所演饰的崔凤娇仪态风华，百媚而不矫，但你生的男身女相，便将这崔凤娇演饰的如栩如生，故而师傅才将《十里桃花渡》这个剧目全权交托给了你。”童伯牙幽幽叙述道。
李安燕有些恍然，虽然心里明白，镜中的人不是他，但是他却无法接受自己寄居到这个人身上，身为男人的自尊，就被这面镜子给彻底打碎。
“这不是我！”李安燕忽而发怒，双手死死握紧，重重捶打柜面，大声道。
童伯牙似乎早就料到李安燕会这副模样，抬手轻触一下水镜边沿，水镜便听话般收回暗格内，继续说道：“师傅说过，燕生女貌，若不能用在正处，恐会引起天下大乱，故而在你未出师之前常常以面具遮面，若不是那一场莫名火灾毁了你的容，恐怕你这世也不会摘下面具。
当然，师傅曾一度不愿意你饰演桃花渡的剧目，他担心你的容貌会毁了万象楼，在他老人家心中最佳的人选是卫子清，奈何苦心经营十年，最后换的是卫子清叛离万象楼，这让他老人家一度郁郁成病，不得已才会老家修养。”
果然，这面目不讨喜，这让李安燕越发的焦躁，闷着头道：“即使如此，为何师傅又收我为徒？”
“并非是师傅收你为徒，而应说是师傅收养了你，你刚出生不久，就被人遗弃在树林里，被当时巡游四方的师傅救起的。”童伯牙忆起往事，浑浊的青光眼竟泛着莹莹泪光。
“哈哈哈，当初，就该让我死了算了！”李安燕终还是将自己视作了李安燕。
“燕子啊，如今的万象楼可都依着你呢，你怎可以这般作践自己呢？”童伯牙拍拍李安燕的肩膀，遂而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续又道：“你受伤失忆，乃至你的容貌被毁，也都是因你的容貌。
五年前，十国陷入混战，唯独西周还算太平，师傅便带着万象楼的一切来到了西周，在靖安落脚，开始以唱戏营生，那时候的人哪会有闲时看戏剧，整个静安城虽表面太平，暗地里却都是人心惶惶，若不是当今圣上弑父夺权，安定内乱之后，又亲率军队征战十国，恐怕不可能有现在的太平。
这有些说的远了，重新说说你的脸吧，其实我也不知道其中的隐情，只知道有一天，三年前师傅回到万象楼，便将你跟卫子清毒打一顿，随后卫子清离开万象楼，而你则被师傅关了禁闭，那晚万象楼遭了火，原本以为你会在那场火里丧命，没想到你竟然活着出来了，只不过，你的脸便因此毁了。
想起那日，从林麻子说的那些话，看着师傅无言的抱着你回了他的屋子，便觉得像是发生在昨日般，历历在目！”
从四叔口中得知这些事情，李安燕心中更为堵的慌，这个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